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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西归豪右
    第188章 西归豪右
    隨著石虎驾崩,羯赵接连內乱,从永和五年秋开始,一股人口迁移的浪潮便开始了,战乱不断的中州大地,尤其是羯赵核心统治的冀州地区,迫於生计,当地士民纷纷外逃。
    与中原士民普遍南徙不同,河北士民大多选择西迁,並且以秦雍籍士民的西归为主流。当然,这种人口的流动,不是一而就的,其规模也是逐渐扩大的。
    去岁的时候,鄴城虽然爆发了一轮又一轮血腥残酷的內斗,但作为中央政府的权威並未完全泯灭,尤其石遵时期,內平叛乱,南制晋军(褚衷北伐),就连北方的慕容鲜卑也没敢妄动。
    在那样的背景下,羯赵政权对国內人口的迁移,自然有相当强的限制力,小股的流难民层出不穷,但大规模的人口迁徙,还没有爆发。
    直到去岁冬再閔携石鉴叛乱,弒杀石遵,那一场政变,將羯赵推向崩亡深渊的同时,也正式掀开了滯留於冀、青的秦雍流民大举西归的序幕。
    战爭的不断侵袭、破坏,田亩的荒芜与废弛,羯赵统治力的削弱,社会秩序的彻底崩溃,各种因素匯聚之下,在关东地区造成大范围的严重饥荒、疾疫。
    迫於生存问题,大量秦雍籍百姓,携老扶幼,踏上了西归的旅途。然而,与十数年前被石虎强行东徙不同,这个归途註定充满艰苦、残酷与绝望。
    当初秦雍夷夏士民东迁之时,总归是有组织的,而石虎主持下的羯赵政权,
    在关东的统治还算稳固,至少整体秩序还是有的。
    在那种情况下,东迁的秦雍士民,固然免不了苦痛、辛酸与伤亡,在一些胡部酋长与赵人豪右的领导、庇护下,扛过那段迷濛与艰难,总还是看到点希望,
    並且最终还是在关东安顿下来,在羯赵暴虐的统治下,艰难繁衍生息。
    但此番,由战乱导致的流离与逃亡,註定是一场伴隨著死亡与绝望的求生之路,其中的士民,不论男女老幼,几乎每个人都在与天爭命。
    苟政於岁春之时,从关接纳的那批流民,就是这股“西归流民潮”的第一波浪潮。但那一波人,在西归的秦雍流民中,仍不具备普遍代表性,其中夹杂著如贾虎这样的麻秋军溃卒,而成功走到职关下的流民所处位置,也基本处在冀州西南部地区。
    而隨著冉閔崛起,毁墮石氏,並与河北的羯赵耆老军阀们展开连绵不绝的血腥嘶斗的,关东局势日益混乱,对平民也越加不友好,由此產生的难民潮也彻底爆发了。
    到永和六年秋,如果从全图视角去看,自东而西,两千里的道途间,散布著大大小小的秦雍流民队伍,他们路蓝缕,透迤而行,向著父祖辈的来处而去,
    关西於他们而言,不只是家乡,更是生路。
    但显然,以关东残酷、恶劣到极致的混乱环境,这些西归流民,能成功返回,少之又少。幸运的人,或许能为沿途的豪强右族所吸纳,又或者被交攻的魏赵军阀所征掳,靠卖命获得一丝生的希望。
    而绝大部分人,最终的归宿,大抵是死於战爭、疾病、飢饿,可怕的是,这个量级,以十万计。当初东迁的秦雍百姓,在十数年后,人口规模早就突破百万了。
    不过,家乡再好,其诱惑也赶不上生的需求,只不过对於那些秦雍流民来说,不走同样也是一条死路。比起在赵魏剧烈斯斗的夹缝中苦苦挣扎,西归总还能看到一丝微弱的希望光芒。
    等到永和六年秋,在一年的酝酿、发展变化之后,西归秦雍的流民潮也终於到达一个巔峰,当然也是死难人数的一个急剧增长期。
    想要提一嘴的是,在汲郡默默舔伤口的健,藉机又吸纳了不少秦雍流民,拣其精壮,编练成军,实力得到了相当的恢復。
    而新安县,在秋八月迎来的这批旅客,正是西归的秦雍流民。人数並不多,
    不足万人,但这却是时隔半年之后,再度有秦雍父老,来投苟政。
    这些人,也算是百万秦雍流民中的幸运儿,过了新安再往西,便是苟氏集团控制的弘农郡了。
