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启程
次日清晨,王都卡斯顿的南主门一一晨曦门之外。
寒露未乾,远处的街道还笼罩在薄雾之中,一支骑兵队伍已然集结完毕,列队肃立,
鎧甲在晨光中泛著冷冽光芒,旗帜隨风猎猎作响。三百名骑兵,披掛整齐,一人三马,马匹精神昂扬一一这是王国禁卫军团的一支精锐骑兵连队,武器装备与训练程度,远超一般的地方守备部队。
城门內外聚集了不少人群,许多百姓与贵族僕役纷纷侧目围观,他们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道这是王国调遣的一次特殊行动。
城墙的高处,一位少女静静地站立在晨雾中,披著一件天蓝色斗篷,寒风拂动她的长髮与衣袂。侍女梅琳正立在她身后,静静守候。
作为瓦伦西亚王国最尊贵的血脉,陛下最宠爱的掌上明珠,薇拉不能出现在人前替那位少年送行,她只能自己的方式,远远地注视著他,目送他踏上那条无法预知归期的征途。
少女一言未发,目光越过晨雾,落在那支即將南下出征的骑兵队列中,那个熟悉而挺拔的身影上。即使隔著人群与雾气,她也能一眼认出那人。
身旁的侍女梅琳轻声道:“殿下,该回宫了,晨风寒重,別著凉了。况且—若让陛下知道了—.—.”
薇拉没有转头,只是微微摇头,目光仍凝视著那道背影。
“再等一会儿。”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风,但语气却无比坚定。
晨光照在她脸上,那张仍带著少女稚气的面容却写满了忧思。
梅琳望著主人的侧脸,欲言又止。
“殿下,若让別人知道您今日清晨独自登城墙,只为送那位莱昂一程”梅琳语气愈发低下。
“便会惹来流言语,对吗?”薇拉轻轻一笑,语气温和而平静。
“那就隨他去吧。”她轻声道,仿佛只是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梅琳咬了咬唇,不再劝说。
她知道,自从那次旅途后,公主的心里,便悄然多了一个名字。
或许连薇拉自己也未曾察觉那份情绪从何而起。只是每当有人提起“莱昂”,她总会下意识多听几句;每当他出现在视线中,她的神情也会变得不同。
“他真的和別人不一样,对吧?”梅琳低声说,像是在替她主人道出心声。
薇拉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微动,神情一瞬间染上了几分淡淡的迷惘。
她记得他在马车上虚弱醒来时的模样;记得篝火旁他沉默寡言、低头擦拭长剑的模样;也记得他看著自己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与困惑。
少年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暴露情绪的人。可细腻敏感的少女,却能察觉到他眼底那份沉重,
那份赤诚。
“他没回来道別。”梅琳轻声说著,“可我总觉得,那天在比武大会上,他应该望见你了才是。”
薇拉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垂下了眼帘。
梅琳或许不懂,但她是明白的。
就像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不適合去亲自和他道別。
一个王国的公主,怎能任性地站在城门前,亲自为一个边境男爵的儿子送行?
薇拉缓缓道:“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的人。明明伤得那么重,却一醒来就想著重新握剑;明明性子寡言冷淡,我却能感受到他內心的炽热。”
她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轻柔的笑意。
“他身上有种奇怪的东西不是骑士的傲气,也不是贵族的骄矜。”
“更像是一一一柄磨得太过锋利,却始终不肯折断的剑。”
梅琳轻声问:“您是在担心他吗?”
薇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不属於王都。”薇拉轻声道,“这里太浮华,太温软,容不下一个从血火中走出来的人。”
她望著那身甲胃隨晨光泛起的光辉,轻声呢喃:
“愿你一路安好,愿王国听见你此行带回的真相。”
说罢,薇拉微微闭了闭眼,似是將那背影深深鐫刻於心。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身份说出这句话。朋友?救命恩人?亦或只是曾在旅途中共度片刻时光的少女?
她也不想去分辨。
只是,望著那道背影,她的心忽然被一种奇异的寂静包裹,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远去,又像是某段未明的牵念在悄然滋长。
薇拉轻轻闭上眼晴,任风吹拂她的长髮,任那个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天光微启的尽头。
许久之后,她睁开眼,转身离开城墙,步履平稳。
身后,梅琳低声跟上,忍不住轻声道:
“殿下—您今日看他的眼神,好像—”
薇拉微微侧过头,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像什么?”
