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告一段落
“这个姚襄,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没什么长进啊!”秦宫,听完河东军报,苟政忍不住轻笑一声。
“都说姚襄当世孙策!”对河东捷报,苟政的反应略显平淡,大抵也习惯了这样对胜利,相反他对姚襄在战场上的表现更感兴趣,感慨道,“不过,以孤观之,论英雄武略稍逊孙策,论轻慢意气犹有过之!”
苟政对姚襄的评价,唏嘘要大过嘲讽,说起来,姚襄也算是苟政的故人,即便到目前为止,二者之间还没有真正打过照面。
当年穀水之战,苟政第一次真正统兵东进,赌上一切,解救隨大兄苟胜西逃的梁犊义军残部。
当时形势格外凶险,冉閔、姚襄亲率赵骑追杀,围困於谷水之畔。那一役,靠著苟政穷尽智力,靠著苟胜捨命斩旗,最终方从冉閔虎口,夺取那一线生机。
而姚襄在战场上发挥的特殊作用—不战而走,苟政至今记忆犹新,倘若当初姚襄也率部参战,西归义军必定全军覆没,苟政即便能逃脱,他也失去了最重要的一份起家本钱。
潼关,虽是苟政正式发跡的地方,但从谷水之战中救回苟氏及义军残部后,才是他蜕变的开始。
七年前的事情,已经堪称久远了,但有些关键节点,还是让人记忆深刻的。
而姚襄此番在河东战场上表现,也很难不让苟政与当年旧事联繫起来。
英雄意的姚將军,还是那般率性短视...
只可惜,苟政这些感想,身边却无人能够体会了,乃至於起家之初的那些故事,也无人能够追忆畅思了。
仔细想来,参与了谷水之战的那些老人,已经不剩多少了,要么已经功成名就,各镇一,要么就已经死了.
而说起死去的元从旧臣,最近一个,毫无疑问是蒲阳伯苟旦了。
对苟旦,活著的时候,苟政当真是越发看不上,此番大战,他在泣津的一系列表现,甚至让苟政宰了他的心思都有。
然而,当苟旦的尸体被送到长安,再了解其“醉死”的情况,苟政竟也长久无语,那是一种强烈的憋屈感。
人死为大,即便苟政心中苟旦再是嫌恶,也不好再拿他做其他文章了,甚至还得为其后事操些心,毕竟要做给其他活人看,得显示秦王的胸怀与仁德。
说起苟旦的后事,追赠的虚名不值一提,最要紧的,反而是他爵位的承袭与財產的分配。
这还是秦国自授封以来,第一次面临这样的问题,而第一次就是范本,是示例,即便苟政,也不得不谨慎。
苟旦儿子可不少,虽然都是些孩童,但足有十一个,坐镇蒲坂的那些年,除了喝酒、打猎,真就忙著玩人造人了。
而苟旦的后事,还涉及到一个复杂的问题,那就是早年在河东时,苟旦曾娶了一个妻子,收了一个养子苟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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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现实的一个问题,苟洛这个养子,是否具备继承权。在这方面,於理是有的,於情那毕竟不是苟旦的血脉。
早年间刀尖上舔血,生生死死没个著落,甭管亲生还是养子,能有个继承人,就不错了,甚至可以说幸运。
但而今情况,终究不同了,苟政带头打下了偌大一个秦国江山,功臣宿旧们也都成家立业,有根有底了,在这方面,就难免多些思量与倾向,无法囫圇过去了。
当然,如何判定,苟政一句话的作用很大,也正因如此,他倍加谨慎,到目前为止,仍然搁置不曾定议,一切等击破晋燕入寇再说。
但事实上,苟洛基本不可能拥有继承权了,尤其是爵位,即便这个少年,在长安小学中课业很优秀,已经展现出卓越的天分与潜力。
原因也不复杂,苟政自己也有个养子呢......苟旦那一家一户的继承权无足轻重,但苟秦王室之嗣续,苟政可不想埋下一些不必要的隱患。
殿中,苟政思维发散著、跳跃著,中书侍郎任群则继续通报著一些值得注意的细节:“董池陂一战击破燕军后,督护姜宇奉命率军追击,重返厄口时发现,燕军已弃关而去。
蹊晓的是,关內空无一人,躺著几百具燕骑尸体,姜督护细察其状,认为死掉的燕军,都是被伏杀。燕军似平內江了,”,“姚襄乾的?”结合前情,苟政顿时做出猜想。
任群頷首道:“姜督护也做这般猜想,只是,派人仔细检查之时,不曾发现慕舆长卿。时下明確的是,眼下姚襄正於东垣重整旗鼓,而慕舆长卿杳无音信.”
