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夜战山谷
夜色沉沉,风自东侧山林吹来,带著尘土与焦烟的味道。
谷口方向,一片死寂。没有鼓声,没有號角,只有夜鸟偶尔的蹄鸣在山间划出一道道迴响。
崖上,莱昂站在观测台上,自光紧锁山坡下方。
他已命令山坡阵线上的士兵將所有火把熄灭,仅在山崖高处留有些许火光。
弓弩兵俯身藏於半山坡的岩石后,阵地静默,一切皆归於黑暗之中。
士兵们屏息待命,只有铁器不经意碰撞时发出的轻响,宛若一头即將甦醒的野兽在缓缓张口。
敌人即將逼近。
夜色遮蔽了视野,但听觉却越发清晰一一谷道深处,有节奏的撞击声、盾牌拖地的低响,从山坡那边悄然传来。
沉重、密集,仿佛厚重潮水压迫而至。
莱昂已判断出对方的意图。
他们想以夜色掩护,掠过防线,趁守军疲惫鬆散之际发起突袭,
这支攻上来的部队显然携带了盾牌,步伐有序,行动也足够隱蔽,甚至试图悄无声息地靠近崖底。
但他们不会得逞。
他早已命人沿山坡一路布设了尖刺陷阱,並在几条兽人可能攀爬的路径上撒下铁钉。
敌人一旦触发,便会引起连锁反应,將整个坡道变为杀陷阱。
黑暗之中,几声沉闷的异响骤然传来。
那是陷阱触发的声音。
下一瞬,坡下传来撕裂寂夜的惨叫。
有人踏空跌入深坑,惨叫未来得及出口便被倒刺穿透,有人踩上机关被绊索扯翻,身形横撞在滚石与同伴之间,骨裂声清晰可闻。
更有人在黑暗中猝不及防地被前方坠落者带著滚落山坡,惨叫与撞击杂作一团,雪崩般捲起山脚的混乱。
一连串失衡的身形从坡上滚下,撞碎了兽人阵列的队形。
惊怒的吼声、咒骂、哀豪、兵器碰撞声混杂成一团,瞬间在夜色中炸开,像捅破了山谷的黑幕“点火。”莱昂冷声下令。
下一刻,几束火把从防线后被拋出,划破夜空,在山坡上方腾起一圈光带。
火光照亮黑暗,也照出了正在上坡推进的那些兽人战士。
他们分作三股,排成散阵,盾面包裹著兽皮,在火光映照下泛著油光,身形高大。
“第一线,待命。”
坡上的敌人虽然已经陷入混乱,但仍在强行推进。
他们根本不顾前方的陷阱,越是靠前越是死得快。
而是反过来让后方战士以战友的尸体为掩护,继续向山崖上逼近。
下方的谷底也传来寇蜜声响。
那是另一批敌军正在谷底前行,手中携带战斧与勾矛,尝试清除人类此前在谷底布下的陷阱与障碍。
他们悄无声息地清除谷底的陷阱、移开路障,一点点扒开焦炭与障碍一一这是一次有组织的破障推进,而不是盲目衝杀。
莱昂向下方望了一眼,確认兽人的破障队伍已蔓延至谷底中部,立即低喝:“投火油。”
几只火油罐立即从山崖上被拋出,落地一瞬炸响,破碎声中火焰捲起。
火线迅速蔓延开来,燃著被浇过的焦地,瞬息之间將谷底映照得一清二楚。
谷底的敌人暴露了。
“弓弩手准备,目標谷底,齐射!”
“放!”
