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使坏
自家大门口外,方堃还没有进去,迎面对上一条大黑狗。
通体黑,毛髮油亮有光泽,放在晚上方堃甚至都有点怀疑能不能看见这傢伙。
“狗东西,不认识老子了?”
大黑半俯著姿势,鼻子耸动,半天仍是没认出眼前人,汪汪直叫唤,最后被梁英侠女士毫不客气的一脚踢到了旁边。
“你这孩子,可算回来了,也不说写封信,我们以为你今年不回来了呢。”
“娘,过年不回家去哪儿,就是再远也得回家不是。”
梁英侠稀罕的拉著方堃的胳膊,左右打量。
今天已经廿六,一月的最后一天,再有三天就是除夕,大海家的方采华早就从临市回来了。
“怎么感觉还瘦了不少,在首都吃的不好?”梁英侠关心道。
“吃的挺好的,一日三餐顿顿有肉,娘,你別看我看著瘦,其实我现在有一百六十多斤,跟瘦完全不搭边。”
“一百六?不能吧。”
方堃从外形上看,的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一百六十多斤的,可实际上自己就是这个重量,极大的可能是骨头的密度变大了,不然的確解释不通。
小妹方怡和嫂子怀敏后脚迎了出来,这妮子又高了一个头,瓜子脸,瘦瘦的,眼神里透著狡捷。
“哥,我想死你了,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我看你是想吃的胜过想你哥。”
两个包儿被接过去,方堃有些哭笑不得。
抬头扫一眼,二层小楼,楼梯搭在了外面,门窗什么的看著都是新的。
“娘,这楼梯有点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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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別提了,你老歪叔给弄的,每次下楼梯感觉跟下山一样,特別是拎著东西的时候,心惊胆战的。”
“怎么不弄个扶手护著点儿?”
“哪有多余的钱。”梁英侠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儿媳妇怀敏。
他们虽然没有分家,吃住在一起,可老二家的財政已经彻底独立了出去,想要从儿媳妇手里拿点钱,难如登天。
“上面的房间右边是空的,你的房间早就收拾出来了,东头,连床带沙发家具都是你小爸帮忙找人买的,现在就等你毕业结婚了。”
方堃笑了笑,对上怀敏:“嫂子,我大侄儿呢?”
进屋,胖嘟嘟的一个小子躲在炉子后面,看见方堃上前,麻溜小跑到自家老娘旁边抱著腿。
“瑞泽,叫小爸。”
方堃从兜儿里变戏法的掏出一个大白兔,引诱道:“叫声小爸,这就是你的。”
“小,小爸。”
方堃把大白兔递过去乐道:“跟我哥小时候真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村里人打小叫本名的很少,在方堃记忆里,这小子一直被人小方海小方海的喊,以至於后面一大半村里的人都不知道本名叫什么。
反正老人一打照面,就是“这是方海家的儿子吧,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拦住方怡別拆薛建军那个包儿,在家里坐了一会儿,方堃拎著出了门。
薛谷材家也盖了砖瓦房,从外面看看不出什么差別,只有进屋才知道,依旧是灰旧破败的黄土屋。
掀开厚实的门帘,再推开门。
“谷材叔。”
“方堃,什么时候回来的?”薛谷材迎了过来。
“今天刚回来。”
“真是一年一个样,你这现在哪里还有村里人的样子,出去我都不敢认。”
方堃笑了笑:“子,好香啊,做什么饭呢?”
“前几天剁了点馅,包的饺子,待会儿別走一起吃点。”
方堃瞅了一眼,不是瓜馅儿,还是芹菜萝卜猪肉的。
这玩意儿临近过年每家每户都是战略级物资,人家客气客气,方堃自己可不会当真,把手里的包递过去。
“叔,这是建军托我从京城带回来的,一些首都特產。”
“我正想问,这孩子在那边怎么样,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没有,建军挺机灵的,还帮了我不少忙。”
手提包被薛谷材接过去,拉开拉锁直接给看憎了。
稻香的糕点,街边的驴打滚,全聚德的烤鸭,这些吃食只能算是点缀,重头戏是两件的確良的外套。
“这,这都是建军让你带回来的?这得多少钱。”
薛建国凑过去,接茬儿道:“方堃,我弟留的纸条说是投奔你,可你不是在上学么?
