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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被注视者
    第311章 被注视者
    镜面里的光影一点点暗下去,仿佛被无形的水流吞没。
    雾色重新合拢,像大地合拢深渊般,把方才的一切全都压回黑暗深处。
    殿堂中只剩下莱昂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石壁间清晰迴荡。
    那声音显得孤单、急促,仿佛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
    “莱昂。”女子的声音再次浮现,缓慢而清晰,像是从无形的深处渗出,低沉却不容抗拒。
    “你所率领的第七军团,仍被困在亚文。可时间———已不在你这边。”
    莱昂的指节死死扣紧,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沉重得像压著一整块铁石。
    女子缓缓转身,长袖掠过虚空,带起一阵涟漪。
    她的声音低沉,冷静而精准,如同一柄剖开偽饰的锋刃:
    “兽人退入林中,你们被迫困守。阿伦斯坦的困境,我看得一清二楚。”
    莱昂心中骤然一紧,他的隱忧被无情揭开。
    “火器与骑兵,是你最锋利的矛。”她的语声在空旷的殿堂迴荡,沉稳而带著不可辩驳的重量。
    『在城墙上,在平原上,它们锐不可当;但一旦离开石壁与旷野,踏入那枝叶交错的密林-
    —
    它们的牙齿,就会被彻底拔去,只剩下疲惫与血肉被撕裂的脆弱。
    雾气再度翻涌,缓缓铺开,化作一幅缩小的战场幻象。
    火枪手列阵,火光与硝烟在林间翻腾,可在交错的枝叶遮掩下,子弹被阻,射界狭窄。
    枪声在林海间空耗,敌影却依旧游走不定。
    骑兵奋力突进,铁蹄踏碎落叶,战枪刺破阴影。
    然而在枝干与沟壑之间,阵型迅速被撕裂,像是被斧刃硬生生切开,顷刻间分崩离析。
    整齐的铁流化作零散的孤影,逐个被潜伏的黑暗吞没。
    女子抬起手指,雾色隨之波动,浮现出一群在林间潜行的黑影。
    兽人的眼睛泛著冷光,骨制的號角在阴影里微微颤动,低沉如野兽的呼吸。
    “兽人並不愚钝。”女子的声音轻轻落下,带著冰冷的洞察。
    “他们退入森林,不是畏惧,而是诱敌。他们会等你缺柴缺水,等你缺粮缺铁。若你不动,他们將困死你;若你轻举妄动,他们便会在每一棵树影里,撕开你的阵列。”
    莱昂眉头紧锁,胸口的呼吸愈发沉重。
    她所说的每一点,都是这几日来反覆縈绕心头的忧虑。
    女子的目光微垂,声音低沉,带著不容迴避的威严:
    “可是,你没有慢慢取胜的余地。你必须速战速决,然后回去。”
    莱昂沉声问:“回哪?”
    女子缓缓抬眸。白光映在她的眼中,冷色肃穆,像是在宣判命运。
    “回那个你最不愿见它重演维尔顿命运的地方。”
    隨著话音落下,镜面骤然翻涌,一座雄伟的城池轮廓在灰雾中浮现出来。
    厚重的城墙与高塔缓缓勾勒出来,旗帜在风中猎猎,却早已被火烟燻染,失去了昔日的鲜亮,
    只余下沉暗与焦黑。
    女子的声音低低传来,像是带著寒意的风:
    “卡斯顿。”
    她轻声吐出王都的名字。
    莱昂的瞳孔骤然收紧,胸口像被沉重的铁钳死死压住,呼吸一度停滯。
    沉默良久,他低声开口,嗓音带著压抑不住的沉重:
    “为何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你的话听来,不像隨意的选择。”
    女子静静凝视著他。
    那双眼眸清冷如冰,深不见底,仿佛能穿透灵魂,將最隱秘的角落一一揭开。
    “因为自我从沉睡中被惊醒的那一刻起,我便在观察。”
    她的声音在殿堂中迴荡。
    稍作停顿后,她的语调更低沉,带著不容辩驳的冷意:
    “我在观察兽人,也在观察你们。”
    “在这其中,我注意到了你。”
    莱昂的神情骤然一紧,指节不自觉地绷硬。
    女子的声音继续缓缓落下,却像一柄柄沉重的铁锤,毫不留情地砸在他心口:
    “我看见维斯堡的夜晚,你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我看见哈卡尔的晨雾里,你率领骑兵对冲,
    在狼骑兵第一次现身时,將濒临崩溃的士气重新拉起;我看见西境危局,你带著疲惫的残军发动奇袭,斩首敌將,让兽人的锋势在瞬间停滯。”
    她的声音並没有提高,可每一句都带著无可迴避的锋锐。
    莱昂的胸口隨之起伏,眼底浮现出压抑不去的震动。
    那些场景他再熟悉不过,每一幕都刻在记忆深处,带著血与火的灼热味道。
    可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在暗处注视著自己,將这一切一一见证。
