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风中烛火
国王查尔斯三世坐在长桌首位。灯火映照下,他的面容比往日更加憔悴,眼神却依旧坚毅。
“诸位。”国王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议事厅里低沉迴荡。
“兽人三大氏族已经在城下集结。东西南三门被牢牢围困,北门外则有狼骑兵游弋,切断了与外界的道路。投石器日夜轰击,士气正一点点被消磨。”
沉重的气息笼罩在眾人心头。
片刻后,一名老將军沙哑开口:“陛下,城中尚有第一军团三万精锐,加上僱佣兵、徵召的民兵与贵族私兵,总数也能凑到十万。可若真要长久消耗下去,粮食才是关键。最多两个月不,
恐怕一个半月后,情况就会失控。”
话音落下,殿內一片沉默。
另一名大臣声音急促:“第二军团还有可能派上用场吗?哪怕只调出部分兵力,也能减轻压力。”
“第二军团已在赤戟平原惨败。”坐在长桌另一侧的一名將军摇了摇头,嗓音冷硬,“残部困守要塞,自已都难以自保。兽人只留少数兵力牵制,他们便已动弹不得。指望他们驰援?痴人说梦。”
沉重的气氛再度压下。
“那么第三军团和第六军团呢?”有人忍不住追问。
“他们都在西境。”老將军的嗓音像铁块摩擦,“若我猜的不错,西境的长河要塞恐怕也已经遭遇铁鬃氏族甚至更多兽人氏族的进攻。第三军团和第六军团恐怕也深陷西境,未必能抽身。”
“第四军团仍在死守东境防线。”另一名將军低声补充,“虽然东境地势险要,却也与兽人控制的区域有诸多接壤,若擅自抽调兵力,东境恐怕也有沦陷之危。
“那第五军团呢?”有一名大臣急切开口,“他们虽然在北境,但也应该来得及南下支援!陛下,您不是已经派遣信使前去了吗?若他们南下,就算主力不能尽出,也能带来援手!”
殿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国王。
查尔斯三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狼骑兵昼夜游盪於北门外,至今未见有信使返回。他们是否突破了城外狼骑兵的封锁,尚未可知。”
“更何况即便信使能顺利抵达,北方的阿尔特利亚王国同样战火连天。锡尔文已然陷落,
兽人的锋刃隨时可能逼近瓦伦西亚北境。第五军团即便出兵,也必受到牵制,能派来多少兵力·.——.”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那第七军团呢?”终於有人低声问出这个问题。
这一刻,大厅里所有人都短暂静止。
眾人互相交换眼神,目光里带著一丝近乎无力的苦笑。
“他们此刻还在亚文公国与兽人大军鹰战。”国王语声低沉,眼底掠过一抹复杂,“即便胜得一时,归师亦需时日。况且亚文公国与王都之间隔著千里山河,比西境、北境更为遥远。若无奇蹟—”
大殿里,一阵长久的沉默。
油灯轻轻啪,仿佛在燃尽最后的油脂。
有人低声喃喃:“如此一来———我们几乎孤立无援。”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切进所有人的心口。
沉重的寂静笼罩著整个议事厅。
那一份份军情匯总下来,宛如一本死亡帐本,一页页翻开,压得所有人心口发闷。
就连习愤沙场的老將们,此刻也只能低下头,默不作声。
火盆里的木柴爆裂开一声脆响,却並未让人感觉到温暖。
更多的是像在提醒一一这份燃烧,也终將燃尽。
查尔斯三世的手指扣在剑柄上,隨著每一次报告,指节逐渐泛白。
当最后的声音落下,他久久没有开口。
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所有人都罩在其中。
终於,一名白髮的大臣忍不住开口:“陛下,或许——我们可以考虑突围。若能突围北上,或许能与北境的第五军团会合。”
话音未落,便有將领厉声斥道:“突围?狼骑兵就在北门外!你是想让全城平民化作狼骑的祭品吗?”
“可若不突围,我们便只能坐以待毙!”
“死守,才是唯一的办法!”
