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行动前兆
冷风卷著雾气穿过库腾堡的石板街道,將夜色浸透得湿冷而沉闷。
街道两旁的屋檐滴下细碎的水珠,在石砖路上溅起暗淡的光。
偶尔有远处炉火的味道隨风传来,混著潮湿的泥土气息,让人嗅到一丝说不清的压抑。
莱昂披著深色斗篷,独自走在街道上。
他的步伐很稳,却刻意放轻了声响。
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传来远处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与犬吠。
石板路被雾气打湿,靴底踏上去,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清晰。
刚从鲁瑟德宅邸出来,他的心情沉重而复杂,
屋內壁炉的余温仿佛还残留在指尖,但心底的寒意却越发清晰一一那是理智压下的恨意。
父女俩的神情还在眼前浮动:鲁瑟德的谨慎与压抑,罗莎眼底的不甘与倔强。
莱昂很清楚,他们已经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那条暗道,是他们给自己的唯一出路,也成了他孤注一掷的机会。
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浮现著罗莎描述暗道的路径一一种马场、路边神龕、巨石、废墟、十字架—
仿佛是一条命运刻下的暗线,从这里通向復仇的深处。
风从斗篷下钻进衣襟,他却感到一种难言的清醒。
父母的惨死、冯·奥利茨在宴会上那声残忍的笑,无时无刻不在他脑海中翻滚。
仇恨没有让他失去理智,反而像一根绷紧的弦,牵著他向前。
离开城门后,夜色更深。
郊外的乡道在月光下若隱若现,湿泥溅上了靴筒。
偶尔有风从低地掠过,带来远处河水与林间湿叶的味道。
莱昂熟悉这种味道一一这是埋伏和潜行最好的环境,也意味著危险能在黑暗中无限靠近。
这座酒馆坐落在通往农田的小路旁,远离城镇的灯火,背靠一片低矮的林地。
沿途的路面泥泞湿滑,枯草在风中发出沙沙声,让人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剑柄。
夜雾在田硬间翻滚,把道路模糊成一条幽暗的影子。
终於,一盏昏暗的灯火在前方的夜雾里浮现。
那是酒馆的灯。
酒馆的窗缝里溢出微弱的橘色火光,烟肉正吐著细细的烟。
数匹马拴在门口的柵栏边,显然是有人先他一步到了。
莱昂放慢脚步,斗篷下的手指自然搭在剑柄上。
在这种地方,任何不被邀请的闯入都可能引起拔剑的反应。
靠近时,他闻到壁炉的木柴香与淡淡的麦酒味。
木门紧闭,只在门缝透出一丝昏黄的光,隨著风轻轻颤抖。
他环顾四周,確认没有陌生人跟隨,这才抬手,指关节在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短暂的沉默后,里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一节奏短促,带著戒备。
“是我。”
莱昂压低声音,简短而清晰。
门哎呀一声被拉开了一条缝,火光从缝隙间溢出,把一张面孔映得明暗交错,
是万尼克,他手里握著一柄短剑,看到莱昂后才彻底打开门,让出一条窄窄的缝隙。
屋內的空气带著湿木头的焦香,混著啤酒与兽皮的味道。
壁炉里的火焰暗红,火星不时跳起,照出屋角压低帽檐的几道身影。
莱昂迈入屋內,带著夜风与寒气的斗篷微微晃动,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把外头的风声隔绝在黑暗里。
屋內的空气带著湿暖的麦酒味和焦木香。
屋角的几张木桌已被搬到一起,桌上摆著未动过的麦酒和几块风乾肉。
围坐在桌旁的,是莱昂熟悉的面孔:
杰士卡,肩披斗篷,神情冷峻,眼底带著疲惫与锐意。
万尼克,依旧背著那柄磨得发亮的双手剑,眼神警觉,时不时瞟向窗外。
特丽莎坐在火光映出的阴影里,手里转著一柄短弩,神情冷静。
库尼什抱著双臂倚在墙边,满脸不耐烦,但眼神里透著一丝兴奋。
看到莱昂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火光在他湿冷的斗篷上滚动,他缓缓摘下兜帽,將夜色的冷意甩在门口。