“有点意思!”不论是天性如此,还是后天歷练,苟政对於阴谋的味道总是嗅觉奇敏,微笑著说道:“这姚襄,不会如此胆大,袭杀慕舆长卿,以掩盖河东战场上不战而逃的罪责吧?”
任群眉头皱巴著,道:“此人也堪称一方梟雄,当不至於如此不智吧!这,岂是能掩盖住的?”
对此,苟政淡淡一笑:“姚襄若是足够明智,岂能落到今日处境?此人胆量一向很大,在逆境中,也的確有股子韧劲。
特殊时候,做出什么决策,都不会让人意外!”
琢磨几许,苟政眼珠子一转,吩咐道:“给姜宇传信,让他按照调查此事,另外,將厄口燕军被袭之事,帮忙掩饰一二!“
听此令,任群面露讶然:“大王是想?”
苟政淡淡地说道:“若猜测为真,那么姚襄身上,又值得做一篇文章了!”
如今的苟政,面对晋燕,真是逮著空子与漏洞便想钻一下,当初,不名一文的上党冯鸯想反燕,苟政都遣司隶校事苟忠前往勾兑,虽然最终没有成功,但也尽了一份险恶之心。
而今,这可是姚襄,比起那些小角色,姚襄可还是值得苟政多加关注与费心。
当初姚襄叛晋,大大减轻了关中的压力,甚至给苟政创造了一个吞併凉州的战略空窗。
若有朝一日,姚襄热血上头,再来一场“叛燕”,那不论结果成败如何,他也算完成苟政对他的“期望”了..
说著,苟政又站到一张军事舆图面前,当前苟秦所面临各个方向的军事形势可谓是跃然纸上。
琢磨片刻,苟政道:“姚襄收拢燕军残部退守东垣,慕舆长卿销声匿跡,还有吕护呢?”
提起吕护,苟政语气有些冷,虽然知道此人首鼠两端,对他更从无忠义上的期待,甚至放任其於秦燕之间左右逢源,但对其背刺軹关的行动,依旧恼怒不已。
任群道:“吕护兄弟狡猾,见势不妙,临阵脱逃,遁入深,追之不及!”
“这些个豪强啊!能够割据一方,自立逍遥,总还是有几分本事的!”闻之,苟政笑笑:“就这份危险的嗅觉,逃命的机警,便非一般人具备啊!”
“只是这个吕护,到这个地步,也不思投降,莫非真要替燕国尽忠?”苟政琢磨著。
任群说道:“臣试揣之,吕护家人、族部与財產,皆在野王,而今更在燕国掌控之下,岂能尽数捨弃,子然归秦。”
“罢了,而今吕护也只是个失了部曲的落汤鸡,其生死下落,已无足轻重,不提也罢!”苟政摆摆手,又思忖著说道,“邓羌力求速破慕舆长卿,而今已然功成,眼下应当北上对付悦綰了!东路燕军,只是开胃小菜,并州燕军,才是大肉啊..”
能够感受到苟政言语间的一丝忧虑,任群不由劝慰道:“定安侯乃我大秦常胜將军,此番东进,已然连战连捷,趁此胜势,击破北路燕军,料想也无虞!”
“孤对邓子戎自是信心十足!”苟政轻嘆道:“然而这么多年,大小战事,是越打越老,胆子却是越打越小!
孤得出最大的经验,便是不能妄谈胜负啊......悦綰,可非区区慕舆长卿可比啊!”
对此,任群亦是默然少许,方才拱手道:“此番大战,发展到当前局面,我大秦胜势已显,而今也只能尽力筹措军輜,稳定关內,而后静待前方將士破敌建功,收取最后的胜利!”
“你倒是定力十足!”听其言,苟政轻笑一声,呢喃道:“最后的胜利!明明是晋军来犯,却不得不朝燕军亮刀。
如若击破燕军,桓温恐怕就要被嚇跑了,为御此贼,关中上下,几乎都被孤挖空了。走脱了此贼,孤这心头始终不甘啊!”
