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剑不语,血成路
火光未熄,血跡犹热。
黎明之锋仍低垂在地,剑尖滴血如雨,击打著破碎石砖,发出清脆微响。
莱昂静静站在那具庞大的尸体前,不语,不动。
他就像一尊被鲜血铸成的雕像,孤立於尸山血海之间。
那双眼中看不到胜利的光芒,也没有一丝喜悦,唯有冰冷至极的死寂一一以及炽热沸腾、足以將灵魂烧穿的杀意。
他的瞳孔仿佛仍停留在另一重世界,死死凝视著那片只有杀戮与迴响的深渊,未曾归来。
不远处,费尔南半跪在残破的石阶下,胸口因剧烈撞击而难以呼吸,鲜血顺著唇角唇角缓缓淌下。
但他已顾不得自身的伤势。
他只是地望著那道背影,几乎忘了如何呼吸。
“他——他杀了那头怪物。”他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微颤,“他真的————一个人,杀了它。”
那是他在王都比武场上交过手的对手,是那个沉默冷静、几乎奇刻地雕琢自身剑术的年轻骑士。
他记得那少年的锋芒,也记得他在切中保留的分寸,那份来自真正骑士的自持与克制。
可现在,这个站在尸体前的莱昂,却令他感到到无比陌生,甚至是一一心悸。
这不是他认识的莱昂了。
那不是恪守骑士风度、目光澄澈的少年,也不是拯救战局的英雄。
那是从地狱中走出的死神。
他看著莱昂孤身立於尸山血泊前,那如铸铁般挺直的脊背,那一动不动、近乎病態的沉寂。
那並非胜者平静的从容,而是一种远超人类的沉默,
一种脱离凡尘的、来自深渊的存在一一冷漠、纯粹、无情。
费尔南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髮自本能的战慄。
而此刻,原本已近崩溃的人类阵线,在那具庞大的尸体轰然倒地的瞬间,竟奇蹟般开始收拢重整!
宛如寒夜中燃起的火光,照亮了漫长战斗中早已近乎熄灭的希望。
士兵们仿佛忽然找回了灵魂,找回了呼吸,找回了他们丟失许久的希望!
“他死了!!”
“那怪物被斩了!!”
“是莱昂大人一一!”
惊呼转为欢呼,哑声变作吶喊!
一声声嘶吼响彻城堡內庭,那些原本死守阵地、早已气力不支的士兵们,此刻却如猛然回魂的战士,握紧了满是鲜血与汗水的兵刃,强行重组阵列,义无反顾地朝兽人残阵扑杀而去!
他们不再退缩,不再畏惧,不再死守。
他们开始反击!
风穿过残破的箭垛与断墙,捲起焦土上的尘灰与火星,裹挟著血腥与硝烟,掠过莱昂的脸颊。
下一刻—
他动了。
既未回头,也未回应身后士兵的吶喊欢呼。
他只是缓缓抬脚,迈步前行。
跨过那具庞大的尸骸,直入城堡更深之处。
步伐不急不缓,气势却如江河决堤,无可阻挡。
他手中的银白长剑低垂著,剑锋未起,杀意已在空气中隱隱尖啸。
无人知晓他此刻在想什么。
他眼中,没有胜利,没有怜悯,亦无归途。
唯有一一前行。
杀戮。
清算。
莱昂踏上了那条笔直的石道,通向城堡核心的中轴大道。
那是连接外堡与主塔的唯一通路,亦是他儿时每日往返的路径。
今日,这条石道,成为血路。
一名兽人怒吼著从一侧扑来,臂膀如岩石般粗壮,怒吼著举起战斧劈下,斧声破风,刃光森冷!
莱昂未曾停步,甚至都未看向对方一眼。
黎明之锋一闪而过,划破夜色。
“刷!”
一声轻响,那头衝来的兽人头颅高高飞起,鲜血喷涌如泉,尚未落地的身躯已被重力带得翻滚,轰然砸入地面!
下一名从废墟后跃出的兽人尚未来得及落地,黎明之锋已先一步破空刺出。
“噗一—!”
剑从口中直透后脑。
第三名兽人扯著嗓子咆哮著衝来,刚刚举起战锤,一剑已自喉咙横斩而过!
