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说来话长
战斗在剎那间爆发。
山洼仿佛被扯裂,骤然沸腾。
风声鸣咽,火光翻卷,林叶剧烈颤动。
那股原本潜伏在夜色中的肃杀气息,如被骤然引燃的火线,一瞬间席捲了整片山林。
短促的一声令下,杀声便如破冰涌泉,从山谷深处腾起,穿透浓密树影与灌丛,撕开夜色的静寂。
特罗斯基一方的队长率先衝出,披著一袭风蚀斑驳的披风,佩剑高举,眼神却在火光中轻颤,
他並非未曾搏命,没见过血,但此刻,在面对一整支训练有素、列阵齐整的正规战团时,却仍然面色僵硬、眼中藏惧。
“衝过去!他们的人没我们多!”
他怒吼著,试图压住心头的动摇,脚下却已不自觉地慢了半步。
他不是不知道一一真正的差距,从来都不是人数。
对面山坡之上,莱昂未曾高喊,他的声音却直击心臟:
“整阵,压下去。”
遗命团隨之前推,如铁浪涌动,层层落步,沉稳如山。
盾墙在火光中前挺,每一张圆盾都紧贴其后战友的身形,呈半斜姿態护胸护腹。
列阵整齐,步伐齐一,哪怕踩断枯枝、碾碎碎石,也未乱一分节奏。
前排长枪手以盾为掩,枪锋从缝隙中探出,寒芒闪烁如林,宛如山间忽起的冰川倒掛,森冷肃杀。
“步不乱,阵不破。”
万尼克低声令下,隨即率先从右翼纵身跃下。
他剑光斜扫,喝令紧隨:“斜刺!”
那一瞬,十余道枪锋同时探出,从盾列之后暴起,齐斜刺向前方。
“——呢啊!”
一名试图突破盾阵的特罗斯基卫兵刚迈出一步,胸腹便被长枪贯穿。
血从甲缝中溅出,他甚至来不及喊出完整的咒骂,便带著扭曲痛苦的神情向后跌倒,压倒了身后两个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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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是第二个,第三个。
火光中,只见那一列枪锋如寒潮般扫荡前排,几乎每一次突刺都带著破空声与血珠飞溅。
卫兵们的软甲在尖锐枪头面前毫无抵抗,皮甲裂开如纸,斗篷被贯穿、撕碎,哀豪声接连响起。
特罗斯基的队长终於意识到一一他面前的,不是什么杂牌流民,而是一支真正的战团。
而他魔下这群卫兵,大多是领主养的私兵、僕从,惯於敲诈勒索、镇压百姓,却从未经歷过严苛的阵战。他们的纪律、他们的装束,在此刻都成了拖累。
“后退!別乱冲!引他们出阵,衝散他们!”
他脸色变得苍白,喉头一紧,猛地高喊,试图用命令挽回颓势。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面对的一一是遗命团。
这是一支从户山血海中走出的队伍,曾在库曼人战斧与火焰之间挣扎生存,是一支一路杀出来的精锐。
哪怕此刻仅有几十人人,却列阵如壁、进退如水,杀气凝重得令人室息。
“斜插右侧!压住他们下坡通路!”
莱昂沉声下令,斜跨一步,剑锋直接挑开一名扑来的卫兵的长矛,然后反手穿胸而入,一击毙命。
万尼克已带几人从另一侧包抄,片刻间便將敌方前排打散。
林中顿时乱作一团,火把掉落、矛刃撞击、痛呼与逃喊此起彼伏。
“他们都是披甲的精锐!”
“快跑!我们打不过!”
“退后!快退后一一!”
特罗斯基卫兵的队伍彻底溃散了。
那些原本围困古德温等人的卫兵被阵势压垮,转身就逃,有的跌倒在乱石中、有的慌不择路撞进灌木,被遗命团战士的长枪拦腰刺翻。
还有几人拼命试图拖走身边同伴,却在半路被追兵砍翻在地,血溅数尺。
“停步一一收势!別追远了。”
莱昂立於阵前,剑锋下垂,血水滴落。
遗命团的战士们迅速止步,盾阵不乱,长枪亦未收,仍对准余下惊魂未定的逃兵。
战斗只持续了片刻。
特罗斯基一方的数十名卫兵,已死伤十几人,剩余尽数溃逃入山林。
林中迴响著奔逃时断断续续的叫喊,有人高呼“快回城堡”,有人则连喊声都带著颤意。
“追不追?”万尼克站定,呼吸微急,眼神锐利如鹰。
莱昂摇头:“不追。”
他环顾山洼,一地火光映著血跡与翻覆的盔甲,十数具尸体横陈在石地之间,空气中瀰漫著热血与火油的混合味,压得人胸口发紧。
他缓缓收剑入鞘,走向洼地中心那三人。
女子凯萨琳仍护在那名受伤男人的前方,脸色惨白,却握剑不放,
直到莱昂靠近几步,她才终於鬆了口气,將剑锋缓缓垂下。
“你是—遗命团的——?