“今晚很安静。”
杰士卡开口,声音低沉,“你一路过来没人跟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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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点了点头,没有立刻落座,而是环顾屋內一圈,確认没有旁人。
他走到桌前,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沿,那是遗命团內部沿袭下来的暗號,象徵集会开始。
壁炉里柴火爆裂,屋子里的气氛沉了几分。
他目光从每一张熟悉的面孔上掠过,低声开口:
“今晚召集你们,是因为我们的计划,终於有了突破口。”
说话间,他缓缓將手放在桌上,像是按住了某种无形的重量。
屋內一瞬寂静,只有火焰噼啪作响。
莱昂將从鲁瑟德宅邸带出的情报说了出来:
“汉斯·卡蓬被关在马列索夫城堡。”
万尼克的眉头皱紧,特丽莎则呼吸一滯,手指在短弩上轻轻摩。
“西格斯蒙德的手下,冯·波尔高掌控著城堡,守备严密。
而我得知了一条可以悄无声息潜入城堡的暗道,如果我们能利用好这条暗道,就能绕开城墙和吊桥,直接攻入城堡內部。”
他顿了顿,让每个人的呼吸和思绪都跟上这句话的重量。
“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行动,
如果成功,我们能救出汉斯,也能给西格斯蒙德的心腹重创。
如果失败,遗命团可能会在一夜之间消失。”
火光在每个人眼中摇曳,映出一丝凝重的冷意。
莱昂隨即將今晚在鲁瑟德宅邸看到的局势与瓦万克的威胁简述了一遍。
“城堡的原主人鲁瑟德父女愿意帮我们,並告知了我关於这条暗道的消息。
但他们在库腾堡城中如履薄冰,王室铸幣官瓦万克盯上了他们的矿权。
我承诺了会帮助他们,如果不能替他们解决这个麻烦,他们迟早会被逼到绝路。”
他说著,目光落在杰士卡身上。
“杰士卡,这件事交给你。”
杰士卡的眼神冷静而锋利:“你希望我?”
“给那个瓦万克一个教训,让他明白鲁瑟德不是软柿子,
让他明白一一继续盯上鲁瑟德,就是自取灭亡。
但要乾净利落,不留痕跡,不能让西格斯蒙德察觉。”
杰士卡微微頜首,眼神里浮出一丝隱约的冷意:“明白了。”
接著,莱昂將目光扫向在场所有人,声音压得更低:
“第二件事一一我希望你们能將遗命团战士集结在库腾堡周边,为隨时可能展开的行动做准备,但必须偽装潜伏。”
“我们不能让任何人提前察觉动向。”
“等我確认暗道畅通,並掌握冯·波尔高的行踪,我会通知你们发起突袭。”
他缓缓握紧拳头:
“目標有三个:”
“第一,救出汉斯·卡蓬。”
“第二,活捉冯·波尔高。”
“第三,如果有可能一一我希望我能亲手解决冯·奥利茨。”
空气中一瞬间安静下来,连火焰也仿佛屏住了呼吸。
冯·奥利茨这个名字,如同一块烙铁,烫在所有人的记忆里那是压在莱昂心口的血债,也是遗命团成立之初的誓言之一。
“记住,绝不能暴露行踪。”
“这不是一场热闹的攻城战,而是一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袭击。”
莱昂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极为沉重。
特丽莎默默点头,手指抚过弩弦。
万尼克抬起头,眼中闪著冷意。
库尼什则哼了一声,低声道:“早就等这一刻了。”
火光下的每一张脸,都因为夜晚的秘密而显得与平常不同。
外面的夜雾拍打著木窗,仿佛在为这场密谋敲响无声的战鼓。
莱昂抬手,將斗篷重新披好,低声总结:
“今晚散去,各自召集好人手,按原计划行动。”
“等我下一次来酒馆一一就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夜雾沉沉,库腾堡郊外的乡道湿冷而寂静马蹄声和夜风被远远拋在城后,只剩下踩在泥土与碎石上的靴声。
莱昂披著深色斗篷,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沿著田埂和林间小径前行,绕开了可能会被巡逻卫兵发现的主路。
