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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踏血而来
    第112章 踏血而来
    塔楼的大门前,火光斜照。
    那原本坚固沉重的橡木门,已被凿裂出大片痕跡,铁箍扭曲,遍布斧痕。
    地面上散落著破裂的木屑与变形的铁片,空气中仍残留著斧击时进发的燥热与浓烈的血腥气息。
    可此刻,天地皆寂。
    斧未再落,咆哮已绝。
    兽人,消失了。
    不是退去。
    不是溃逃。
    而是死了。
    死尽了。
    只因有一道身影,正踏血而来他手中的长剑,曾是银白如霜,如今却早已被鲜血染得猩红刺目。
    剑尖垂地,隨他步伐划过石砖,发出低沉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死神缓缓拖著镰刀,正走向下一个將被埋葬的名字。
    “咯——咯咯———
    这是听觉的折磨与拷问,如刀锋拂过耳膜。
    门后,原本紧张得濒临崩溃的平民与士兵们,此刻却纷纷停下了呼吸。
    数名士兵下意识將盾牌举起,生怕门板之后便是衝锋的敌影。
    “什么声音?”
    “是谁?是敌人——.还是?””
    凯尔猛然回身,几步上前,贴近门缝“等等!別开门!”
    有人低声劝阻,语气中透著本能的惧意。
    “是兽人!我听见斧子碰在石地上的声音—.—.不对,不是斧,是—“
    是剑。
    凯尔眉头紧,目光穿过狭窄的门缝,看见一道身影正在逼近,
    那道身影,沉默,孤独,仿佛血海中走来的冤魂,宛若死神降临。
    火光从他肩头掠过,映照出那熟悉的面孔。
    “..—.莱昂?”“
    凯尔的声音发颤。
    他不確定那是不是梦。
    可下一刻,那道身影停在门前。
    他未即门,也未出声。
    长剑低垂,血尚未乾。
    寂静中,唯有血珠自剑尖滴落,滴在石板上,声声逼人,如催命的迴响。
    门后,那本已喘息不止、战意崩溃的守军、伤者、平民,在这一刻,齐齐僵住。
    所有人屏息凝神。
    凯尔喉咙发紧,缓缓伸手,抓住了那根横锁门梁。
    “开门。”
    “你疯了吗?!”
    “我说——开门!!!”
    凯尔怒吼,双眼泛红,用尽全力將横樑猛地掀起。
    “哎呀一—”
    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门缝之后,是熟悉的石道,是染血的风声,是死亡铺就的道路。
    而那道身影,就站在门前。
    最先看见他的,是凯尔。
    他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那身被鲜血浸透的盔甲,还有,那道如神祗般沉默聂立的身影。
    “.—·莱昂?”“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轻轻震颤。
    也正是这一刻—
    那双本应燃烧著杀意与寂灭的眼瞳,终於在浓烈血雾中,微微一颤。
    如熔岩初凝,如风暴止息。
    如梦初醒。
    他眼中那原本燃烧到扭曲的光,终於在看见那张熟悉面孔的瞬间,缓缓—褪去了。
    杀意,不再汹涌。
    他沉默地站在门前,低下头,右手的剑缓缓垂落,剑尖摩擦石砖,发出一声长长的鸣响。
    那声音,像是压在心头许久的沉重喘息一一终於,被缓缓放下。
    “..—.你、你回来了”
    凯尔声音沙哑,几乎说不出话。
    他眼神游移,最终落在那柄早已沾满兽人鲜血的黎明之锋上,又抬眸看向莱昂的脸一那张脸满是血跡,如同自地狱归来,冷峻而陌生,竟透著几分令人心悸的可怖。
    塔楼內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望著那道立於门前的身影。
    士兵们若寒蝉,原本涌起的欣喜与希望,正逐渐转化为某种本能的畏惧。
    连哭泣的孩童,也在这一刻停止了啜泣,呆呆望著门前那个男人,感受到一种说不清的寒意。
    莱昂没有回应凯尔的呼唤。
    他一步未动,只是静静站在门前,站在那铺满血痕的石板上,身形被火光映照得斑驳而模糊。
    但那股杀气,却像浸透寒冰的锋刃,自门缝透入每一个人的心头。
    “莱昂—.”
