第136章 纸上得来终觉浅
电影首映顺利结束,从方堃的角度来看,整个观影过程中的视觉效果很受他喜欢。
人物装扮,场景布置,完完全全的写实,根本挑不出一点毛病。
唯一的毛病,可能在方堃看来就是太真了,以至於看著不是一般的苦。
暖色调的田野与冷色调都市的切换,更容易强化感情张力。
电影中敕勒川草原的苍茫壮美,和京城饭店的奢华形成了强烈的视觉衝击。
大多数观眾只会感嘆草原大自然的美丽,和身在京城所处城市的繁华,单拎出来彼此做对比是不可避免的,有人喜欢大自然,有人喜欢都市的繁华。
寧姚挽著方堃的胳膊,三九天的京城,下午六点过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草原象徵著淳朴的生命力,许灵韵的父亲带他来京城是物质上的诱惑,可他抵制住了诱惑哪怕已经看过小说,可在酒店的那段情节,我真怕他会选择留下。”
方堃握住她的手,发现凉凉的,塞进了自己衣兜儿。
“其实小说也好,电影也好,展现的都应该是正能量的部分,在现实中,像这种情况,我相信绝大部分人是很难抉择的,说直白点,肯定会倒在衣炮弹下,苦日子过惯了,谁不想享受享受“总有人坚持不是,”寧姚著嘴:“哪怕十个人里有九个选择了富裕舒適的生活,可总有一个人为了妻儿,为了自己所热爱的土地选择留下,苦难中坚守著善意,诱惑前选择了责任,平凡中抒写了崇高,这种对家国,对个人情感上的坚守,不正是我们要弘扬和坚守的吗。
方堃看了她一眼,路灯昏暗的灯光下,隨著说话呼吸,鼻口的热气喷出又迅速消散在冷空气中,寧姚的鼻樑很挺,像是有所察觉,扭头俩人对视一眼。
那双眼睛瞪的大大的,像是会说话。
“看我做什么?”
方堃笑道:“你这不写一篇评论文章见报可惜了,所以我说,这就是小说和电影,乃至文艺工作者的责任所在,伤痕文学中的苦难和反思不是让我们一味的诉苦,而是在苦难中寻找我们需要坚守的那一部分,寻找缺失的那一部分。”
今年的作协会议,方堃参加了,一是他的小说再一次获奖,二是作为作协成员,有责任和义务参会提出意见。
甚至矛盾先生还有意让他兼个职务锻链锻链,可方堃给委婉拒绝了。
文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拿笔桿子的,只会拿笔桿子,可笔桿子有时候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只有做了,亲身经歷了,才知道这份责任和意义所在。
首映礼后还有酒局,不过俩人明后两天一前一后就要离京了,人家导演和演员的活动,方堃带著寧姚委婉的提出了离开。
“来串葫芦。”
“两毛钱。”
寧姚接过,先递方堃嘴边示意他吃一颗,待那老板走远才道:“这边的葫芦便宜了点,灯市口那边的两毛五,我在交道口还碰见有人卖三毛的。”
“前门大街嘛,人流量大,现在没有工作的年轻人都在爭做个体户,投资成本大的他们做不了,冬天这个葫芦可不需要多少成本,你卖三毛,人家卖两毛五,顾客又不是傻子。”
“有卖两毛五的,自然就有卖两毛的,一串葫芦的成本是多少?山楂和浆,这里面最贵的可能就是浆的成本了,其次山楂,恰恰人工是最贱最廉价的,如果竞爭再激烈点,降到一毛五都有可能。”
“那,那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大家都赚不了多少钱。”寧姚想了想道。
“所以啊,最好的办法就是同行聚一堆,商量出来一个固定的价格,如果市场不自我调节,这时候就需要国家出手了。”
“一串葫芦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我说的是大生意,这玩意儿两个硬幣大小,哪里谈得上大,不过窥一斑而见全貌,同行太多,都想吃这一口饭,都是为了生存。”
“你不去学经济可惜了,说话头头是道的。”
北俩人边走边嶗,路灯下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不消片刻,头顶又开始飘下大片大片的雪。
路过西单,三味饭店这个时间点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假期,年根,请客聚餐,举家下馆子解馋,又或者相亲说媒的,都会选择来饭店消遣一顿。
方堃还没进饭店,就看见屋里走出一个中年男子,朝自己家人摆手道:
“不行,都说別墨跡別墨跡,就是不听,这家饭店的饭点是天天爆满,慢十分钟可能就得排队,今晚是吃不成了。”
“爸,咱们去吃烤鸭吧。”
“全聚德这个点儿估计也没位子了。”
“那就去吃火锅!”
