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窃听(求月票)
“对了,毛主任,这封举报信可以给我吗?”
毛齐五听完,手中的茶杯悬在半空,这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情况,不过他明白,这个时候要是拒绝多少有点伤面子且显得心虚,皮笑肉不笑地说:
“当然可以!怎么,张副主任准备将这个人找出来?有头绪吗?”
“这就要看笔迹鉴定专家怎么说了!”张义呵呵一笑,“我只是好奇,握着这只笔的人,到底是怎么一个人。”
说着,他收起毛齐五递过来的举报信,看着戴春风问道,“局座,如果笔迹符合局里的某一个人”
“就地逮捕。”
“是!”张义挺身一礼,话锋一转又说道,“另外还有个事,正要跟局座汇报呢。我想调猴子做我的副官,钱小三接任司法处办公室主任的位置,您看?”
“你看着办吧,这种事找龚处长就行。”戴春风似乎有些乏了,往沙发上一靠,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谢局座,属下告退。”张义敬了一礼,转身离开。
戴春风趁他不备,忽地睁开眼睛,不动声色给毛齐五使个眼色。
毛齐五会意,立刻说:“局座,我还有事汇报。”
“哦,那你留一下。”说这话时,戴春风的目光一直盯着张义的背影,等他消失,他霍地一下起身,之前的疲惫一扫而光,眼神立刻变得不一样了,指着毛齐五的鼻子破口大骂:
“瞧瞧你干的好事!当时说得言之凿凿,拍着胸脯保证万无一失,结果呢?好好一锅饭,硬生生给做成夹生的。别说红党,连红党的影子都没有摸着。再这样下去,我的老脸都不管了。”
一听“红党”两个字,毛齐五眼皮子一跳,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煞有其事地说:
“说到红党,属下正有一件事回报。”
“什么?”戴春风一脸意外。
毛齐五便把八路军办事处司机朱华缺钱,他和毛钟新设计策反的过程叙说了一遍。戴春风眼中精光闪烁,听得很仔细,意犹未尽地等着他说重点,但等来的又是失败的结局。他憋火地吧唧了两下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倒好,这么好的机会,又整成了夹生饭,屁用没有,派谁去不行,偏要派毛钟新这么个不学无术的饭桶!”
“是,这事是属下操之过急了。”毛齐五诚惶诚恐,瞥了一眼戴春风的神色,继续说,“我也知道这小子不学无术,但他毕竟是咱们江山籍的人,知根知底,可以放心使用。我已经安排他去给张义做了秘书,监视他的一动一动。”说着这里,他咧嘴一笑,用嘲讽的口气说道,“可我看张义的态度,好像老大不乐意呢。”
“是吗?”戴春风心不在焉应了一句。
毛齐五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另外,我已经策反了他手下的钱小三.加上钟新,一内一外互为犄角,里应外合,就可以掌握他的一举一动,彻底将他”
毛齐五说得得意,却发现戴春风根本没有听他的。而是闷坐在那里皱着眉头想心事,也就把话头打住了。屋子里静默了一会,戴春风才猛地惊醒,他揉了揉眉心,问毛齐五:
“你怎么不说了?”
“你不听,我说它干嘛。”毛齐五回道。
戴春风笑了笑算是致歉,说道:
“这个毛钟新能行吗?还有,你刚才说,这个钱小三昨晚去了张义家里?”
“是。”
“将怀疑的矛头指向姓侯的,祸水东引?”
“是。”毛齐五点点头,自信地说,“以张义的城府,估计不会相信他的片面之词,但这正是我想要的,就是让他陷入猜忌中,自己人和自己人斗起来,狗咬狗一嘴毛。”
“还是你阴险,菩萨心肠,却有霹雳手段。”戴春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问,“善余兄,你现在还觉得他是那个人吗?”
“这个不好说,”毛齐五苦笑一声,“人家现在炙手可热,没有确凿的证据,我可不敢轻易怀疑。”
戴春风的眼神里又恢复了那种不容抗拒的自信,他望着毛齐五,一本正经地说:
“事关重大,我想先听听老兄的高见。”
“我嘛,”毛齐五顿了顿,直接说道,“我还是坚信那句话,一个人总是无端让人产生怀疑,即便没有实质性证据,也不可重用。和这样的人共事,心里始终隔着一层,根本没法放心托付。”
“可他才救过的命。”戴春风摇摇头,想到那晚的遭遇,此刻还心有余悸。喟然叹道,“你没亲历那晚的场面,根本不知当时有多凶险。说句命悬一线都不为过。要不是他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挡在我面前,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见你!俗语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是两回事!”毛齐五打断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雨农兄,我毫不怀疑他抗日的决心,但抗日不一定反红,二者本就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不能仅凭他抗日、他救过您的命就认定他与我们是一条心,就因此放松对他的提防。您别忘了,那位黄埔一期毕业的陈师兄还救过委员长的命呢!”
听到这话,戴春风沉默了,神色阴晴不定。
毛齐五一时揣摩不透他的心思,咕哝道:“雨农兄,戴局长,恕齐五直言,我看你举棋不定,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什么难言之隐?”
“你舍不得杀他,也不愿意相信那个人真是他。”毛齐五口无遮拦,语重心长劝道,“雨农兄,我知道他是你亲手提拔的,对他寄予厚望,只是我怕这份厚望被辜负啊。
作为老乡、同学、下属,我不得不劝你,既然对他有怀疑,就决不能迁就,绝不姑息养奸。委员长说过,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如果留着他,万一再发生泄密的事,后果不堪设想啊!
