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491章 绥抚
    第491章 绥抚
    太极殿內,但苟政的话音清晰入耳,和舆呼吸都粗重了起来,脑海中几乎被“放归”两个字完全充斥。
    很快,那张精瘦而普通的面孔上,露出激动与感激之色,猛地拜倒,朗声谢道:“罪奴,小人,不,臣拜谢陛下宽容厚恩,陛下之博大胸怀,倾西海之水,也不能填满...:..”
    看得出来,为了抓住回家与自由的机会,和舆是豁出一切了,竭尽所能地舔苟政,哪怕有些用力过猛。
    不过,苟政对此已然免疫了,注视著和舆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以一种平铺直敘的方式说道:“秦与吐谷浑本无宿怨,你兄碎妥继位以来,也曾遣使长安,交通往来,孤对此也曾满怀喜悦!
    然孤不解的是,秦欲与吐谷浑交好,吐谷浑为何与秦为敌,悍然来犯?后来孤方知,是你和舆不甘寂寞,力主出兵,欲藉秦凉之战,谋取好处!”
    苟政平淡的话语,比殿外的寒风还冷,直透和舆心底,从狂喜中反应过来,立刻想要解释什么,但心急之下,舌头就跟打结了一般:“陛下...秦王...臣,不,我......
    苟政则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似提醒一般道:“张!”
    “对,张灌!就是张灌狗贼!”和舆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有把苟政骂进去的嫌疑,醍醐灌顶一般,急切地说道:“若非张贼蛊惑,臣纵有熊肝豹胆,也不敢与大秦,与陛下为敌啊!恳请陛下明鑑!”
    默默地注视其表演,沉吟少许,苟政又淡淡地一摆手:“都过去了,前事便休再提了!”
    明明是你在提!和舆还有心思生出这样的念头,可见其心不诚,
    而苟政,也没有再施压嚇他的意思,又恢復宽和之態,慢条斯理道:“孤欲与吐谷浑重修於好,正欲遣使西去拜访,为表诚意,尔等酋长、首领,皆在隨行之列。
    若吐谷浑王肯接受孤的善意,那么其他吐谷浑俘虏,孤也將择时择机,酌情释放!”
    “谢陛下!”其言落,和舆几乎五体投地,声音也有些走音,拜道:“陛下之恩德,臣永世难忘,回到吐谷浑后,必当倾其所有,以报陛下..:::
    专和舆的表忠,苟政哪能当真,只是一种冷淡的口吻道:“谢恩大可不必!依你的罪过,孤杀了你都是罪有应得。
    不过,孤听闻你在军马场十分卖力,颇有悔罪之表现,否则,少你这个王弟,孤一样能与碎妥握手。”
    “你的王兄,是个仁厚的主君,爱惜部族,怜恤臣民,不愿大索財货、战马,前来赎人,將祸难负担横加於吐谷浑部民身上!”苟政接下来的话里,隱隱带著些意味深长的点拨,
    “孤也希望,有这样贤德爱民之主做邻居。孤不需你感谢,只盼你回到吐谷浑之后,能痛思己过,谨守臣德,好生辅佐王兄,为我大秦与吐谷浑的友好往来,做一点贡献。
    不要使兵戈再起,百姓罹难,那便不枉孤今日对你的宽纵....
    苟政这番话,怎一个冠冕堂皇、大义凛然了得,身上就差散发出一阵圣光了,而和舆闻之,却只觉心头似火烧一般。
    涨红的面庞,有些激动,又似是羞臊,但只有他自已清楚那股从心底滋生的不满与怨愤。
    当然了,面上仍是一副幡然悔悟、心悦臣服的模样:“陛下教诲,臣一定牢记在心。请陛下放心,只要有和舆在一日,便当力促吐谷浑臣服大秦,永不侵扰,犯秦边境。”
    “但愿如此!”深深地看了和舆两眼,苟政摆手道:“来人,带他去找礼部从事梁安,明日隨使团出发!”
    “诺!”
    梁安,正是此次苟政准备派往吐谷浑修復关係的正使,而作为“秦国诚意”隨其出发的,还有上百名被俘吐谷浑贵族、酋长军官头目,其中夹杂一些被秦同化的“亲秦”人士,当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就冲这一点,所谓与吐谷浑修復关係,交好往来,秦国这边便动机不纯!