“走走走,想吃就利索点儿。”
方堃听著交谈,不由笑出了声,儘管现在物资不丰富,生活条件不够好,可京城首都人民的消费还是可以在全国拔头筹的。
寧姚则是轻声道:“国强说的西单的饭店,不会就是三味饭店吧?”
“虽然有点自恋,可我猜不出现在西单哪家私人饭店还有这么火了。”
饭店的门推开,一股夹杂的饭菜香味儿的热气扑鼻而来。
前台女收银员看见方堃,连忙摆手道:“方哥你来了,嫂子好。”
“小颖,这生意可以啊。””
“最近不知道怎么的,中午晚上天天爆满,老板还一直发愁店面太小了,好多顾客来晚了没位子,只能抱歉的送他们离开。”
“三味叔呢?”
“后厨忙活呢!”
寧姚留在前台閒聊,方堃去后厨看了看,挑起半遮门帘,厨房里是火光冲天。
学徒耿佳伟抬头擦著汗招呼道:“方哥,您来了!”
“路过进来看看,辛苦了。”
“不辛苦,我师傅才辛苦呢。”
这小子个头不高,年纪小小的就有很明显的抬头纹,现在也不切墩儿了,配菜,开始掌勺负责伙食饭,等什么时候隋卡满意了,就能正式做掌勺师傅。
隋下的两个徒弟都是直接跳过儿子隋三味拜自己为师的,原本还想採用方堃的建议,让俩人用朋友亲戚帮忙的法子,空出两个僱工名额,多招两个服务员。
可好在有了推餐车,省时省力,现在再回过头来一看,他们这一百五十多平的小店,招太多员工也没必要。
隋三味只是抬头示意了一下,隋下肩膀上搭著毛巾过来。
“你小子怎么有空过来了,视察工作?”
方堃给他递了根烟,笑道:“不敢,就是路过进来看看,这生意不错啊,是对您老手艺的认可。”
隋卞老脸褶皱在一起,得意道:“还用你说,我跟你讲,就门口那桌儿,靠墙那两桌儿,现在每个星期最少来两次,有的顾客甚至隔一天来一次,虽然有的时候只是吃碗麵,可这就是口碑。”
“您厉害。”
“吃饭没,小姚也来了啊,”隋卞瞅了眼前台,道:“位子是没了,我给你们弄碗面,先別走,正好歇业的时候算一下帐。”
方堃拦著他:“吃麵可以,结帐不急,您还没来我家认认门儿呢,明上午休息半天,去我家吃顿饭,正好我也要回家过年了。”
“这生意.:”
隋卡刚想说日进斗金,停半天都是损失。
方堃却抢先道:“生意是生意,生活是生活,钱哪有赚完赚够的时候,就这么定了,佳伟来两碗炸酱麵。”
“好嘞方哥!”