鲜血飞溅在石墙与尸体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又一名兽人衝来。
黎明之锋依旧轻描淡写地划过他的颈侧。
脊椎瞬断,骨裂声脆响如折枝。
那庞大的身躯跟跪一步,隨即如破布般瘫倒在地,头颅扭曲反折,面目朝后,死状可怖。
一头体魄壮硕的沸血战士埋伏在堡楼残垣之间,猛然跃出!
它怒吼著將血气灌注全身,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猩红,双目血红如鬼,宛若一头狂暴的魔兽。
手持重锤,带著风雷怒势,猛地砸向莱昂!
那一锤之威,足以粉碎石壁、震断人骨。
但莱昂,甚至没有看那铁锤一眼。
仅侧身一步,风声贴耳而过,铁锤轰然砸在地上,石砖炸裂、碎屑四溅。
他已贴身而至。
“刷—
黎明之锋无声刺出,直入心口,再从脊背贯出。
沸血战士的怒吼戛然而止,瞳孔骤缩,胸口的血涌成泉。
莱昂一脚踏在对方膝盖內侧,將其重躯踢得跪地,拔剑、转身,步伐连贯流畅。
他不曾停留半息。
那柄王室御铸的剑,在燃魂的驱动下,已不再是武器,而是他意志的延伸,破开生死,一往无前。
每一次挥动,都是绝命的审判。
火光映照下的城堡石道,已然化作血路。
这只是开始。
隨著莱昂步步深入,更多的兽人自城堡各处匯聚而来,如潮水般涌向血路尽头。
走廊、庭台、塔道、仓房一一那些本在屠杀人类的野兽,闻声而来。
兽人越聚越多,试图重整战线。前方甚至有五六头残存的战士同时衝来,连手持大盾者也赫然在列,组成一道粗野却坚固的堵截阵列。
但一剑无一刻停滯,步无一丝迟疑。
下一瞬一—
莱昂一跃而起,身形宛如从地面弹出,绕过正面防御,自斜上急速斩落!
黎明之锋划破空气,重重斩在盾面与兽人脖颈交界处!
“咔一一!!!
骨裂声响起,盾破、甲碎、头断!
为首持盾者几乎在一瞬间被斩成两段,鲜血喷洒如雨!
其余战士大惊失色,尚未转守为攻,便见银影横扫!
喉咙撕裂、腹腔翻裂、四肢断裂!
一剑,又一剑一一不多不少,正好五剑。
五名兽人,悉数毙命!
城堡深处,走廊狭长,拱顶之下仍燃著残火,兽人战士从四面八方赶来,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银光掠过一一然后是死亡。
有的举盾衝来,盾牌尚未抬起,利剑已穿喉而出。
有人怒吼著兽语,从侧翼跃扑,却在半空中便被一剑斩首。
还有沸血战士,全身血脉暴涨,肌肉隆起如岩,气血灼烧四肢,双斧狂舞如风车,怒吼著迎面衝杀。
可在莱昂眼中,那不过是缓慢晃动的影子。
他只略微斜步侧身,便避开全部攻势。隨后一一剑出!
“噗l一一!”
利刃自肋下斜刺而入,从背脊贯体而出,带出一串粘稠血液与內臟。
战士仍张口欲吼,却只吐出血沫,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一击,毙命。
他尚未倒地,莱昂已拔剑向前,继续迈步!
身后,兽人尸体一具接一具倒下。
火光下的人类士兵目睹这一切,膛目结舌,难以置信:
“那是莱昂大人!他还在战斗!”
“他往內堡去了———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人杀进去?”
他们原本虽因百兽长的死而士气大振,但兽人仍死守要地,局势未至全线崩溃。
可现在,一道笔直的血路正在战场中央绽开。
那不是冲阵。
那不是突围。
那是—一屠戮!
莱昂那身染鲜血的鎧甲在火光下泛出冷光,身影如鬼如魅,如幽影游走在尸山血海中。
“他疯了吗?”
“那是他真的一个人杀过去了!”
有士兵语声颤抖,不知是震撼还是敬畏。
也有骑士心神震动,握紧了手中武器。
而费尔南,则撑著一柄残破的长剑,满身是血地跟在后方,不远不近。
他的唇角带血,气息紊乱,却没有退下。
那道背影太熟悉。
“莱昂!!停下一一!!”
他大喊。
可那背影未曾停步。
“够了!你已经贏了,够了!!”