偶尔有风穿过林梢,枯枝相互摩擦,发出低沉的沙沙声。
远处传来夜鸟的短促啼叫,又迅速归於死寂。
他能感受到每一次呼吸都带著湿冷的气息,
胸腔里的空气仿佛也被夜色压得沉重。
马列索夫城堡。
这个的名字在心底一遍又一遍浮现。
伴隨著父亲被斩杀的场景、母亲伸出的手、血火中的斯卡里茨。
今晚他不是来杀人,却走在通往復仇的路上。
每一步,都是在悬崖边缘试探,
罗莎的指引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首先是种马场。
沿著铺满青苔与碎石的旧石路,莱昂看到了整齐的木製围栏与数座仍在运作的马既。
清晨的风从屋顶通风口吹入,带出乾草与马汗混合的气息,偶尔传来马匹低低的喷鼻声与蹄铁摩擦地面的轻响。
马场中有几匹骏马正在小圈內缓步行,鬢毛在微光里轻轻抖动;不远处,一名马夫正拿著刷子为马匹清理鬃毛,另一人则在水槽旁添水。
一块悬掛在围栏入口处的木牌在风中轻轻晃动,字跡清晰,上面刻著种马场的徽记,像是在提醒来者这里仍旧活力盎然。
莱昂在围栏旁停下脚步,静静听了片刻一风声夹著马蹄声、鼻息与偶尔的犬吠,让这片场地显得生机而沉稳。
沿著罗莎的指示,他很快找到了路边神龕。
神很小,石面已经风化,圣像模糊得难辨面孔。
几缕夜雾绕在石台上,仿佛有人在无声祈祷。
他站在神龕旁,目光沿著罗莎所说的方向望去。
果然,在夜雾与稀疏的林影间,隱约能看到一堆不规则的巨石。
它们像是一群静默的黑影,守著通往秘密的路。
脚步踩进湿冷的草丛,传来细微的水声。
巨石比想像中更高,表面布满苔蘚和裂纹,夜雾附著其上,散发著冷意。
巨石背后,是一片荒废的古老教堂遗蹟,
石墙倒塌成断壁残垣,穹顶早已不在,只剩几根孤立的柱子直插夜空。
风穿过残破的窗口,发出幽长的呼啸,仿佛夜里有人低声哀歌。
莱昂踩著碎裂的石砖慢慢向里走,靴底的声音在空荡的废墟里迴响。
火光的影子被风拉扯得忽长忽短。
按照指引,他找到了那处高处的小窗口。
他沿著断裂的石阶攀上去,透过窗口望向远处夜雾中,另一片废墟的轮廓若隱若现。
他屏住呼吸,沿著指向继续前行。
穿过灌木丛时,枝条划过斗篷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终於在一片湿冷的小空地上找到了第一块石质十字架。
石质的表面斑驳粗糙,上面的青苔湿滑,顶端正对著林间更深处,
风从林中吹来,带著泥土与落叶的腥湿味,
莱昂顺著十字架顶端的方向继续潜行,终於在一处更隱蔽的丛林空地里,找到了第二块十字架。
十字架的顶端指向东南。
莱昂在原地观察了片刻,確认周边没有巡逻卫兵的火光,这才顺著方向继续前行。
风更冷了。
他穿过第二块十字架指向的方向,终於来到一片低矮的空地。
莱昂半跪在地面仔细查看,很快发现一块岩石上刻著模糊的十字標记。
他伸手拨开上面的枯叶与泥土,指尖触碰到一块略显平整的石板。
石板微微鬆动,露出黑暗的缝隙。
一股湿冷的气息从地下缓缓涌上来,带著泥土、腐木与陈年尘封的味道。
这是暗道的入口。
莱昂没有急於下去。
他在周围仔细確认了一圈,没有脚印或人为活动的痕跡。
他从腰间取出一只小巧的油灯,捂著火光点燃。
暗道的入口向下延伸,石壁粗糙不平,鳞的纹理在灯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空气里瀰漫著湿冷与陈年的霉味,风从幽深的地下缓缓涌上来,像是某种不知名的生物在黑暗中呼吸。
莱昂沿著石阶向下探了几步,油灯的光被黑暗迅速吞没。
墙壁渗著水,滴落的水声在狭窄空间里迴荡像是有人在深处低声呢喃。
他確认暗道宽度足够两人並行,石阶虽有些湿滑,但並未塌方,且通道转折后迅速被黑暗吞没,看不清全貌。
莱昂没有进一步深入,而是缓缓退回地面,重新將石板盖好,用枯叶和泥土偽装痕跡,
他站在夜色中,抬眼望向远处若隱若现的马列索夫城堡。
高墙在夜雾中模糊不清,城楼的火光偶尔一闪,像在提醒他那里是仇敌的巢穴。
风从林间吹来,掀起斗篷一角,
这是通向復仇的路,也是通向死亡的路。
他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让心跳重新平稳下来,
然后无声地离开了这片小空地,再度隱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