“对了,唐显庭来了几次,可都是掛了你的帐。”
方堃嘴角一抽:“掛吧,有本事他一日三餐天天来吃,钱从我利润上扣。”
丁是丁卯是卯,让方堃欣慰的是,不用他强调,隋卞父子也好,还是前台的周颖也好,帐本记得虽然不专业,可很仔细清晰。
这种帐,最怕看人情,顺道儿就给抹了,结果后面钱和帐一对对不上。
隋三味的邻里亲戚还真有找到这边,想打秋风的,这傢伙还算硬气,主要是硬气得来。
饭店的老板不只是他们父子俩,拿方堃在前面挡著,最开始撑死打过折送过小凉菜,掛帐的是一个没有。
俩人端著炸酱麵,不好在外面吃,只好在厨房一角,相互对视的狼吞虎咽。
方堃还想帮帮忙,可完全打不上手,想等到最后收拾收拾,可客人前脚走一桌后脚进一桌儿,最后更是被隋卞嫌碍事,了出来。
回到家,垂门旁边的青大鱼缸,表面已经结冰,里面的小鱼儿也被方堃捞出来放进了家里。
先去锅炉房打开封门添煤,回厨房脱掉外套,寧姚烧了一壶水,用来喝茶和洗脸泡脚,继而钻进了书房。
她觉著在路上方堃提的建议很不错,她想把对电影《牧马人》的观后感写出来,离京前往晚报上投稿。
书桌上,右上方是一盏绿罩檯灯,旁边是放毛笔的笔筒,原先是隨便用的罐子,被方堃替换成了黄梨原料雕刻的笔筒。
色泽沉稳,透著古韵,关键是上面的雕刻,清初雕刻大家周芷岩刻,雍正五年进士,苏軾的徒弟张鹏肿题字。
诗文雕刻手法有点类似於碑文雕刻,与以阴刻技法所雕刻的竹石风景搭配相得益彰,整体气韵极好,买的时候,这玩意儿是归到杂类里,被方堃轮斤称买来的。
喜爱碎叻的久了,寧姚都知道其中来歷了,现在里面多是她画画的毛笔工具。
耗时一个小时左右,两千多字的稿子完成,方堃拿起读了一遍,笑道:
“写的很不错,你这质量,除非京城晚报的编辑眼睛有问题,不然不可能不见报。”
“你还说跟京城晚报的主编认识,哪有这么损人家的。”
“王编开得起这个玩笑,他还想让我写点稿子往晚报上投呢,別说,等以后有兴致了,写个通俗小说连载也不是不行。”
跟文艺圈的人接触多了,其实想不认识都难,况且京城就这点大,主流媒体就这么几家,方堃不用主动去认识,人家就主动寻过来了。
稿子放下,俩人直奔臥室。
分別在即,自然是情深深雨濛濛,挑灯夜战。
寧姚原先是拒绝开灯的,太亮,实在是抹不开脸皮,坦诚相见。
可耐不住方堃是个坏种,总是在一半的过程中,开一盏床头灯。
灯光不会过亮,相反有种恰好的氛围感。
一夜无话,再醒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屋外白茫茫一片。
这段时间,方堃除了站桩,没有再练功。出门里里外外扫一遍雪,就浑身通畅。
寧姚慵懒的起床,开始收拾行李,皮革行李箱里,多是方堃给未来老丈人丈母娘准备的衣服衣服,最后硬是往里面塞了两瓶茅子。
“我爸抽菸喝酒都是我妈妈管著的,你这是害他。”
“喝不喝是他的事儿,送不送是我的事儿,不拿捏你爸妈,他们怎么放心把你嫁给我。”
一个行李箱,一个背包,东西不多不少。
俩人再厨房正吃著饭,陈爱军窜了进来。
“呦,这吃饭够晚的,没有打扰你们吧?”
“没有,陈主任您吃了没?”
“吃了吃了,方堃啊,名单的事儿这两天耽搁了些,毕竟工作不能马虎,而且很多住户对那个困难標准他也有异议,所以浪费了些时间。”
方堃啃著馒头笑道:“都解决了?”
“解决了,你看看。”
陈爱军把名单递过来,继续道:“困难家庭主要分两类,一个是单亲家庭,父母有一方因病离世或者是因工伤离世,家里人口多收入少困难的,一类则是烈士子女家庭,这里面前者还有一个情况,家里人口多,出去工作的少,日子实在困难的,我们街道办统计了七家出来..:”
陈爱军框框一顿说,一共三十七户,不多也不少。
俩人最后商定,每家每人每户衣裤鞋手套这类的各一件,算是一套,然后煤炭一百斤方堃原先想给三百斤,可陈爱军给拦住了,今年太晚,而且大多数人家用煤,多是煤土掺著用,这样烧的时间长。
给的多了,那些没领到的人家,总归会有意见的,不患寡患不均,哪怕他们解释的再清楚,可还是免不了有閒言碎语。
方堃点了点头:“那就按您说的办,物资上面如果街道办能解决最好,不行的话,我这边也认识些人,白菜红薯这类的还是能调集到的。”
“不用不用,我已经问了供销社了,可以提供,方堃啊,我再次代表这些家庭谢谢你的捐助。”
方堃跟著站起来,又握了握手,这会儿的人就是这个习惯,高兴了激动了,动不动就是握手。
至於这事儿,算是率性而为,方堃不觉著有什么问题,哪怕有人背后羡慕嫉妒骂自己也无所谓如果骂人能造成实质伤害,那喷子不无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