说著,苟政上前两步,靠近舆图,手指顺著大河流向移动,指腹划过那些渡口津渠,最后停在茅津,重重地点了下。
“邓羌將玄甲营与陷阵营安排在此处,想来对桓温还是有所考量的!”双目中涌动著一股锐意,苟政低语道。
任群:“定安侯当世名帅,御敌破军,纵览大局,破燕舍玄甲、陷阵两支劲旅,显然另有大用!而能否用上,还需等待临汾战果!”
“等!等吧!孤这些年,也习惯等待了!孤有的是精力与时间!”对此,苟政也只能轻轻頜首,长舒一口气,抬手又指挥道:
“传令潼关,让陈文明好生盯著桓温大军,告诉他,原则不变,潼关安危为先,在此前提下,若有急情,可听其行动!“
“诺!”
交待完,苟政表情又沉凝了下来,目光缓缓在面前的舆图上扫视著,东起河东,西至敦煌,绵亘数千里,不知觉间,他已然打下这样一片江山来。
即便这片江山,如今是虚有其表,问题还有很多,矛盾很尖锐,但是,这个大盘已经基本形成了。
只待击破晋燕,以胜利的姿態结束这场战爭,解除这场灭国危机,他便可以真正腾出手来,好好收拾这破碎山河,规划出一片永载歷史的大秦蓝图来!
临汾,当燕军南下之后,这里便沦为秦燕交锋的战场了,战况十分激烈。
此前,迫於燕帝慕容儁的压力,哪怕满怀压力,心头一百个不乐意,悦綰终是发兵南下,进討临汾。
即便如此,在悦綰的打算中,对慕容儁的“乱命”,也是要打折扣的。打河东?想想便可以了。
悦綰心中的目標,能將临汾这座汾北重镇拿下,將秦军挡在南岸,同时遣师东渡,將汾东诸县彻底拿下,巩固对平阳郡的占领,给鄴城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也就是了。
不过,悦綰这般考量,前锋都督慕容强可这么想,他可是忠心皇命,急於建功,势必要打下临汾,渡河南下,与慕舆长卿会师,共掠河东。
因此,慕容强引军抵至临汾后,便將悦綰的交待拋诸脑后,开始不惜伤亡,猛攻强打。
慕容强的进攻,还真给守备临汾的苏国带去了不小的压力,不过,苏將军本就善守,因为在雀鼠谷防御上吃了悦綰的亏,更存著一种知耻后勇的心气。
於是,慕容强拿几板斧,非但拿不下临汾,死伤严重之余,还引发了那些依附燕军杂胡的骚乱。若非悦綰率领后军及时赶到,临汾城下的燕军,恐怕得出大问题。
邓羌打慕舆长卿,谋划不算周详,但速度够快,完成度也很高,在结束董池陂战役后,只留姜宇率所部善后,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集合诸军,重整营幢,而后火速北上。
为了出其不意,麻痹悦綰,邓羌甚至派人偽装成慕舆长卿下属,前往悦綰营中联络,说以攻破厄口,接应其南渡之事。
而邓羌此举,恰恰出了紕漏,说到底,邓羌还是小瞧悦綰了,遣使的行为,可以说是多此一举.
邓羌的信使,直接被悦綰看破了,理由简单而真实,那就是悦缩了解慕舆长卿虚实,更是深信,他没有那个能力打破厄口,更甭提什么接应他并州大军南渡了。
老將的经验与直觉,有时候是真能救命的,本就无心南下的悦綰,果断决定,放弃强攻不下的临汾,回师平阳,顶著慕容强对他违逆皇命的攻訐。
而悦綰老奸巨猾的地方,是他不动声色,把邓羌的信使给放回传信,请“慕舆將军”速速北上,兵陈汾水之阴,动摇临汾秦军军心。
一板一眼,正正经经,然后便开始秘密准备北撤事宜。於是,等邓羌多路齐上,紧赶慢赶,北渡至临汾时,燕军已然走远了。
苏国后知后觉,豁出性命去追阻,都没能留下。
吃了条小虾米,跑了条大鱼,邓羌十分不甘,却也无可奈何,而这场秦燕交锋,也就此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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