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穿过人群走到三千米终点线时，池澪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那里。
    他靠在栏杆上，黑色运动服的拉链拉到顶，衬得下頜线愈发清晰。
    见她过来，他直起身，走到她旁边，声音里带著点晨露的凉意：“晚上去上晚自习吗？”
    林妤茉望著远处已经鸣枪起跑的队伍，王长宇的白色身影混在人群里，正稳稳地跟在中间梯队。
    她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抠著栏杆的纹路：“去的。前两天要么加练要么比赛，堆了好多题没做。”
    其实运动会期间本不用上晚自习，但竞赛班的自习室一直开著。
    池澪 “嗯” 了一声，声音里带著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正好，我也有几道题卡住了。”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跑道上的身影，又落回她脸上，“七点？自习室见。”
    发令枪的余音仿佛还在耳边，林妤茉看著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个上午的风，都带著点期待的味道。
    她轻轻点头：“好，七点见。”
    发令枪的脆响刺破操场的喧囂，十七道身影如离弦之箭般衝出起跑线。
    林妤茉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目光紧紧锁著那抹熟悉的白色背影——王长宇的步频不算快，却像上了发条的钟摆，每一步都踩得格外坚定。
    最后一圈的铃声响起时，看台上的加油声浪几乎要掀翻顶棚。
    王长宇突然加快了脚步，衣服在红色跑道上掀起凌厉的弧度，竟硬生生从第五名衝到了第三。
    衝线的瞬间，他踉蹌著往前扑了两步，若不是惯性拖著，恐怕早就栽倒在地。
    林妤茉早在终点后十米处等著，见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泛著白，连忙迎上去。
    周围七班的同学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关心裹著焦灼的气息：“学委没事吧？”“快拿水！”
    “別停。”林妤茉把毛巾递过去，声音放得又轻又稳，“慢慢往前走，別立刻坐下。”
    王长宇的呼吸粗得像破旧的风箱，他望著林妤茉递来的毛巾，指节泛白地蜷了蜷，才哑著嗓子问：“我能……扶著毛巾走几步吗？”
    林妤茉迟疑了半秒，还是把毛巾往前送了送：“嗯。”
    他的手轻轻搭上来，隔著质毛巾，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滚烫和微颤。
    两人就这样牵著走了五六米，直到王长宇的呼吸稍匀，才慢慢抽回手，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腕，留下灼人的温度。
    “水。”他低声说。
    林妤茉慌忙拧开瓶盖递过去，连带著毛巾一起塞给他。
    王长宇喝了两口，喉结滚动的幅度终於缓了些：“我没事了，去给其他同学加油吧。”
    “真的？”林妤茉有点不放心，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打转。
    “去吧，章溯在呢。”王长宇朝旁边偏了偏头。
    章溯立刻拍著胸脯：“交给我！你快去忙！”
    林妤茉这才转身往终点线走，刚迈出两步，就撞见一道沉沉的目光。
    池澪站在栏杆边，江柏舟正扶著喘粗气的文砚楠，而他的视线落在她刚才被触碰的手腕上，睫毛垂得很低，阴影在眼下投出片淡淡的青。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矿泉水瓶，瓶身的水珠顺著指缝往下淌，在塑胶跑道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风掀起他黑色运动服的衣角，带著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
    林妤茉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广播里突然响起女子 4x100米接力的检录通知，她只好匆匆收回目光，转身往检录处跑。
    跑过弯道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池澪已经转过身，正低头听江柏舟说著什么。
    运动会的项目在最后一场4x100米接力赛的欢呼声中落下帷幕，各班同学陆续往操场中央集合，准备参加闭幕式。
    林妤茉和宋星冉挤在七班的队伍里，手里还攥著刚领到的跳高金牌，冰凉的金属触感混著掌心的汗，倒成了独特的纪念。
    广播里开始播报团体总分，当念到 “高一七班，团体第五名” 时，章溯带头喊了声 “耶”，周围立刻响起一片雀跃的欢呼。
    林妤茉笑著看向旁边的宋星冉，好友正举著手机拍奖牌墙，屏幕里七班的名字后面缀著五颗闪亮的星星。
    “你看一班。” 宋星冉突然戳了戳她的胳膊，屏幕转向另一列 —— 高一一班的名字排在第十位，后面只跟著两颗星星。
    林妤茉忍不住笑了。
    竞赛班的学霸们大多埋首书本，像池澪和文砚楠这样既拔尖又擅长运动的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连广播体操都做得磕磕绊绊，能拿到第十名已经很不容易。
    校长在主席台上讲话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无非是总结赛事、表彰先进，最后那句 “我宣布，本次校运会圆满结束” 落下时，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各班队伍渐渐散开，有人举著奖牌合影，有人往器材室归还道具，喧闹了三天的操场慢慢沉淀下来，只剩下彩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晚上七点的竞赛班自习室格外安静，只有树叶被风吹的哗哗响的声音。
    林妤茉推开后门时，教室里的灯光正斜斜地洒向走廊，池澪的课桌上投下片暖黄的光斑——他已经坐在那里了，面前摊著本数学竞赛题册，笔尖悬在半空，像是在等她。
    林妤茉放轻脚步走过去，拉开椅子时带起轻微的响动。
    池澪闻声抬眼，从桌下拎出个熟悉的透明盒子递过来：“还给你。”
    是上次她给的水果盒。
    林妤茉接过来打开，里面的樱桃红得发亮，荔枝裹著半透明的薄皮，水珠还沾在果皮上，显然是刚洗过的。
    林妤茉眼睛一亮，指尖捏起颗最圆润的樱桃，果皮在灯光下泛著红宝石般的光泽，映得唇畔的笑意都染上甜意。
    “咔嚓” 一声轻响，脆嫩的果肉在齿间裂开，甜润的汁水瞬间漫过舌尖，带著阳光晒透的果香。
    酸甜交织的滋味在唇齿间散开时，她忍不住弯起眼睛，颊边的梨涡盛著满满的满足，像盛了两汪甜水。
    “好吃。” 她看向池澪，声音里还带著点果肉的清甜。
    池澪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沾了点汁水的唇角，忽然笑了。
    那笑意很轻，却像投入静水的石子，让他眼底的光都漾了起来：“荔枝也甜，试试。”
    林妤茉依言捏起颗荔枝，指尖剥开薄皮时，雪白的果肉沾了点凉意。
    她刚要送进嘴里，却见池澪从笔袋里拿出支笔，像是隨口一问道：“下午三千米，你们班的同学跑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