    “若没有你,人类將对兽人的袭击一无所知;若没有你,哈卡尔会在数日之间土崩瓦解;若没有你,西境的土地早该被铁蹄占据。瓦伦西亚王国如今虽艰难,却尚未彻底崩溃一一正是因为你。”
    莱昂眉头微。
    他本能地抗拒这种笼罩式的审视,抗拒被剥去选择、被按在舞台中央的感觉。
    可她所言的事实,他却无从否认。
    “你所做的,不是守住一处城墙,不是护住几个村庄,而是让人类的命运延续下去,至少还有一线可能。”
    女子缓缓走下阶梯,白袍在光与雾之间拖曳而过,仿佛不带一丝重量。
    她的声音平静,语调未曾抬高,然而殿堂的空气却隨之凝重,仿佛所有石壁都在替她共鸣。
    “这就是我选择你,而不是其他人的原因。”
    莱昂抬眼,直直望入她的瞳孔。
    那双眼透明得近乎虚无,像是冰川深处最寒冷的水。
    他从不轻信讚许。太多幻象与陷阱,都以甜言作饵。
    然而此刻,这份冷静的注视,却让他难以將之轻易归为谎言。
    “可是———”他的声音低沉,“哪怕真如你所言,兽人的兵锋已至王都城下。”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但阿伦斯坦要塞与王都卡斯顿相隔千里,道途艰险。即使第七军团立刻击溃亚文境內的兽人,我们也几乎不可能及时赶回支援。”
    女子略微一笑,那一抹笑意冷而淡,却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所以,你需要速度,更需要道路。世界正在復甦一些古老的力量。若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开启一道.—门。”
    “门?”莱昂目光一凛。
    “是的,一道通途。”她的声音在殿堂中徐徐铺开,“你也可以称之为一一传送门。它是古代的造物,依託以太为源。自魔潮回落以来,早已无人能开。可如今,以太復甦,门也可以被唤醒。”
    镜面骤然翻涌,浮现出一幕古老的画面。
    一座环形的石阵缓缓升起,石柱斑驳如被岁月灼烧,中央刻满了裂纹与剥蚀的符文。
    阵心的虚空翻腾,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透出另一片大地的光辉。
    那光既像晨曦,又带著幽冷的寒意,
    莱昂凝视著,眉头紧紧锁住,
    “你是说—可以从这里,將我的军团送回王都?”“
    “是的。”女子的声音坚定而缓慢,如同在宣读某种契约。
    “只要你扫清亚文境內的兽人,我便能借他们血祭遗留下的痕跡,唤醒一座沉睡的门。
    “它会將你和你的军团送往王国中部一一比任何驰援更快,比任何驛道更安全。唯有如此,你的王国才能在彻底毁灭前,迎来你的援助。”
    莱昂沉默良久,指节在掌心收紧,骨节发出细微的声响。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女子的声音缓缓响起,带著一种古老的悲悯,像是从深埋的时光中流淌而出:
    “因为这片大地若毁灭,我的族群也將不復存在。数百年的沉眠,换来今日的残火。你若能守住人类的国度,精灵的血脉才会有延续的希望。”
    她的语调平静,仿佛在陈述一条无法逆转的事实。
    莱昂的胸口起伏越来越沉重。
    镜中闪过的王都、崩塌的要塞、败退的军团一一在他眼里迴荡。
    那是他的祖国,他的人民。
    他清楚,他无法再在这里困守太久。
    女子的声音再次落下,低沉而清晰,如同贴近耳畔:
    “莱昂,速战速决。不要在森林的阴影里迟疑。贏下这一场,你便能回到真正需要你的地方。”
    镜面泛起银光,仿佛有无形的手伸来,把那道“门”的幻象推到他眼前。
    虚空的裂口在光中轻颤,似乎只要伸出手,便能触到通往王都的道路。
    莱昂喉头一紧,心跳如鼓。
    他没有伸手,但在心底第一次生出一个决绝的念头一一即便冒尽所有风险,也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击溃这些兽人。
    女子的声音紧隨而至,像是最后的瞩託:
    “我要你带走你的军团,带走你的旗帜,带走你在血火中锤炼出的阵列与节奏。別让他们死在树根与沟壑之间。”
    殿堂內沉默良久,只有白光在缓缓流转。
    莱昂长吐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克制:“我会考虑。”
    女子的眼神微微一动,仿佛对他的谨慎早有预料。
    下一瞬,殿堂的气息忽然冷了一瞬,像极高山岭间吹下的风雪,透骨森然,
    她缓缓转身,走回阶梯的高处。白袍在雾光中舒展开来,带著千年岁月的痕跡与威严。
    “那么,你要先贏下这一战。”
    她的声音沉稳如铜钟,在殿堂中久久迴荡,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