他一个乡下小子,去了大首都能干啥。”
方堃拿出荷烟散了散,道:“建军混的挺好的,现在在派出所上班,而且已经有对象了。”
“啥?派出所?!”
一家子大眼瞪小眼,对这句话基本上是不怎么信的。
薛母则是抓住了后半句,饺子也不包了。
“建军有对象了?”
“对,还是京城本地的女孩儿。”
屋子陷入了短暂且诡异的沉默,几人脸上充满了惊疑不信。
这年头村里重男轻女是常態,如果家里有两个儿子,肯定会有所侧重是无可厚非的。
关键是老薛家能做到把小儿子逼的离家出走,平常的態度可想而知。
起码就他们村西头人尽皆知的,薛谷材生气了,是真往自家小子身上下狠手。
不打不成才这话不假,可有时候也有可能打著打著就把一个人打废了。
方堃夹著烟可不管他们信不信,继续道:“叔儿,这烤鸭现在冬天虽然能放得住,不过还是趁早吃的好,坏了就浪费了,七块钱一只呢。”
“七,七块钱一只?!”
方堃使著坏,他承认自己有点不当人了,不过薛建军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么。
派出所上班,京城本地女朋友,的確良的新衣裳,七块钱一只的烤鸭,这里面单拎出来一件都是不可思议的。
反覆確认后,一家子终於选择了相信,只是这派出所哪是说进就能进的?凭他大字不识几个的乡下小子?
城里现在都这么好混了?
“建军挺爭气的,在那边报了夜校,如果不出意外,以后就在京城生活了。”
薛谷材阴沉著个脸,全然没有儿子活出体面替他高兴的意思,现在可能更多的还是离家出走的不满。
方堃见状就溜了,意思说到了就行,他也是个八卦的,回家可著劲儿的碎叻。
“娘,这个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你出去可別乱传。”
梁英侠置若罔闻,嘀咕道:“这薛谷材晚上估计得睡不著觉了,咱们一大队谁家不知道他们两口子偏祖建国,现在倒好,最不看好的小儿子出息了,我看啊,你就不该说这些,说不准还要去京城闹呢。”
怀敏听著也稀罕,“派出所啊,儿子有出息了不应该高兴?有什么好闹的。”
“你们就等著瞧吧,这俩人不是一个安分的,而且建国那媳妇一肚子坏水儿,当初打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
怀敏眼皮子一跳,虽然话是正经话,可她总觉著婆婆有点点自己的意思。
天黑方汉民回家,公社昨天刚刚发下来通知,明年要分田到户,这绝对是村里的头等大事。
在开会大致了解政策后,方汉民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意。
“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哎,今天开了一天的会,除了学习政策,对於分田完全没个头绪。”
方堃听著恍然,八一年,晋省也是时候该分自耕地了,只是他可没有自家老子那么开心。
梁英侠八卦也不聊了,上心道:“咱们能分多少,要拿就拿块好地,到时候你机灵点。”
“还得开会討论,这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土地分三类地,一类肥沃,二类中等,三类贫瘠,最后每户的分配肯定是按比例搭配不同类別的地块。
指望全是拿好地,放现在是不现实的,別说背后落唾沫星子了,老百姓真能组团去公社要说法。
北方水浇地少,他们这边更是没有,基本上全是旱地,一人两到三亩。
农民自主经营,能极大的促进生產积极性。
起码老方家一大家子,现在除了方堃都是激动的,有自已的地了,这消息远比薛建军在京城派出所上班来的让人高兴。
晚上吃的窝窝头米汤,自家醃的咸菜萝卜,除了酸就是咸,清爽脆口什么的不存在。
好在方堃拿了只烤鸭,蒸屉上一热,那油直往碗里滴。
“对了,明天你去你大姐家一趟,孩子满月刚过完,你这个当舅舅的看看,家里正好还有两斤掛麵。”
方堃点头应下,他大姐第二胎还是个儿子,大儿子杨海洋,二儿子直接杨大陆,方堃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吃罢饭,又和自家老子嶗了一会儿,方堃才上二楼。
屋里没有炉子,现在想弄个炉子都贵的很,好在方堃能接受。
客厅有一整套沙发茶几,里间一张床,外加两个柜子。
“这些家具都是你小爸托人买的,五百块钱,全套。”
方堃从包儿里拿出一个信纸袋递过去:“也不能老欠小爸人情,回头把钱数出来拿给他。”
方汉民捏了捏信封的厚度,眼皮子猛抽:“怎么这么多?”
