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包厢里,流光溢彩的水晶灯下,氛围却莫名凝滯。
陆优的声音温柔又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
她轻轻抚过价值不菲的钻戒,目光柔柔地看向身旁的陆让。
“结婚日子还没完全定下,但大概会在明年春天。”
“哐当——”
一声轻微的瓷器碰撞声响起。
是商芜手中的银质汤匙脱手,落在了餐盘边缘。
她几乎是瞬间回过神来,指尖微微颤抖地重新握紧汤匙,强迫自己抬起头。
“阿芜?”陆优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失態,关切地唤了她一声,目光里带著一抹疑惑和朋友的担忧。
这一声“阿芜”,比陆让一句冷冰冰的“商小姐”更让她觉得难堪。
仿佛她们真是无话不谈的闺蜜,而她此刻的震惊与失態,根本不该出现。
商芜猛地吸了口气,努力扯出一个无可挑剔,甚至带著几分疏离祝福的微笑。
“是吗?那真是恭喜二位了。优姐和陆先生,很相配。”
她刻意用了“陆先生”这个称呼,也是在提醒自己。
商芜的声音平稳得出奇,多年在商场上的歷练,早已让她学会了將真实情绪深埋。
陆让的视线落在她脸上,锐利,似乎想从她那过於完美的笑容里剖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裂痕。
但他什么也没找到。
她的惊讶似乎只源於意外,而非失落。
她甚至那么快就送上了“真挚”的祝福,那声“陆先生”更是划清了所有界限。
他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心底那股不確定的焦躁翻涌,几乎要衝破他精心维持的冷漠。
她果然已经毫不在意了。
陆让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翻腾的复杂情绪,用更冷的表情对著她。
饭局就在这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诡异气氛中接近尾声。
一行人起身离开包厢,走向餐厅出口。
商芜刻意落后几步,与前面的陆让和陆优保持著距离。
阿影在门口等待,见状跟在她身侧,眼神警惕。
就在经过一个转角时,意外突生。
服务员低著头,端著一盆滚烫的热汤,步伐匆忙地从另一侧拐出,直直地朝著正有些心不在焉的商芜撞去!
“小心!”
惊呼声中,商芜只觉眼前一暗。
一股大力猛地將她揽向一旁,熟悉气息的怀抱將她紧紧包裹住。
“嘶——”
一声压抑的闷哼在她头顶响起。
滚烫汤汁飞溅出来,大半泼在了猛然挡在她身前的宽阔脊背上。
瓷盆摔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周围瞬间一片混乱。
商芜惊愕地抬起头,正对上陆让近在咫尺的,因骤然剧痛而蹙紧的眉头。
他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脸色发白。
他……
为什么?
他不是恨她入骨吗?
恨她所谓的“背叛”,甚至不惜用订婚的消息来刺痛她……
可为什么在危险来临的瞬间,他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是保护她?
陆优已经第一时间冲了上来,语气焦急却有条不紊:“阿让!你怎么样?快!去拿冰水和烫伤膏!通知经理!”
她指挥著慌乱的服务员,目光快速扫过陆让背后的狼藉,眉头紧锁。
商芜僵在原地,看著陆让瞬间苍白的脸色,看著他背上迅速湿透的西装外套。
心臟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酸涩,疑惑,还有一丝无法抑制的担忧。
种种情绪几乎將她淹没。
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手指微动,想要查看他的伤势,却被陆优挡开。
“阿芜,你没事吧?嚇到了吧?”
陆优语气依旧关切,將照顾陆让的责任接了过去。
她扶著陆让的手臂,示意他往旁边的休息区走,“我来处理,阿让,忍著点。”
有服务员迅速拿来了医药箱。
陆优熟练地打开,小心翼翼地帮陆让脱掉被汤汁浸透的西装外套。
里面的衬衫已然湿透,紧贴在后背皮肤上,情况看起来不容乐观。
陆优动作轻柔,替陆让紧急处理,用冷水冲洗,然后涂抹上烫伤膏。
整个过程,陆让始终紧咬著牙,一声不吭,神色绷著。
商芜和阿影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一样看著。
看著陆优为他忙前忙后,她所有涌到嘴边的关切和疑问都没机会问出来,只能被死死地堵在喉咙里。
她以什么身份问陆让的这一行为?一个被他“憎恶”的前女友?
还是一个刚刚才恭喜过他订婚的“外人”?
最终,商芜只是看著陆优仔细地为他包扎好,嘴唇动了动,挤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话:“陆让,你还好吗?”
陆让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里面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绪,但很快又归於沉寂。
他脸上只剩下冰冷的疏离,和仿佛因她而起的厌烦。
他甚至没有回应她的问话,只是对陆优低声道:“我没事了。”
陆优替他整理好衣物,这才转向商芜,语气温和却带著距离。
“阿芜,別太放在心上,意外而已,阿让他就是这种性格,见不得人在眼前出事,你快回去休息吧,嚇到了吧?这里我会处理。”
商芜看著陆让明显不愿多言,甚至不愿多看她的样子,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优姐,抱歉了。”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快步走向餐厅门口。
在她身后,陆让的目光终於不再掩饰,紧紧追隨著她那道纤细的背影。
直到她消失在旋转门后,他的眼神依旧没有收回,深沉眸子里是化不开的郁。
陆优轻轻嘆了口气,低声道:“別看了,人都走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著一丝复杂的意味,“看来,你心里也该有个答案了。”
陆让缓缓闭上眼,喉结滚动一下。
良久他薄唇轻启:“不见得。”
陆优无奈,皱了皱眉看著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
“商总,等等我!”
阿影追著商芜来到下榻的酒店房间门口,气喘吁吁。
“你走这么快干嘛呀商总,我差点没赶上电梯。”
商芜的心依旧无法平静。
陆让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幕,他苍白的脸,紧蹙的眉,还有陆优熟练为他包扎的样子,在她脑海里反覆上演。
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试图將那些画面驱散。
阿影进了房间,默默递上一杯温水:“没事吧?”
商芜摇摇头,刚想说点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著“优姐”两个字。
她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商芜语气儘量平稳:“优姐,他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陆优的声音听起来十万火急,背景音还有些嘈杂。
“阿芜!我家里突然有急事,必须立刻赶回去一趟,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
商芜一愣:“现在?这么急?”
“是啊!事发突然。”陆优语速极快,“阿让他那边我不放心,他背上烫伤不轻,又倔得很,不肯去医院,只让酒店的医生来看过开了药,说需要按时换药休息。”
“我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能不能拜託你帮我照看一下他?他就住在你们酒店顶楼的套房。”
商芜彻底懵了,下意识就想拒绝:“优姐,我这不太合適,而且我明天比赛……”
“阿芜,算我求你了!別人我不放心,就当帮朋友一个忙,好吗?换药的东西和医嘱都在他房间茶几上,很简单的!拜託了!我得登机了,到了再联繫你!”
“优姐?等等……”
陆优根本不给商芜拒绝的机会,已经急匆匆地掛断了电话,只剩下忙音。
商芜握著手机,一脸无措地看向阿影,顿觉哪里怪怪的。
陆优离开的也太恰巧。
阿影皱眉:“商总,陆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让你去照顾陆律师?陆律师以前跟你的关係,她不知道吗……”
商芜苦笑:“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但她无法对陆优的求助完全置之不理,尤其是,陆让的伤確实是因为她。
“走吧,”她嘆了口气,站起身,“上去看看,毕竟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阿影皱皱眉,直觉有问题。但还是跟了上去。
顶楼总统套房外。
商芜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