    凯尔再次低声唤道,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塔楼內,有人屏住呼吸,有人下意识地握紧手中残破的武器,有人颤抖著扶墙而立,唯恐下一刻那人並非来救他们,而是来索命。
    因为,那不是他们记忆中的莱昂。
    此刻的他,根本不像一个活著的人。
    那不是那个曾与他们一同守卫维斯堡、在空地中练剑、在草地上夜谈的人。
    那是一个从户山血海中走来的怪物,
    那身染血的板甲,那將杀意写进步伐的沉默,那柄被鲜血染得猩红的长剑“
    那是一头战场中的死神,不是曾经那个温和冷静的贵族子弟。
    直到他抬起眼,直到那双空洞的瞳孔微微颤动,直到那一滴混合著汗与血的水珠从他下頜滑落,眾人才终於意识到一一他还活著。
    他不是怪物。
    他是莱昂。
    凯尔上前一步,却又在距他一臂之遥的地方停下。
    他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那道身影太陌生,又太熟悉,熟悉得令人心碎,陌生得令人战慄。
    “莱昂,”他终於开口,声音低哑,“你还记得我吗?”
    那对布满血丝的眼瞳,微微颤动了一下。
    黑髮贴在莱昂苍白的额角,血痕沿著他的脸颊流下。
    他看著眼前的凯尔,看著这张熟悉的脸,良久没有作声,眼神恍惚,仿佛仍挣扎在梦魔与现实的边缘。
    他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
    喉头滚动,声音被压在胸腔中,被浓浓的血腥味所堵住,有什么堵在心口,令他无法言语。
    凯尔看著他,忽然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只握著剑的手,曾一骑当先突入战阵,终结百兽长,斩尽兽人的手一一此刻却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你没事吧你受伤了吗?
    凯尔低声问,目光扫过他破损的盔甲与浑身的血跡,声音中带著难以掩饰的惊惧与关切。
    莱昂缓缓摇头,却依旧没有开口。
    他仍未完全从那团熊熊燃烧的杀意中抽离出来,整个躯体仍残留著那种近乎狂乱的紧绷感—
    仿佛只需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他便会再次出剑,將眼前所有的一切劈为两段。
    这是一种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气息,一种压迫到极致的、令人无法呼吸的沉默杀意。
    哪怕他已经停下,哪怕他没有再挥剑,可他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道伤口、每一次颤抖,都在无声述说著他刚刚经歷过怎样的杀戮。
    凯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你做到了。”他说。
    “你回来了,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这一句话,像是一根锚,从混乱的深海中钉入莱昂漂泊的意识,令他终於稍稍安定下来。
    他闭了闭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那一刻,似有某种支撑著他到此刻的力量,被这一口气一同吐出。
    他全身的紧绷终於鬆弛下来,左膝轻轻一沉,几乎是跟路了一步。
    凯尔连忙伸手扶住他。
    塔楼门后的土兵与平民见状,逐渐围拢过来。
    他们终於相信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的人,是莱昂,是他们的少主。
    是那个曾离开他们,却在最黑暗的时刻孤身踏血归来的守护者。
    他不是某个披著他面孔的復仇幽灵。
    他是真实存在的一一他们记忆中那个少年,如今已在火与血中,重归人间。
    门口渐渐围上来人,有人看著他,又看著门外那一地的血跡与兽人尸骸,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些都是他杀的?”
    “他一个人———杀穿了整座內堡?”
    “神啊——”“
    有人忍不住惊呼,更多的人则只是呆呆地站著,似乎还没能从突如其来的局势逆转中回过神来莱昂没有说话,只是靠著凯尔的手臂,站在塔楼门边,气息缓缓沉浮,眼中残余的火焰正在熄灭。
    那股灼热的意志终於崩解,如潮水退去。
    他闭了闭眼,片刻后缓缓睁开,目光掠过塔楼內的人群。
    那些熟悉的脸一凯尔一他的髮小,自小便跟著他一同玩耍长大,脸上掛著污渍与血痕,正將自己稳稳扶住。
    德里克一他曾经的导师,那个教他骑术与剑术的老骑土,此刻正靠在墙边,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眼中却浮现出难以置信与悲喜交织的泪光。
    还有那些士兵、村民、老者与孩童——每一双眼晴,都望著他。
    他缓缓低头,望向手中那柄灼热至极的剑。
    剑尖空垂,再无血珠坠落。
    血,已经滴尽了。
    他收剑入鞘。
    那一刻,风终於吹过。
    火光迴旋,灰在风中飞舞,如雪,如尘,如过去那段被撕碎的记忆。
    莱昂,终於收回目光,迈步走入那扇散开的塔楼大门。
    他再没有看那些兽人的户体一眼。
    也不再回头看那条血路。
    他穿过人群,没有回应任何呼唤,也没有言语。
    只是走到德里克身前,缓缓蹲下。
    那位老骑士艰难地扯出一个微弱的笑容。
    “..—小子,回来了。”
    莱昂点了点头,目光微颤,似有水光浮动,
    可他终究没有落泪。
    德里克却笑了,脸上的血污掩不住那一丝释然与欣慰。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塔楼內,再无人言语。
    火光微颤,剑入鞘声仍在耳边迴荡。
    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