    “陛下!”临退之前,和舆又鼓足勇气,眼巴巴地望著苟政:“臣有一请,望陛下开恩!”
    “讲!”苟政略带讶异。
    得到充许,和舆又磕了个头,道:“臣有许久不曾饱食,不知肉滋味如何,若陛下怜悯,临行前赐臣一顿酒食,臣必感激不尽!”
    见他郑重其事地说出这样的请求,苟政倒是愣了下,注意到此人那瘦脱相的模样,洒然一笑,
    对一名內侍道:“若一顿酒食,能换来两国友谊,孤又岂能吝嗇?带和舆下去,先让他饱餐一顿!”
    “谢陛下!”
    苟政扬扬手,已经彻底失去对此人的兴趣了。
    待和舆退下,苟政看向侍候一旁的侍御史阎负:“你似乎有话要讲?”
    闻问,阎负躬身一礼,表情认真地应道:“大王,以臣愚见,此酋貌恭而实奸,卑躬屈膝,信口妄言,所求者,不过是活命!
    目下,碎妥西迁,避我兵锋,儼然不敢与我大秦为敌!若此时纵和舆返回,只恐事与愿违,非但不能安吐谷浑,反而......
    ,
    说到这儿,阎负及时收口了,但他眼中的忧虑,与想要表达的意思,苟政却是领会到了。
    微微一笑,苟政悠然道:“你在提醒孤,当心作茧自缚?
    阎负默然,但必有此意。苟政也不恼火,而是平静地说道:“湟中一役后,数年之內,吐谷浑难以对我造成威胁。上万部族精壮,几万匹良马,可不是短时间內能够恢復的。
    碎妥能西迁,自然也能东进。孤释放和舆等人,只是想给碎妥展示一下诚意,至於他是机心如何,是友好,抑或敌视,都不重要。
    更何况,碎妥性软,以致此前吐谷浑国事多受王弟裹挟钳制。和舆此前势强,湟中一败,其精锐尽丧,威望大跌,於吐谷浑元气大伤,於和舆之统治,代价虽大,却是有力巩固。
    和舆若归吐谷浑,不说子然一身,也断无当初之威势,吐谷浑人恐怕也没有信奉失败者的传统一个野心勃勃而又不甘寂寞的西狄王族,放在长安,养不好马,浪费粮食,回到吐谷浑,却可產生更可能。
    不论好坏,总是值得尝试一二。孤暂时无意派兵到那不毛之地,穷山恶水之间,追杀吐谷浑,
    但为固西睡安寧,吐谷浑目下的势力组织状態,是值得改变的..:..
    ”
    阎负为人虽然古板了一些,但思维还算敏捷,听苟政这么说,面上愁云稍淡,语气间也多了几分振奋:“大王是欲效仇池故事,巧施间策於和舆、碎妥,以乱吐谷浑?”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面对阎负直言,苟政轻笑一声,调侃著道:“孤只是不忍其兄弟久別,骨肉分离,特送其重逢.....