“像是·很在意他。”
少女没有回答。她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只是刻意不去细想。因为一旦深思,就会察觉到那份感情究竟意味著什么。
她只是在风中轻轻呢喃,不是回答,更像是自语:
“这世间,有些人,註定要走很远的路。”
而下方,號角声起,铁骑如洪流般南去,捲起晨风与战旗,在风中奔向未知的命运。
薇拉轻声一嘆,披风微扬,在心中默念。
“莱昂—.”
“请你———一定要回来。”
莱昂策马而来,目光越过雾气,落在队伍前方那名正在牵马整备的骑士身上,眉头不禁微微一挑。
那人身披王国的制式板甲,身姿挺拔。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他回过头来,露出一张稜角分明的面庞,金棕短髮在晨风中微微扬起,神色沉稳如故。
“费尔南?”莱昂略带惊讶。
这人,正是他在比武大会半决赛中的对手。那一战,是对方逼得他首次在擂台上动用了骑土之力。虽然胜负已分,但费尔南的剑术与意志却深深印在了莱昂的记忆中。
作为王国军方近年来重点培养的年轻骑士之一,费尔南的实力毋庸置疑。
费尔南显然也认出了他,先是一挑眉,隨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主动走了过来。
他走上前来,语气不卑不亢,却透著爽直,
“没想到我们会在这儿再见。”他的语气不卑不亢,却带著军人特有的坦率,“当时只觉得你是个锋芒毕露的少年骑士,没想到,转眼间,你就成了这场行动的引路人。”
莱昂一笑,不紧不慢地回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支队伍里遇到你。”
费尔南的眼神依旧冷静,却比台上对阵时多了几分坦诚与认同:
“比武那场,我输得心服口服。他们都说是你剑术天赋高,但我知道,你的剑术不只是天赋好那么简单。那种压迫感—不像是擂台上练出来的,更像是真刀实枪中磨出来的。”
他稍稍顿了顿,话锋一转:“我听说,是你向陛下提交了边境的军情奏报。这支先锋军·应该是你爭取来的?”
“是我。”莱昂点了点头,没有掩饰。
“我本希望能说服王国直接调动大军南下支援。”他自嘲一笑,“但这些天的经歷让我明白,
想要调动王国的大军,一纸军报和一腔热血远远不够。”
费尔南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中透出一分讚赏与理解。
『这支骑兵连队共三百人,编属王国禁卫军团第一团二营,我是禁卫军团列尉,由我担任这支队伍的连队长。”他语气干练地说道。
“你作为嚮导和情报提供者,將与我一同行动。我会听取你的建议,但军中行动以指挥官意志为主,必须听从我的命令。这一点,你能接受吗?”
莱昂不假思索地点头:“我明白。”
他望向南方的天边,那是他熟悉的方向一一家族领地所在的方向。
“我来王都求援,並不是为了要权索利,我只想保住边境的土地、属民,还有我父亲守护至今的城堡。”
费尔南注视著他,片刻后,露出一丝由衷的笑意:“很好。能和你同行,我也安心些。”
接著,他拍了拍莱昂的肩甲,语气带著几分戏謔,又不失真诚:“话说回来你在擂台上的骑土之力释放得挺嚇人。不少贵族事后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留力打他们的脸。”
莱昂笑了笑,没有否认。
费尔南轻笑著摇头:“虽然我也被打了脸,但我不觉得丟人,毕竟连科林那个自视甚高的傢伙都被你干倒了。哈哈,我倒觉得挺值了,至少没输的像他那么丟人。能跟你交手,我学到了不少。”
两人相视而笑,言语不多,却在目光中建立起了某种默契。
这时,一名副官快步上前来报:“先锋军准备完毕,隨时可以出发。”
费尔南翻身上马,高举號旗,沉声下令:
“先锋军,全军整队一一出发!”
號角声响起,马蹄齐动,三百骑兵隨之行动,如洪流般向南奔涌而去。
莱昂回头望了一眼王都高耸的城墙,然后毅然转身,纵马跟上,身后的披风猎猎而起,
他不再是那个站在议政厅中被人冷眼蔑视的边境少年,而是背负希望的先锋。
阳光洒落在他的甲胃上,映照出他目光中的冷冽与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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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是边境,风暴已经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