爭吵骤然爆发,声音此起彼伏。
有人拍案怒吼,有人几平带著哭声劝说,
一可无论哪一种声音,都带著同一个绝望的事实:无路可走。
最终,查尔斯三世抬起手,沉沉压下。
嘈杂声渐渐平息,所有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烛火映照下,每一张面孔都显得灰败。
有人抬手抹去额角的汗水,却发现手心在颤抖。
有人垂首凝视地图上的红色標记,眼神空洞,仿佛那已经是一张死亡名单。
议事厅外,夜色浓沉,远处传来兽人號角的低沉轰鸣。
那声音透过厚重的宫墙,压得每个人胸口发闷。
像是在提醒他们:死亡,已近在尺。
王宫的殿堂寂静如坟冢。
长案上的地图仍摊在烛火之下,红色標记密布,宛如无数伤口,遍布王国疆域。
没人再开口。
只有火焰的跳动与偶尔的低声喘息,提醒著眾人,这里仍有人活著。
查尔斯三世的目光缓缓扫过诸臣。
每一张面孔都带著疲惫与阴霾,盔甲上的划痕与衣袖上的血跡说明,他们並非纸上谈兵之辈,
可在这座殿堂里,他们却像失去了所有锐气,只剩一具具被困的影子。
他心口沉重,却不能表露分毫。
“王都一旦失守,接下来便是王国的灭亡。我们没有退路。”
这句话在殿堂中迴荡,久久不散。
它並非豪言壮语,而是一纸死亡判决。
无人再出声反驳,连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
夜幕降临。
城外兽人的鼓声再度响起,沉重、低沉,如同山谷中迴荡的雷鸣。
连绵不绝的营火亮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
从城楼望去,那些火光密密麻麻,仿佛无数双眼晴,冷冷注视著这座巨城。
轰鸣声从远处传来。是投石器砸落在外城的屋顶与街道。瓦砾飞溅,哭喊隨之响起。
火光在夜色中摇曳,把城墙投下的阴影拉得格外长。
宫廷之內,查尔斯三世披甲而立,久久未曾坐下。
大臣们低声议论,却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或许——我们应当放弃外城,收缩到內城。”终於有人颤声开口,像是在为自己壮胆。
“那一旦如此,”另一名大臣立即反驳,声音同样压低,却带著难掩的惶急,“便是眼睁睁放任王都近半人口自生自灭。”
话音落下,整个殿堂骤然寂静。
烛火在风中摇曳,明暗交替间,把每一张面孔映照得忽清忽暗,仿佛下一瞬便会彻底被黑暗吞没。
空气压抑得令人室息。
良久,查尔斯三世缓缓开口。
“城外的鼓声,不会停。”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得让所有人心口一紧,“他们会昼夜不息地击打,让我们的意志在每一刻都被碾磨。”
他停顿片刻,抬起头,眼神如利剑般逐一扫过眾人。
“但记住。”
“王都不是孤城。只要城在,王国就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一我绝不会放弃王国的任何一个子民。”
话音落下,殿堂內无一人再言语。
所有人都低下头,既是敬畏,也是无言的承受。
夜色彻底压下。
王都卡斯顿高耸的三重城墙,在黑暗里犹如庞然巨兽的脊背,佇立在火光与阴影的交界。
城外,兽人的营火连绵不绝,红光在夜幕下匯成海洋。
那火光不断跳跃,把浓烟映得血红,又在风中翻滚,犹如巨口吐出的烈焰,正一步步逼近这座王城。
鼓声震天。
从南门到西门,从东门到北门,兽人的號角与战鼓没有一刻停歇。
它们像铁槌般一下一下敲击在城墙上,更重重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口。
偶尔,一块块巨石在夜色中划过弧线,砸向城中。
轰鸣与崩裂声不断响起,木樑与瓦片被掀飞,尘土和火光在街巷之间滚动。哭喊声、呼救声此起彼伏,却很快被压下。
士兵与民夫奔赴废墟,拖出伤员,扑灭烈火。可他们的背影,也在火光下显得异常渺小。
宫殿高台上,查尔斯三世披甲立於城垛,静静望著这片火海。
他身旁,侍从默不作声。
没有人敢在此刻开口。
王的神情如同铁铸,烛火映在他的面甲上,折射出冷硬的光。
这一夜,他与整个王都一同陷入围困。
而在城中街巷,平民们同样熬守在这压抑的夜。
配给的粮食已经分发完毕。人们蜷缩在石屋或木棚里,火盆里的火焰跳动微弱。
有母亲轻声哼唱,试图安抚怀里的孩子,可她自己的眼神却空洞。
有老人跪在破旧的圣像前,不断祈祷,低语声如风中颤抖的烛火。
也有人偷偷议论:
“援军—真的会来吗?”
“若有援军前来,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可北门有狼骑兵啊,谁能闯出去送信求援?”
低语蔓延,却无人能给出答案。
巡逻的士兵拖著步子走过街道。
厚重的铁甲在夜风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上面斑斑血跡尚未来得及清理,凝固成暗红。
他们的脸色苍白,眼眶布满血丝,像是已经数日未曾合眼。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提著长矛与火把,挨个驱散街口窃窃私语的人群。
有孩童的蹄哭声,有妇人的低泣声,都在他们冷厉的呵斥下仓皇散去。
火光映照下,他们的背影被拉得极长,仿佛隨时会折断的烛芯,勉力支撑,却难掩將熄之势。
更远处,城楼上的號角声一声接一声地响起。
那不是衝锋的召令,而是冷酷的提醒一一敌人仍在,围困依旧。
每一声號角,仿佛沉重铁锤敲击心弦,把整座王都的希望与恐惧悬在半空,
整座城市,就这样在鼓点与流言中煎熬。
街头的窃语像阴影般蔓延,人人都在打听援军何时到来,却无人能给答案。
时间似乎彻底凝固,夜色迟迟不肯散去。
火光、阴影与冷风交织,让人分不清黎明是否还会到来。
这是一座被孤立无援的巨城。
援军踪跡未明,仓原日渐见底,城外敌军环伺如铁桶。
一切都在向毁灭的深渊倾斜。
一就像一支燃尽的火炬,只剩最后的微光,在风中摇曳,隨时可能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