    ”
    阎负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苟政言罢,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后知后觉地跟著笑了两声,但很快又恢復严肃,面露思吟,似乎在考虑苟政这番图谋成功的可能性。
    而苟政意思很明確,他有意搞事,但不影响暂时与吐谷浑缓和关係,儘量减轻河州湟中方向的压力。
    和舆对秦国的“积极”作用,是立足数年乃至更长时间的周期来看待。
    至於和舆回去后,是否立刻翻脸,鼓动碎妥来犯,导致苟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但可能性显然很小,甚至小到碎妥重征高原兵马,东犯河陇。
    不过话虽如此,在吐谷浑方向,至少一两年內,苟政还是希望能够维持一个稳定的局面的。吐谷浑若老老实实,苟政也不吝嗇善意。
    一切所求者,不过是能够集中力量,应付来自普燕的挑战,尤其已经蠢蠢欲动的桓温,隨著各类情报陆续从荆裹传至长安,苟政这边也不得不抓紧备战各项准备。
    事实上,正统三年这一整个冬季,苟政都在默默梳理內政,调整军事布防。
    而对吐谷浑关係,则是他改善苟秦周遭环境的举措,而其中与关西诸部族的关係,则是重中之重。
    这些年,秦国受到內乱外扰的情况太多了,吃的亏也太多了,其中,既有敌对势力的挑唆,也有苟秦自身军国政策的原因。
    但不管是哪方面原因,必须尝试改变,苟政也不想继续处在四面为敌的境况下,那实在太危险,尤其在面对桓温这样大敌的时候。
    如今的西北大地、关河上下,苟秦还需与扎根、生存其间的诸部各族共存,这是现实问题,未来也只能儘量寻求融合,一味的排斥、镇压是危险的、不可靠的。
    对这一点,苟政实则早就意识到了,並且这几年也在寻求改变,看他往周遭鲜卑、铁弗、氏羌诸部派了多少使者,进行了多少外交努力便知道了。
    吐谷浑不是唯一,更不会例外,这也是他对河陇地区局面的一次整体梳理。
    而眼下的河陇局势,陇南方向,已被薛强牢牢控制,武都在握,乱事渐弹,依託秦岭险固,建立起对梁州方向的警备防御。
    甚至於,还没等薛强那边有所谋划,司马勛那边就自乱了。出问题的,也正是阴平,当初被司马康丟下主持阴平局面的司马粹,终究没能稳住阴平局面。
    不到两个月,便被一干阴平氏羌豪强联合起来,驱逐出去,司马勛大怒遣兵討伐,竟被伏击打败,损兵上千。
    用薛强后续给长安的上报说,倘若秦晋战起,梁益方向,不是司马勛来犯关中,而是秦军南下攻略汉中..
    陇南如此,吐谷浑方向寻求和议,至於河西地区,在完成军事上的基本占领,与民政秩序上的勉强恢復之后,苟政也给武兴公苟雄去文,让他进一步缓和氛围,减少对抗,在政治、经济上放鬆对当地夷夏士民的压迫。
    当然,对当地夏族士民的安抚、吸纳、融合,是从姑臧破城之后,秦国这边就一直在做的,这是苟秦在凉州建立长久统治的根本方向。
    因此,这一回,苟政要安抚的对象,主要是秦凉各地的蛮夷部族。似乎禿髮鲜卑这种,曾主动参与平凉之战的河西鲜卑,自当重点关照,授予官职,减少贡献,放宽敏感物料交易等等。
    其他夷部,纵然得不到禿髮鲜卑的优待,但怀柔绥靖的態度也是释放出去了。如果说,此前在河陇的稳固上,以剿灭、镇压、威镊为主,那么从今冬开始,政策就是大幅转向,改剿为抚了。
    总结来说,苟政在河陇之地,尤其那些诸族集聚的区域,行羈摩事了。
    绥靖羈之政,固有其弊其害,但在特殊情况、特定时局下,却是一个最优解了。更何况,就秦国目前的实力,根本无力彻底解决那些降叛不定的夷族,只能温水煮青蛙,从长计议。
    在关键的事情上,苟政已过了受情绪左右、意气用事的阶段了,彻底从现实情况出发考虑政策。
    而在河陇戎狄绥抚事务上,还有一个势力,是不容忽视的,那便是乞伏鲜卑联盟。
    不过在乞伏鲜卑之事上,也早有解决思路,鑑於乞伏联盟在陇西地区的庞大势力与影响力,双方之间也早有联繫。
    而早在平凉期间,其统主乞伏大寒迫於秦军强悍,便与秦国方面约定,將送公主至长安,与秦联姻。
    按理说,此事早该落实了,不过中间出了个意外,乞伏大寒病故了,其子司繁立。而乞伏司繁继位之后,乞伏鲜卑那边的態度,又有所变化了。
    不过,秦国在关西的强势,已是明眼人都看得见的了,乞伏司繁也不敢当出头鸟,直接与秦国为敌。
    隨著他稳固乞伏首领的地位后,也重新与秦国建立往来联繫,联姻的事情也旧事重提。
    不过时隔一年,情况也隨之发生变化,乞伏司繁有了新想法,他將其妹送到长安,但秦国也需將公主送到无孤山(乞伏王廷驻地)。
    也就是,你当我妹夫,我当你女婿....
    对此,苟政同意了,当然待嫁之公主,还是此前秘密许与杨宋奴之孙的秦王养女苟芮,待其及笋,即赴乞伏目下,苟政已遣人前往无孤山,迎回乞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