弓弦连响,带著弧线的箭矢接连飞落,精准落入火光照亮的区域。
惨叫再起,谷底的兽人破障者纷纷中箭倒地,手中战斧与勾矛散落在焦地上。
火势未减。
谷中浓烟与高温迅速蔓延,让原本向前推进的破障部队陷入混乱。
一些人试图扑灭火焰,却因身上皮甲著火而跌跌撞撞被火场逼退,另一些人则在焦炭滚木间进退不得,形成新的拥堵。
莱昂转身看向坡下。
敌人正迎著箭雨衝上来,伤亡惨重,却仍不退缩。
他们的脚步已经接近到滚木释放区下方,十余名土兵已然逼近前列火线。
“放第一轮滚木。”他沉声道。
厚重木桩脱索而出,滚石也被一同释放,沿斜坡滚下,撞击声如雷霆轰鸣。
坡上的兽人根本来不及躲避,有人被直接碾成血泥,有人被衝击撞飞跌入山下,有人试图用盾死死顶住,结果也只不过是和后方的同伴一起被撞飞倒地,乱作一团。
攻山的兽人部队终於开始出现溃散。
火光在山坡间扭曲地跳跃,如同燃烧著的巨舌在舔著敌军前锋。
卡尔从岩后探出头,惊嘆道:“他们疯了吗?还在往上冲?”
“疯的不是他们,是他们的首领。”莱昂目光冷峻,“这是一次真正的强攻,他们不指望能活著回来。”
“第二轮滚木,准备。”
“只要他们继续往上冲,就接著砸。”
谷底火线犹在蔓延,坡上兽人混战不休,崖顶火光照耀,守军迎敌姿態已成。
战场,已完全燃起,
火油的味道顺著山风涌上崖顶,混合著焦肉与血的气息,压得人呼吸沉重。
谷底燃烧的火线已绵延得越发漫长,火焰高过人身,高温炽灼之下,不断有被灼烧的兽人发出惨叫,在火中翻滚,挣扎著试图衝出那片炼狱。
但更多的黑影仍在往里挤,从浓烟边缘步步踏入火场。
他们不退。
哪怕前方已是户骨成堆,他们仍在推进,
山坡上的第二波衝锋已经开始。
之前被滚木砸碎的兽人阵列空隙中,新的战士举盾替补而上,他们似乎已经適应了火光的暴露节奏,在山坡岩缝间儘量分散推进,同时不断高举盾牌遮挡箭矢,逼近山崖防线。
“这群畜生—”卡尔咬牙骂了一句,扭头看向莱昂,“再不打断他们节奏,我们的阵地要被他们衝上来了。”
莱昂没有动怒。
他只是盯著下方火光中的黑影,沉声下令:“命令第一、第二重步兵连队,全副武装,到第一线集结。”
“我要亲自出阵。”
卡尔神情一震,却没有劝阻,只是点头:“我带人在第二列防线留守后阵,替你稳住后方。”
“好。”莱昂应声,隨手抽出腰间长剑,右手一抖,剑锋出鞘,在火光下映出一道寒芒。
他脚步沉稳,从山岩上往下走去。
身后紧隨的,是两百余名手持长矛、身披铁甲的重步兵。
山坡上的兽人已靠近至第一道防线之下。
他们的盾阵在夜战中组织良好,火光带来的暴露並未让他们撤退,反而令他们更加坚定地踏入战线,像一股只求推进的洪流,寧死不回。
莱昂站在最前,举剑一指。
“长矛列阵,向前三步。”
“听我號令一一刺!”
前排整齐迈步,铁矛瞬间刺出,在盾墙缺口中直取敌面。
坡上兽人正值翻越阶段,身形未稳,顿时被刺得鲜血横溅,滚落山坡。
后方战士迅速补位,密集的斧影在火光下挥舞,如破风而来的重锤。
人类士兵用盾死死挡住第一波砍击,长矛再次回刺,击中敌人咽喉、腹腹、肋下。
这是近距离的搏杀。
火焰在两军之间翻腾,鲜血浸湿坡道,惨叫声、喊骂声与兵刃交击声交织不绝。
但他们不退。
无论是人类,还是那些兽人。
山下,莫尔巴斯紧盯著崖上的火光。
“攻势节奏变快了。”他喃喃道,眼中火焰倒映。
一旁的酋长焦躁道:“我们损失太重,坡上快顶不住了。”
“他们的滚木和火油罐不断砸下来,冲不上去!”