    当然,这批流民能够走到新安,显然不是容易,其中旅途也必然少不了艰险与波折,而几乎人人都可以说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整体素质恐怕比贾虎那波流民军还要里高。
    还有一点值得说道的是,这批流民,是有相当程度的组织性,若非如此,近万人规模的流民群体,想要穿过关东地区的九九八十一难,也是不可能的。
    其中的组织者,身份也值得一说,正是苟政眼里最大的竞爭对手,氏集团下属的关西豪右,京兆王墮、安定梁楞、京兆王鱼、北地辛牢、京兆段陵、武威贾玄硕等。
    这些人,氏魔下,可都是有名有姓的关西右族。他们当然也属於当年东迁的秦雍士民,如今与西归的秦雍流民相结合,並不是什么太让人意外的事情。
    只不过,曾经作为枋头集团的普人骨干,如今却明显背离氏西归,也是一件值得思量的事情。要追溯原因,恐怕还得从麻秋之乱、枋头大战说起。
    尤其是再閔取得惊世大捷的枋头之战,虽然趁再閔痛击各路赵军的机会,
    健从枋头城內,將荷雄、安等氏精英力量给解救出来,並西迁汲郡,躲过再閔兵锋。
    但枋头集团的溃散,却不是难以遏制的,即便荷健天纵雄才,也难以收拾。
    对枋头集团来说,麻秋之乱如果不是把洪干掉了,死伤个万把人,虽然痛,也只是伤个皮毛罢了;
    河东败退,死伤惨重,算是伤筋动骨,但总有恢復的时候;唯有枋头一战,
    冉閔那个恶兽,逮著机会,狠狠咬上来,將枋头集团衝击得支离破碎。
    其余状况就不细表了,就那些棲身氏魔下的关西士族来说,在麻秋、冉閔的两波衝击之下,各自选择大有不同。有坚定追隨符氏,抗击仇的,但更多人的选择,还是明哲保身,变乱降临之际,收拢部眾逃散,保存实力。
    关键在於战后,当健与汲郡重新建立大营,四处遣派使者,招聚枋头集团旧部时,除了氏、羌诸部眾之外,很多关西豪右,都迟疑了。
    包括曾被洪倚为心腹的王墮、梁楞等人,他们犹豫的原因很简单,氏不復其盛了,在枋头待了那么久,枋头集团的底细他们可清楚得很,或许符健还能聚拢起一定的实力,但绝无洪在时可以窥探中州天下的力量。
    更为要命的是,他们这些关西士族,一直坚持西定关中的战略后方,已经易手,被苟政给趁隙袭取了。如果苟政也是如杜洪一般的银样枪头也就罢了,但与健在河东较量过的苟军,已经证明其强劲与难缠。
    这样的情况下,氏原本光明的前途,直接晦暗起来,而王墮等人,又如何肯再绑在的氏这艘船上呢?
    如果要让这些关西豪右讲忠诚,那显然是一件滑稽的事情,他们与氏的结合,本身就是时局所致,他们需要氏强横的实力以棲身、立足。
    当符氏集团根基受到不可逆的严重损伤之后,两者之间结合的缘分也自然而然淡薄起来。
    另一方面,如王墮者,投靠符氏,符洪本人的能力及威望,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健虽然也有明主之资,但在败军危难之际,想要人拋家舍业、赌上一切追隨,他还没有那个魅力。
    於是乎,在整个夏季,王墮等关西豪右,也处於一种游魂野鬼的状態,滯留於河南,彷徨於乱世。当然,最主要的,观望局势发展,以定归宿。
    这些人,第一目標显然还是回关中,但在最初绝没有投靠苟政的意思,在那时,就和符健接掌氏残余势力一般,初入的苟政身上,也带有太多的不確定性,以右族一贯蔑视的视角去看苟政这种寒门,他能够立足关中是存疑的。
    不过,当夏季过去,关西的局势,在县大战之后,却是显著地清晰起来,
    王墮等流亡士族,了解虽然不是太清楚,但长安依旧在苟政手里,以及击败了司马勛数万大军,这种大方面的情况,却是不爭的事实。
    到这个地步,选择的天平也在悄然之间,发生著倾斜。不过,一直到六月下旬,已经联合起来共御危险的王墮等人,还是没有彻底下定决心。
    直到武威贾玄硕率先提出:“今天下纷扰,群雄並立,廝杀愈炽,我等土人,再不谋棲身之所,滯留关东,必受其害!”