他追了几步,声音嘶哑。
但那道身影依旧沉默,一剑、一剑地斩下,走向城堡深处。
话语丝毫无法触及他的心神他沉浸在燃魂的极限状態之中,感知与本能已接管一切,世界对他而言只剩敌人与杀戮。
费尔南望著那一道逐渐远去的身影,胸腔翻滚不止,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
不是对敌人。
而是对那个昔日熟悉的莱昂如今却宛如一个將自我焚尽的神祗般,冷漠、强大、陌生。
血流匯聚成溪,从高处台阶豌蜓而下,漫过石砖、盔甲、残尸,宛如一条狞的红蛇,爬向城堡深处。
而莱昂,就在这条血路中央缓缓前行。
一剑,一剑,又一剑。
无论是普通兽人,还是狂热的沸血战土,在他面前都无一例外一一全部死於一击之下。
每一道剑光皆不留余地,如雷霆骤至,如死神挥镰。
没有试探,没有对峙,甚至连脚步都未曾停下。
只有一击必杀的,绝对压制。
无法抵御,无法躲避,无法生还。
这些曾肆意践踏人类城镇、烧杀掠夺的巨躯,如今在他面前竟如枯草般脆弱,纷纷倒下。
兽人们终於明白,那不是普通的人类骑土。
那是一—死神。
莱昂没有一丝停顿。
他只是一剑接一剑,往城堡深处走去。
每当一道身影靠近,下一息便倒下。
每当一声怒吼响起,瞬间便被斩断。
他宛如风暴中的裁决之锋,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他来了!!是他!!”
“快退、快退一—!!!
“拦不住!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啊!!”
堡內仍存的兽人终於彻底陷入恐惧!
他们原本是猎手,是屠夫。
可如今,成了被追猎的野兽!
他们失去了指挥,失去了勇气,失去了所有凝聚力。
恐惧,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在兽人之间。
奔逃、溃散,一个个满身鲜血的庞然身影自塔道间溃逃,涌入楼梯、拐角、连通道,想要借地势逃离。
他们不敢回头。
身后,那剑鸣未歇,仿佛索命之音。
可他们忘了一一这是维斯堡。
是莱昂成长的地方。
每一堵墙、每一道台阶、每一根柱石的构造,他闭著眼都能画出路线!
逃?往哪里逃?
他们逃不掉!
莱昂如影隨形,黎明之锋破空,每一道剑光都携带死亡的预告。
剑未至,兽人已先崩溃!
而他所走过的路径,已留下长长一条血路。
满地兽人残肢断臂,血水在石板上匯聚成溪。
再也无一人敢正面与他交锋。
他沉默无言,一剑又一剑。
如夜雨点点。
如死神收割。
血溅长阶,尸横迴廊。
从內庭往主厅,再由主厅直入后堡,每一步皆是一具兽人尸体。
有的横尸台阶,有的倒毙墙角,有的半截身躯落在火堆中,有的连头颅都未曾留下。
莱昂不语,只一味向前。
杀入城堡的深处。
杀,直到血尽。
杀,直到火熄。
杀,直到噩梦终结!
沉默。
而冷彻。
血泊在脚下匯聚成溪流,而他一一如履平地。
人类士兵终於追上他的身影,却无人敢靠近,只能远远望著那道沉默挥剑的背影,眼中满是震骇与敬畏。
“这—他,他还是人吗—”
“他杀疯了—
“別靠太近,那不是莱昂大人——那是恶魔——
即使是亲眼见他以一己之力斩杀百兽长的战士们,此刻心中也升起了深深的恐惧。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莱昂一没有话语。
没有回应。
只有剑在动,只有血在溅,只有户体堆积如山。
费尔南本欲呼喊他的名字,
却在看见那双布满血丝的眼时,话语硬在喉间,生生咽下。
那不是还能被言语唤回的人。
那是从梦魔中挣脱、又投身於另一个梦魔的行者。
一个早已將理智埋葬、將杀戮化为执念的存在。
他只能远远跟隨,目睹那道背影如死神降临般,一步步走入城堡深处。
沿途一所有试图阻拦他的敌人,尽皆伏尸当场。
无一生还。
一道笔直的、由鲜血铺就的血路,悄然自內庭,一直蔓延至城堡最深处,
直至一他来到了那道门前。
那是塔楼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