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01章 月光下的罪孽
    “我出来寻你,看见一片撕裂的红锦挂在石头上,意识到不妙,这才进了山洞。”楚翊在他面颊轻柔一吻,“把这件事忘了,我们回去吧,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你还是要当众捅破瑞王谋害先皇的恶行?”叶星辞关切道,“你势单力薄,我怕你会引火烧身。万一,万一没将瑞王的罪行坐实,你反倒遭殃。”
    “不怕,还有庆王呢。”楚翊邪气地冷笑一声,“瑞王只是降为郡王,四哥现在正憋着气,会抓住一切机会落井下石。”
    天一阁内,凝重依旧,所有人都哑了似的。皇族亲眷缄默进膳,聒噪的孩童已提前离席。
    见未婚妻和兄弟前后脚归位,若无其事继续用膳,而且食欲旺盛,瑞王恨得牙根发痒。他眯着眼,率先发难:“老九,你刚才——”
    “刚才,我去取了件有趣的玩意儿,在中秋佳节为大家解闷助兴。”楚翊高声接话,根本不给对手开口的机会,弯腰提起一直挂在桌下的柱形鸟笼。笼布一掀,绮丽的鸟儿立刻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气氛活络了些,大家都夸这鸟漂亮,此前从未见过。瑞王神色陡变,身体猛然一弹离开椅子,又沉重地跌坐回去,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那些责难,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不是我的,大家都忘了吗,这是瑞王当初送给先皇的寿礼,叫蛛鹃。”楚翊闲适地吹口哨逗鸟,笑着环顾四周,“驯养得好极了,一直闲置在宫里太可惜。时间久了,它会忘了那些口令。所以,我将它带来给大家逗乐。”
    叶星辞双手在桌下绞紧,屏住呼吸,死盯鸟喙——就连唾液都是剧毒。可旁人毫不知情,笑着逗它,有的叫它唱歌,有的叫它转圈。
    见终于有人调节氛围,太皇太后松了口气,皱纹舒展:“哀家都忘了,还有这么个稀罕玩意儿。逸之,快叫它给大家表演。”
    楚翊命人合起所有门窗,接着轻轻打开笼门。他指向瑞王,嘴角牵起,眸光却冷锐无比,发出指令:“去,给他掏掏耳朵。”
    蛛鹃歪了歪头,振翅飞去。瑞王怛然失色,“啊”一声抱头躲开。瑞王世子颇感兴趣,横起手臂,想让鸟儿歇落,却被他骇然喝止:“别碰!”
    蛛鹃并不执着,盘旋一周,立回笼上,黑溜溜的眼睛懵懂闪动。它不知它曾做过什么,也不知即将引爆什么。
    “这是先皇的遗物,怎能随便拿出来玩,快收回笼子里!”瑞王张惶失措。他竭力掩饰,可冷汗还是顺着鬓角滚落,整个人紧绷发抖,像扛了一座山。
    他再贪婪骄横,胡作非为,都能全身而退。可这不一样。一旦事发,没人保得住他。
    庆王留意着瑞王的神情,呼吸急促起来。他隐约猜出什么,却又不敢置信。窥见惊天秘密的感觉,令他的血液急剧上涌,脸色涨红。他强压兴奋道:“三哥,别太严肃,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缅怀。”
    “没错,过节嘛,大家都放松一点。”太皇太后急于转移众人对兼地案的注意力,做出一个令她悔恨终生的举动。她朝蛛鹃招手,又指指耳朵,笑道:“鸟儿过来,给哀家掏掏耳朵。”
    蛛鹃轻巧地飞过去,立在老太太肩头,将喙探向耳道。
    “不行!”瑞王狂奔而至,一掌挥开小鸟,又抄起桌上的青瓷果盘凌空抽打。一旁的小皇帝吓了一跳,从椅子出溜到桌下。瓜果滚落一地,蛛鹃也受了惊,飞回笼子。
    一颗柿子滚到楚翊脚下。他踢开柿子,深吸一口气,合起笼门,与笼中小小的生灵对视。先皇驾崩的真相,已经揭开一角。他心中没有快慰,只有手足相残的惨痛。
    他看向心上人,少女紧张得红唇紧抿,右手仍握着筷子,悬在碟上。
    “老三,你发癔症了!当心惊了圣驾!”太皇太后横眉怒目,瞪一眼拎着果盘呆在原地喘粗气的瑞王,继而慈爱地关心坐回椅子的小皇帝。
    忽然,她意识到什么,浑身一抖,猛一转头再度看向儿子。头顶雍容的凤形金饰随着身体的颤抖,而金光闪烁。她抬起枯枝般的手,指着儿子,纹路堆砌的双目蓄满泪水,枯皱的双唇数次开合,语不成句:“你,你——”
    她缓缓瘫坐在椅子,喉间发出“嗬嗬”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翊起身,想稳住局面。可庆王比他更快,霍然蹿了起来:“鸟喙有毒!”庆王声嘶力竭,点破其中的蹊跷。旋即狠狠指向瑞王,像隔空攮了对方一刀,“你送给先皇的鸟,有毒!”