还有啊,他虽是江浙人,可毕竟不是我们江山帮的,骤然跃居高位,让我们江山的子弟怎么想?毛千里、周念、行、潘其、武那个没有本事,就因为他们得罪了郑明远,被他向老头子进谗言遭到压制,一直没办法升官重用。兄弟们心里早有怨言,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张义,骑在他们头上,只怕长此以往,会间接影响到局座您的声望啊。”
毛齐五一贯唯唯诺诺,徒然间态度一硬,戴春风始料不及。
因为毛齐五几次任务失败,他本想敲打一番,却没想到招来对方一通议论,反被他抢白一番。
在军统局,能用这种口气同他说话的人,除了郑明远、唐横、毛齐五,断然没有第三个人,不过郑和唐是阴阳怪气,毛齐五是直抒己见,带着批评的口气。他自将郑明远、唐横赶出军统局后,大权在握,军统局就是他的一言堂,向来说一不二,手下人唯命是从,现在当面被人数落,他一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是讥讽地回了一句:
“善余兄一席话,让我醍醐灌顶啊!”
毛齐五这番话自然不是真心为江山帮或戴老板的声望着想,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刚才激动,此刻瞥见戴春风嘲讽的眼神,心下一个激灵,也感到自己刚才话说得过火,心生悔意正想着补救,便腆着脸说:
“局座,齐五心直口快,话说得难听,但心是好的。”
“善余兄你这一解释,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戴春风一脸戏谑,毛齐五的心思,他自然门清,不过这正符合他如今的用人原则,让部下狗咬狗,自己则充当一个仲裁者,这是他从委员长那里学到的手段。
思忖着,却是话锋一转,“你刚才的指责,也不是没有道理。历朝历代,谁不是重用家乡人、亲信、古旧、学生?究其根本,还不是因为知根知底,利益一致,可以毫无顾虑地相信。”
但剩下一半话他没说出口,随着位高权重,他也常看《资治通鉴》、《曾文正公文集》一类的书,学习古人治人、用人之道,了解他很多历史上用人、整人的精彩典故。
他心里清楚,天下最难用的就是那种完美无缺、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伪君子,关键是不易驾驭。最好用的,是那种有明显弱点、毛病的小人,你可以一手拎着他的小辫子,一手提着督促他的皮鞭子,让他唯命是从。
对上位者来说,有时需用人所长,有时则需用人所短--不正派或者明显有瑕疵的人,在普通人眼中是臭狗屎,但对领导的忠诚度却特别高。不廉洁的人,喜欢给自己捞点好处,前提是先帮领导谋取大好处。没本事的人,虽然难成好事,却也不会坏自己的大事。于是他继续说:
“张义则不同,他虽然不是咱们江山人,但也是江浙人,委员长对他也有印象。况且他现在又救了我的命,有功不赏,岂不是让别人寒心?以后谁还愿意真心实意替我们卖命?”
毛齐五听出这话有搪塞之意,心里有些不舒服,刚想再劝几句,就听戴春风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不甘心,可就算你摆开架势和他斗个你死我活,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说,谁是这个渔翁呢?”
“郑明远。”毛齐五脱口而出。
戴春风微微点头,长吁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
“你明白就好,他才是正牌的主任秘书。”
“明白。”毛齐五凛然点头,但还是不甘心,忧心忡忡地说,“话虽如此,可他现在是副主任秘书,过手的都是局里的机密文件,如果不设防,加以防范,万一”
“你算是说得根本上了。”戴春风打断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局座的意思是?”
“对张义,一方面要笼络他,另一方面,自然要防范限制。”
“这多累吧!”
“这样才有乐趣嘛,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费尽心机地表演伪装,终于在某个时刻原形毕露、无处遁形,最后狗急跳墙,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戴春风说罢,得意地笑了起来。毛齐五深深感到自己心志比戴春风差了一大截,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想起一事,马上说:
“对了,局座,我听钱小三汇报,张义正打算送礼,据说范围很广,这不是公然拉帮结派搞团团伙伙嘛!”
“有这种事?”这句话戳中了戴春风的忌讳,不待毛齐五回答,他马上喊来贾副官问:
“张义人现在哪里?”
贾副官:“他刚才用了外面的电话,打给了王处长,这会应该在白公馆吧。”
戴春风敲了敲桌子:“我记得那边都装有窃听装置吧?”
贾副官点头:“要我现在接通设备吗?”见戴春风点头,他马上走出办公室,不一会就带了两个工作人员,手里抱着窃听装置。
两人将设备接上电,操作了一会,然后在工作台上的一部特殊电话上拨了几个号码,调式了一会耳机上的转纽,里面滋滋啦啦的噪音渐消,张义和王新亨说话的声音清晰起来。
白公馆,王新亨的办公室房门紧闭,他的头顶上方,一盏吊灯照常静置着。只不过,一个早就安装在那里的微型窃听器,忠实地记录着自己听到的一切东西。
只是张义和王新亨都好似浑然不知,他俩分别坐在沙发两侧说着话。
王新亨:“真没想到你随戴老板去东南一行,再回来就已经是副主任秘书了。你现在可是我的长官,我是不是得给你敬礼?”
“晚辈始终是晚辈,要是没有处座和局座的栽培提拔,属下哪来的今天?更不会忘了处座这几年的关照,在您面前就不提这些了。”张义一脸谦卑,给足了王新亨面子。
王新亨很满意地笑了。
张义顺势将带来的茶叶递了过去:
“知道处座好这个,一点小心意,还请您品鉴。”
王新亨接过茶叶,顿觉手里一沉,便明白这不是茶叶那么简单,却故作不知,不动声色将茶叶罐打开,拆开包装纸,拈起几片茶叶在鼻子底下嗅嗅,再放进嘴里嚼了嚼,当即点头:
“好茶,好茶!”
说话间,他轻轻一扯包装纸,露出下面几块金灿灿的小黄鱼,顿时会心一笑,这下更满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