她嗓音嘶哑,带著极度疲惫。
“我是莱昂。”
莱昂淡淡答道。
而那老头,此刻已经激动得满面通红,几步扑上来,几乎是攀在莱昂的身上大喊:
“太好了!太好了!你终於来了!我是古德温一一我奉瀚纳什之命,前来调查卡蓬少主的下落。我们三人刚逃出特罗斯基城堡,差点又要被他们抓回去了一一你来的正好,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莱昂看著他,眼神却越过他肩膀,落在凯萨琳与那名受伤的男子身上。
“你们三人从城堡里逃出来了,那卡蓬呢?”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波动,但眼中的寒意,却压得古德温呼吸微顿。
“他——他没在我们这。他被抓走了。”古德温缓缓放下手,神情变得沉重,“被冯·波尔高带去了库腾堡”
话未说完,莱昂的目光已然沉了下去。
这一夜,终究只是揭开了冰山一角。
他缓缓转身,望向夜色深处那道高耸不语的特罗斯基主堡山影。
雾未散,风尚在,林中余火正燃,仿佛为即將到来的真相,点燃了最初的烛光。
山洼的火光还未熄灭,战斗留下的热浪尚在地面蒸腾,一阵风过,吹起几张破碎的披风残片,
像是旧旗隨风摇晃。
莱昂没有急著开口。
他站在三人面前,目光扫过他们:古德温的袍子几乎扯烂,膝上儘是泥污,那名受伤的男人满身绷带,伤口渗血,却仍强撑著不倒;至於那名年轻女子,披风破裂、紧握短剑,眼中却仍残留著敌意与防备。
她挡在古德温和那名受伤男人的身前,就像一头受伤但不肯退让的野狼。
莱昂缓缓抬手,示意一旁士兵前来。
“叫医师过来,处理他们的伤。”
“是。”
那名士兵迅速下去叫人,一名医师带著隨身药箱上前,开始查看男人的伤势。
对方抽了一口冷气,却未出声,只用未受伤的手扶住膝盖,保持坐姿。
凯萨琳盯著那名医师的动作,直到確认他未做多余举动后,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短剑。
古德温则像是终於鬆了口气,拍拍胸口:“感谢圣母—·终於遇到人了———你来得太及时了,
莱昂。”
莱昂却並未放鬆。
他抬头看向林中,目光所及之处,火光渐渐暗淡,逃散的卫兵已不知去向,但一股不祥的沉默正在林间瀰漫开来。
莱昂轻声开口:“你说———卡蓬被带去了库腾堡?
古德温点头,神情复杂:“是的。我亲眼所见。他本该是来送信的———“
“够了。”
莱昂抬手打断他:“详细的情况,我们回头再说。现在我只问一件事。”
他盯著古德温,声音压低:
“你们怎么从堡里逃出来的?”
古德温明显一滯,目光左右飘动了一瞬,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是—是凯萨琳带的路,她以前是城堡里的人,熟悉后山密道。”
“密道?”
“是,一条废弃的逃生通道,从主堡下面的石窟延伸出来,没人看守。只是我们运气不好,刚逃出来,就被他们发觉了——”
“他们?”莱昂冷笑,“你是说,那些本该守护城堡的卫兵,正在山后追杀你们?”
古德温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是低下头。
莱昂不再追问。
他已得到足够的答案。
特罗斯基,是敌非友。
他缓缓扫视战场,火光在夜色中剧烈跳动,映出破碎的长矛、横倒的盾牌、血泊与泥草混杂的户体,以及风中仍未熄灭的杀气。
而这一夜,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转头,眼神投向身旁的方尼克。
“战场清理,迅速完成,准备撤离。”
“扩大警戒,哨岗设到山道入口,弓手上坡就位。”
“是。”万尼克领命,转身疾走。
命令如利刃落下,遗命团士兵迅速动了起来。
山洼四周被重新封控,防线呈圆环状层层收缩,构筑出一圈临时可守的阵地,
直到布防初定,莱昂才將目光重新落回那三人身上。
他目光沉稳,语气不带情绪:
“从现在起,你们三人暂时跟在我身边。等我確认卡蓬的下落与事情真相,再决定下一步。”
凯萨琳原本欲言又止,眼神在黑夜与火光间晃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默默低头,手指悄然收紧在剑柄上。
古德温张了张嘴,仿佛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他只是长嘆一声,低声喃喃:
“这就—说来话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