莫尔巴斯眼神冰冷。
“继续冲。让预备队抽两百名战士跟上。”
“是要支援坡上?”酋长迟疑地问。
“不。”他缓缓转过身,手指指向谷底。
“让他们扑灭谷底的火线。”
“破障部队还被困在里面一一如果不快点扑灭谷口的火海,把他们接出来,他们就会在那儿重演鲁卡的结局。”
预备队的兽人战士们开始向谷底调动。
兽皮浸水,被披在盾上,又盖住上半身。
几人一组,冲入火区边缘,用沙包、湿兽皮压灭火焰,后方再由人用勾矛挪开焦炭与滚木,强行开出通道。
这是一次冒险。
火势正旺,空气炽热得能灼裂皮肤,但他们已经没有选择。
莫尔巴斯不希望失去破障部队一一这批人若死光,后面的战士將更不愿意进谷清路。
而山坡那边的攻坚战也彻底进入了白热化。
兽人的逼近虽一次次被打断,但每次都能再次靠近,
他们没有弓弩,也无铁甲,只靠盾、斧与血肉推进,一寸寸爬坡接战,正面衝击人类的防线,
莫尔巴斯仰头望向山崖。
那上面早已火光冲天、喊杀震耳,他看不清那些守军的布阵,但他能感觉到对方指挥者的节奏一狠、稳、精准,处处都在等他们犯错,又从不贪胜,始终按住战线不放。
这不是愚蠢的抵抗。
这是老练的遏制。
“从预备队抽五百人,继续压上去。”他低声吩咐,“等他们火油用尽,箭矢射完,我们就能一举破敌。”
“杀上去,杀进去。”
山风越刮越烈,將火焰吹得摇曳不定,也將惨叫声与兵器碰撞之声捲入天际。
山坡与谷底,已成血肉炼狱,
山崖之上,热浪扑面而来。
莱昂站在第一线,剑锋染血,盔面之下,脸颊已被炽灼的热风烤得发乾。
他左肩的铁甲上留有兽人战士溅起的血珠,顺著铆钉边缘滴落在脚下岩石上。
前方的敌人仍旧不退。
滚木与箭雨虽已迫使第一批兽人混乱溃散,但第二梯队几乎没有间隔便顶了上来,显然是有备而来。
盾阵重新组织,几名高大的兽人战士双手持斧,直接衝上前列,对人类防线展开近距离猛攻,
左翼一处防线传来断裂声,几块石板被撞塌,一名守军士兵从高处坠落,重重摔在崖边的木柵旁。
“向那边支援!”莱昂指向左侧,“你们几个,跟我来。”
他带著身边的几名精锐步兵向侧翼奔去,踏过焦黑的木板与倒地的兽尸,接连挥剑斩向几名已衝上来的敌人。
那几名兽人披著仍在冒烟的兽皮盾,身上多处烧痕,但仍然狂吼著挥斧劈来,毫不畏死。
莱昂以一记中段横格挡住战斧,用稳锋架势压下斧柄,顺势反撩,剑刃从敌人腋下破开护甲,
斜斩至心口,热血喷溅而出。
另一名兽人怒吼著扑来,他迅速转步,侧身逼近,剑柄砸在敌人下頜,震得其头颅猛仰,再顺势一剑刺穿喉咙。
敌人倒地抽搐时,第三名已狂奔至前,战斧带著破风声砍来。
莱昂没有后退。
他左肩下沉,脚步下探,一瞬变为铁门架势,以剑脊斜挑挡住斧锋,借力迴旋,反手猛刺,一剑贯入敌人肋下空隙。
这一连串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也不带任何犹疑。
他如沉著的匠人,在刀光血影中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个杀招与反应,仿佛早已习惯在尸山血海中行走。
“滚木准备!”他回头高喊,“放第二排!”
数根新的滚木在斜坡上被推下,夹带著燃油碎布,拖出一道道火舌般的轨跡,再次將冲至半坡的兽人阵线撕裂。
尖叫与碎裂声响彻整条坡道,火光冲天,又有一批敌人倒在燃焰与碎石之中。
可后方的黑影,仍在不断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