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白镜所遇
玉寒山深处,风雪被无形的力量阻隔在外,露出一处幽静的山坳。白镜引着姜闻,来到她的洞府之前。
那洞府入口并无奢华装饰,仅以天然青石垒砌成门廊,上方镌刻着“静雪”二字,笔迹清瘦,带着几分出尘之意。
“看不出来,你倒是还有些诗意。”姜闻朝白镜笑说道。
女子笑而不言,只是指了指洞中。
两人自然不用多说,齐身朝内走去。
步入其中,眼前景象更是清雅。
洞府内颇为开阔,穹顶有天然形成的冰晶,折射着外界透入的微光,如同星芒闪烁。
四壁皆是粗糙的山岩,未加雕琢,却自有一股古拙韵味。
中央一处蒲团,一张矮几,几上置一素胚陶瓶,瓶中插着几枝犹带冰雪的寒梅。角落有一石床,铺着洁净的白色兽皮。
若非空气中弥漫着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雅狐香,此地倒更像是一位清修道士的居所,简朴而宁静。
“恩公,寒舍简陋,莫要见怪。”白镜轻声说道,她已恢复了平素的仪态,只是那双湛蓝的眸子,依旧时不时落在姜闻身上,眼波流转间,依稀有未散的水光与难以掩饰的亲近。
这她这般模样,姜闻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久未见的缘故,这妖精越发贴人。以前还有些许矜持,自有大妖模样。
“无妨,清静正好。”姜闻轻咳一声颔首道。
目光扫过洞府,发现这里与静虚观有些许相似之处。不由心中感慨,便是被煞气影响,她心中仍有神志清醒。
两人在矮几旁坐下。直到此时,姜闻才注意到,这看似无人的洞府内,其实还隐匿着不少气息。
一些尚未完全化形、或是刻意保持着部分狐族特征的小妖,正怯生生地从石柱后、帷幔边探出头来,好奇又带着无限敬畏地偷瞧着姜闻。
它们感应到白镜对姜闻的态度,看向姜闻的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与害怕,见姜闻目光扫来,又慌忙缩回头去,不敢直视。
白镜见状,微微一笑,解释道:“都是些玉寒山本土开了灵智的小家伙,或是帝都之乱后逃出来的小妖精,心性不坏,平日便在此处修行,也帮我打理些琐事。”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后怕,“方才若非恩公及时出现,以无上神通驱除我神魂中的血煞,只怕我……我已铸下大错,它们也难逃劫数。”
提到血煞,自然引向了分别后的经历。
姜闻并未急于追问,而是起身,缓步走到那插着寒梅的陶瓶前,指尖轻轻拂过花瓣上的冰凌,声音平和:“帝都一别,匆匆已是一年有余。当日我将你与雨师妾留在帝都之中,心中始终记挂。如今见你虽历经磨难,总算根基未损,我也可稍安。”
他转过身,目光沉静地看向白镜,“只是你神魂中那缕煞气,阴邪污秽,非同小可。你与雨师妾,在帝都究竟遭遇了什么?”
听到姜闻提起帝都,白镜娇躯微微一颤,眸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惊悸的阴影。
她下意识地并拢双腿,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雪白的衣角,似是又想起那日在帝都之中所经历的种种。
“自恩公前去寻李云裳姑娘后。”白镜的声音平淡无奇,开始叙述所经历的种种。“妾身便与那雨师妾妹妹依照先前约定,暗中调查拜神会的动向,准备看看这拜神会的招灵大典到底作何。只是帝都已是山雨欲来,妖氛日盛。那拜神会开启招灵大典时,我们便觉得不能再等。”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我与雨师妾本欲在他们大典祭炼完成前出手阻止,捣毁其祭坛。有恩公的法宝相助,再加以太平道众修士,我与雨师妾破掉这招灵大典倒也不难。可谁知就在我们行动当晚,便有拜神会的妖物袭击我们,将我与雨师妾死死拖住,令我们分身乏术。”
白镜的眼中流露几分无奈,那日情形太过复杂,她也难说该如何做才对。
“就因这片刻的延误,拜神会的仪式便已完成。我们后来才知晓,那昏聩天子,竟然真当冷血无情。以李氏皇族主系,支系合计一万三千六百人的性命与魂魄为祭品,祭起招灵大典。他妄想以这滔天罪业与大乾天子的人皇气运为基,强行冲击圣人之境,以求万劫不灭。”
即便以姜闻的心境,听闻此言,眉头也不由得深深蹙起。
以万数同族血亲为祭,此等行径,已是毫无人性,堕入魔道。当初他还以为天子会念几分血脉情,如今看来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姜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白镜继续道。