    刹那间,喧哗骚动几乎掀翻了屋顶。惊变令叶星辞身边的女眷愕然捂嘴,全都低声抽噎起来。
    叶星辞却反而平静了,松了口气。果然,庆王最先跳了出来。他正憋着气,当令瑞王万劫不复的机会出现在眼前,他把握住了。欣喜若狂,没有半分哀戚。
    庆王推开最近的门,将头探出,朝随从高喊:“快,找个活物过来!速去通报禁卫军许统领,有人涉嫌谋害先皇。宫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封了瑞王府!”
    他亢奋得像喝了壮阳药,又对夜宴上的所有亲眷厉声暴喝:“谁都不许动!谁敢妄动,就是瑞王弑君谋逆的同谋!”
    最后,他箭步冲到楚翊面前,“老九,把鸟笼给我。”后者镇静道:“四哥,你冷静点,别惊到圣驾。”
    “你别管。”庆王夺过鸟笼,抱在怀里,兴奋得眼珠猩红。他来不及为二哥死于谋杀而痛心,只因抓住三哥的要害而狂喜。想起鸟有剧毒,才倏然拎得远了些。
    楚翊漠然走开,径直来到叶星辞身后,在女眷此起彼伏的抽泣中低声道:“别急,等一下再说退亲的事。”
    叶星辞轻轻点头,扫视混乱的场面。
    “母后,母后你怎么样……快传太医……”瑞王跪在地上,面对烂泥般瘫在椅子里的老太后,泪流满面。永历被吓得哭了起来,畏缩在母亲身边。瑞王的家眷儿女,都犹如泥雕木塑,惨白着脸呆坐。
    而庆王,依旧在上蹿下跳地痛斥瑞王,像穿着衣服的猴子在跳大神。叶星辞没想到,貌似儒雅随和,颇有才情的人,也有狰狞癫狂的一面。
    权欲,可真像春药。
    眼下的场面,不像是在揭露瑞王的罪行,倒像是庆王在逼宫。他的兴奋和疯狂,显然已经给痛哭的小皇帝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我三叔杀了我爹,我四叔兴高采烈。
    而那一句“速去通报禁卫军许统领”,更泄露出至关重要的信息:他与许统领私交匪浅。掌控皇宫安危的人,成为某个王爷的拥趸,足以令小皇帝寝不安席。
    “许统领是庆王的人。”叶星辞回头,轻声说出自己的观察。
    “我也是才知道。”楚翊眉心微蹙,“你坐着,我去皇上身边看看。”
    他快步来到永历和皇太后身边。小皇帝找到主心骨似的,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稚嫩的面孔挂满鼻涕眼泪:“九叔,眼下可怎么办啊!”柔弱的皇太后也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臣会一直陪在皇上身边,风波很快就会平息。”楚翊看向一旁惊慌失措的太监,“去,将皇上的侍卫全都叫到楼上来。你迅速出宫,到吴大人府上,将他请来天一阁,越快越好。有人拦你,就说是奉皇上口谕。”
    “老九,你他娘的装什么好人!全都是你谋划的!”跪在不远处的瑞王猛地欺近,揪住楚翊的衣领,目眦欲裂。只是,他的眼里,怕比恨多。
    “我谋划了什么,你的罪孽吗?”楚翊斜睨着兄长,轻轻冷笑,“我哪知道,那小鸟竟是你弑君的凶器。肚里跷蹊,神道先知。你当初狠心对二哥下杀手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瑞王发出野兽般的嘶嚎,正要挥拳,被御前侍卫们按住了。他不再动作,萎顿在两眼发直的老太后身边。
    “喵呜——”
    这时,一只惊恐的小白猫被捉上楼。庆王一手捏着白猫的后颈皮,一手捉住蛛鹃,当着永历的面,用尖锐的鸟喙戳破白猫前胸。
    永历紧紧挤着双眼,缩进楚翊的臂弯。
    鲜血涌出,染红纯白皮毛。白猫腾起后腿凌空一蹬,从庆王手中脱出。它窜到角落舔舐伤口,旋即开始翻滚,柔软的躯体扭曲如虫,尖厉地嘶叫。
    须臾,一动不动。
    “天啊,真的有毒!”众人全都惊叫着挤进角落,远离猫尸和鸟笼。叶星辞气定神闲,仍端坐桌旁。
    猫叫惊回了太皇太后游离的神智,老太太猛地抽了口气,坐直身体。
    “大家看,这鸟嘴果真是淬过毒的!”庆王不知蛛鹃本身就有剧毒,以为是淬毒。他将鸟关入笼中,又提着死猫的尾巴,在两排圆桌之间兴奋踱步,“先皇晏驾之日,被这只鸟掏过耳朵,还逗玩许久!微量的毒剂,通过耳道渗入,之后在寿宴上发作!”
    他脚步一顿,逼视瑞王:“老三,你还有什么狡辩的?你,谋害了先皇!”
    瑞王死死合起双眼,汗如雨下。太皇太后望着他,目光空洞绝望,泪水蜿蜒而落,将皱纹填成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