    再之后,贾玄硕又直接表示,我等关西右族,除了西返,別无去处!至於南边,那是提都不用提。
    许多大势所趋的事情,当有人率先开口之后,得到的只能是附和。事实上即便贾玄硕不说,留给王墮等人选择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们聚眾自保,是基本不谋生產,没有那个条件,能够支撑他们立足河南观望的,除了此前的积累,便是靠採集、捕猎,但两个月后,这种模式便很难再支持下去了。
    而隨著关东局势的日益危燮,他们再滯留关东,恐怕真要彻底陷进去了。別的不提,汲郡的健,实力初復之后,便有南渡之兆。
    或许河北群雄不是健能够轻易平復的,但河南的一干“臭鱼烂虾”,恐怕也不是健对手。他们这些“背叛者”,若是落在健手里,下场绝难得好。
    於是,在入秋之后,王墮等人,於河南滎阳,携族眾及襄聚的秦雍流民三万余人,举旗西归。目的,当然是去投奔苟政,並且被他们搞出了一个“师出有名”。
    无他,苟政、苟元直,乃关西豪杰、晋夏英雄。虽然对北方的豪右们来说,
    民族情结这种东西是很淡薄的,也根本不值当拿出来说,但这一点,却给他们投靠苟政提供了一个正义的理由、平缓的台阶。
    做了决定,並迅速採取行动,但归途也並不是平坦的,甚至可以说相当不顺利。麻烦大抵来源於两处,一是伊洛地界,早已是一片荒芜,几百里的路途间,
    获取食物补给相当艰难,导致进展很慢,死难与逃亡,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二则与再魏政权有关了,由再閔委任洛州刺史郑系,正驻军於金墉城,秦雍士民西归,免不了经过他的地盘。
    对於这批由关西豪右组织率领的秦雍流民,郑系表现出了强烈的敌意,果断派军截杀,双方战於洛阳以东。郑系显然轻视了流民军,只当他们是一群流亡的乌合之眾,结果自然是被教做人。
    对秦雍流民来讲,魏军的截杀,是在阻他们回家的生路,他们能做的,只有拼命。当然,郑系魔下的魏军,在冉魏內部,也就是二三流军队,战力並不强,
    於是被缺兵少甲的流民给击败了,退守金墉城。
    流民军打破阻碍后,也得以顺利经过洛阳,把郑系在洛阳周边的积攒了些许“家当”抄掠一空,席捲西去。也因此,恼羞成怒的郑系仍不肯轻易放过,派军从后边袭扰。
    王墮等人对秦雍流民的组织,实则也不强,各家各部之间,也不是没有矛盾,说他们是乌合之眾也並不过分。当魏军避免正面交锋、选择袭扰战术之时,
    无法形成合力的他们,也无法有效抵御魏军。
    於是,洛阳以西的旅途间,秦雍流民们长时间处在一种被追杀的状態,死伤惨重,流散甚多。也就是郑系后来见这些流民身上实在没什么油水,同时手中实力不足,追击上百里后,就选择放弃。
    就这样,等王墮等人歷经艰险,抵达新安时,所有流民眾加起来,也不足万人。不过,又经过在洛阳的一场“淘汰赛”后,剩下的,都是精华。
    至新安,整个流民军的处境,也基本到最困窘的地步,他们彻底断粮了。而所有的希望,全在苟政那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