“我与雨师妾未能阻止招灵大典,便转而要去坏掉那四绝大阵。”白镜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心有余悸的寒意。“只是未曾想我等行踪皆是被人知晓,就连去四绝阵之事也被人知道的清楚。那日便有道宫境修士袭杀我们,索性有太神宫帮手,倒也没遇到多少波澜。只是那四绝大阵还是被他们祭炼起来,多少辜负了恩公的嘱托。”
帝都之事太过复杂,就连姜闻也未曾想到会有如此深的水。本以为自己等人的行迹该是鲜有人知,现在看来未进入帝都前,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知晓。
“当时情况虽然危急万分,”白镜继续道,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庆幸。“眼看那四绝大阵即将彻底运转,亿万生灵顷刻间就要化为乌有。幸好恩公留下的那枚戒指中,那位前辈及时苏醒。前辈似乎对那大阵极为熟悉,不惜耗费本源,施展惊天神通,竟在最后关头,强行撕裂了祭炼大阵的阵法眼。再加以我等持有的人字旗,倒也没让那四绝大阵祭炼。”
她提到戒中前辈时,语气充满了感激与敬畏。
“我与雨师妾当时都以为此事或已完结,该是阻止天子化龙。”白镜的声音到这里,多有几分愤慨与后怕。“可就在我们心神稍松的时候,一个神秘人,不知从何处,竟穿透了帝都的重重禁制,直接出现在了皇宫上空”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脸色有些苍白:“那人看不清面容,其气息之强横,是妾身生平仅见。留守帝都的十余名道宫境真人试图阻拦,却被他挥手之间,尽数斩杀,形神俱灭!”
姜闻听到此话,目光一凝。
挥手间斩杀十余名道宫,此等实力,已非寻常仙台境所能企及。
“那神秘人似乎对祭炼大阵被阻极为愤怒。”白镜说道。“他居然以大法力,强行运转那四绝大阵。不仅将被前辈阻断的献祭重新接续,更是以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邪法,直接将本就因血祭而心智癫狂的天子,强行化作孽龙。”
说到此处,白镜下意识地抬起手,紧紧按住了自己的左肩,仿佛那里仍残留着刻骨的疼痛与寒意,娇躯微微发抖,眼中多有几分惊慌。那日之人实力过甚,非寻常修士能比。
“前辈为了阻止他,为了给帝都百姓争取一丝逃生的机会。选择了燃烧所剩无几的神魂本源,与那人搏杀。最后虽击退了那人,可前辈却是身陨道消。”白镜的声音伤感,便是妖精也多有几分情谊。
洞府内一片寂静,唯有姜闻叹息声传来。
“真阳子前辈之事你莫要自责,那是他的心愿,他或许也愿意那般做。李氏也算是他的后人,这位前辈又怎么会看着后人惨死。”
“你们后来又如何了?”
白镜闻言点点头,平复情绪继续说道:“神秘人虽退,但帝都经此巨变,龙气崩散,地脉动荡,加上四绝大阵仍有残余之力,多半生灵皆被炼化。”
“本是镇压在帝都之下的一些异族大能,其封印纷纷松动逃出。其中不乏通天贯地之辈。”
“如今的帝都,已是一片真正的炼狱,妖魔横行,鬼物丛生。我与雨师妾在那场爆炸中也被波及分散,我身受重伤,又被那神秘人逸散的血煞之气侵入神魂,浑噩之中,只能凭借本能向北遁逃,最后便来到了这玉寒山,借此地酷寒暂且压制体内煞气,直至今日。”
白镜说话,不由感到几分庆幸。她双眸温柔看向姜闻,甚是感激道。
“今日若非恩公,妾身只怕迟早会被那煞气彻底吞噬,沦为只知杀戮的妖物。”
姜闻静静地听着,面上虽无太多波澜,但眼底深处,已是万分凝重。
天子之愚,拜神会之恶,神秘人之强,帝都之殇。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为庞大阴谋。
而正神道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他走到白镜身边,并未出言安慰,只是将一只手轻轻按在她依旧微微颤抖的肩头,一股温和醇厚的法力缓缓渡入,抚平她激荡的心绪与旧伤处的隐痛。
感受到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与力量,白镜紧绷的心神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她轻轻闭上眼,将脸颊偎向姜闻的手掌。
“恩公,你又救了妾身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