“稿费和版权费,当著嫂子的面我也不好拿出来,你待会儿悄悄给我妈。”
虽然俩人和和气气的,可生活在一起的婆媳关係,就不可能有好的,这是铁的定律。
方堃是无所谓,可自己这是一千块钱,还是背著点拿好。
床上的被子布料是老布料,不过上手很宣,显然是新弹过的。
方堃跟著下去抹了把脸,泡了泡脚,上楼被窝一钻,没十分钟就给捂热了。
坑爹的是那楼梯台阶是真的陡,少说得六十度,晚上下楼没个手电筒绝对能栽下去。
方汉民骂骂咧咧的,老歪叔酒喝多了不光手抖,脑子也不好使了,能修成这样。
一夜无话,次日天蒙蒙亮。
方堃起床,被窝里和外面完全是两个温度,他觉著可以买个小太阳回来用用,就是不知道县城里有没有。
下楼泡水,梁英侠知道自己儿子喜欢喝茶,秋天收了一大包晒好的菊。
方堃拿著小马扎蹲在灶台旁边,小妹方怡已经醒了,主要是兴奋的,方堃给她买了新衣裳,还有一堆果零食等著自己,哪里有功夫睡懒觉。
“哥,燕子她们可羡慕我了。”
“羡慕你什么?”
“羡慕我有个好哥哥唄,每次回来都带那么多好吃的,还有我这新衣服新鞋,他们都没有。”
方堃不买不行啊,指望他老娘老子,那真就是拆拆补补三年过完又三年,弄点素布料还成,成品衣裳是绝对不可能买的,对他们来说极其不划算。
方堃看看这丫头枕边的纸,纸也不扔,而是將平了折好留看做纪念。
“这学期成绩怎么样?”
“挺好的。”
“挺好的是有多好?期末考了多少分?”
“哎呀,我可不像二哥一样那么笨,语文数学都是一百,墙上的奖状没看见啊。”
方堃还真没注意,这妮子学习好是肯定的,只是村里的小学现在只有语文数学,等去了乡里的初中才会好些。
他在想,要不要让自家妹妹去京城读书,毕竟那边的教育资源,是远远领先这边的。
早晨吃饭的空挡,这事儿提了一嘴,却遭到老两口的一致拒绝。
原话是自已都顾不好,这丫头淘,他们不放心,而且在哪儿上学不是上,这事儿不用考虑,不行就是不行。
方汉民吃完饭集结一大队的壮丁,开始一步一步用脚步丈量一队管辖的耕地面积。
方堃没有去,一人最后分个三亩,一家如果七口人的话,那就是二十一亩地。
他们这边是山地,东一片西一片的,二十一亩的庄稼,方堃只是想想就发愁。
他的户口已经迁了出去,自己家应该最后能落个十三亩地。
方堃记得很清楚,因为上辈子自己是老师,节假日学生休息他也休息,所以每年的国庆,都会赶回来帮著收秋。
办公室一坐惯了,这种体力活是真扛不住,別说十三亩地了,一亩都累。
方堃甚至想开口说咱少要点,够个吃喝就行,可这话也只敢心里想想,说出去现在是犯天条的。
农民不要地要什么,好不容易等到自耕地,这种话脑子秀逗了才会说出口。
上午拿著掛麵,方堃去大姐家逛了一圈,別说刚出生的小子了,就连大外甥杨海洋也不认识自己,生的很。
中午返回家,方家小子跑过来不少。
“下午有没有进县城的,请你们去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