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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狂潮之下
    第226章 狂潮之下
    山下,莫尔巴斯看著山坡上又一排燃烧的滚木落下时,面色未有丝毫动容。
    他已接到前方的回报:破障部队的主力被困在谷底,虽然预备队前锋已抵达前线试图扑灭火焰,但夜风助势,火线越烧越猛,谷底已成火海。
    “他们是故意烧成那样的。”他低声说,手指在岩石上缓缓一划,“他们早已预设谷底火势,
    以诱我军破障者深入,再用火封死。”
    “这一战,他们不是等我们来攻,而是早就算好了我们要怎么攻。”
    一旁的酋长紧握战斧,低声怒骂:“狡猾的人类———一群老鼠。”
    莫尔巴斯闭上眼,只一句:“从预备队,再抽调三百人上。”
    “不惜一切代价,灭火。破障者必须有人活著出来,不能全死在里面。”
    “还有一一”他睁眼,眼神冰冷,“让所有攻山的战士继续顶住,不许后退半步。如果没有我的命令,退下山者,一律梟首示眾。”
    命令被再度下达。
    第三批预备队的兽人战士向谷底进发。
    他们手持湿兽皮、鉤矛,分组在火线上压制火势,並斩断捲入火焰中的兽户与焦木,试图为破障者开路。
    而坡上的攻坚部队,儘管伤亡惨重,却仍在一波波推进。
    他们已不再是整齐队列,而是混乱的散阵,但每一名尚存意识的兽人战士都在拼命向上爬,用手、用脚、用身体堆出接近山崖的台阶。
    他们知道这一战的重要。
    他们也知道一一族首就在山下看著。
    山崖防线正经歷著建成以来第一波、也是最猛烈的一波衝击。
    滚木的库存已耗去近半,守军投掷时已变得格外谨慎。
    而火油罐更是开始限量使用,每投出一罐,都需掂量再三,留给最迫切的时机。
    弓弩兵的箭雨不再如起初那般密集,频率被一点点拉长。
    並非箭矢已尽,白岩堡的大半箭矢库存都被带了出来。
    但那一张张布满老茧的手掌与酸胀欲裂的臂膀,已几近撑不住再拉满几次弓弦。
    火光照在他们汗水淌落的脸上,箭矢在指缝中一支一支滑落。
    他们还在坚持,但每一次张弓,都像是在向身体极限討要一分余力。
    传令兵来报,崖下仍有大批敌人集结未动,说明敌方主力尚未全部投入。
    莱昂站在阵列之间,喘息片刻,扫视左右。
    “预备队上第一线,进行轮换。”
    “轮换下来的士兵后撤到山崖上休息,等待天亮后继续轮换。”
    “后勤官把水囊分给第一线士兵,每人一口,別喝乾。”
    他不等土兵回话,又已提剑向下一处防线奔去。
    那里有几名守军被兽人劈杀,防线出现了缺口,已经摇摇欲坠。
    但莱昂来得快,剑也快。
    敌人未能再前进一步。
    夜更深了,火势却不减反盛,
    崖上、坡道、谷底,已成为了一片血与火织成的地狱,战斗仍在继续,山风卷著鸣咽与咆哮,
    在这片崖谷之间徘徊不去。
    而莱昂知道,这只是开始。
    山崖之上,夜风越发喧囂,吹得战旗猎猎作响,也將满地血腥搅入鼻腔,浓烈得令人作呕。
    莱昂已不记得自己砍翻了多少个敌人。
    他的盔甲布满斑驳血跡,护臂裂开一道口子,左腿的护脛也在方才一次激战中被兽人斧刃扫中,鲜血顺著鎧甲缝隙慢慢渗出,但他毫无退意。
    前线的压力太大了。
    滚木的投放频率已减至最低,火油罐也仅在必要区域点燃,不能再铺张浪费。
    士兵们的手在发抖,臂膀酸麻,哪怕是最勇猛的前线士兵,此刻也开始气喘、膝软、咬牙苦撑他们已不是在击退敌军,而是在熬过这一轮进攻。
    莱昂盯著坡下黑影翻涌,斥候再度来报:敌人新一轮的梯队出现了一一那些高大的身影手持盾牌与重斧,有的还披著湿漉漉的兽皮,试图抵御火焰伤害。
    他们一步步接近,在燃烧过后的焦地中如山般压上。
    这是裂喉氏族的战士在拼命,
    “他们又来了!”卡尔冲至莱昂身边,举盾勉强挡住一名兽人的战斧后大声呼喊。
    “我们挡得住。”
    莱昂一边回身为他解围,一边沉声回应,
    他没有精力回头確认其他阵地,只凭著传令兵送来的讯息判断各处局势,第一段的各处防线仍在坚持,但每一处都已逼近极限。
    谷底的火势稍缓,却换来敌人大量步兵重新聚集,一旦火焰熄灭,敌军將能直接爬上山坡两翼,再度衝击防线。
    “他们是在故意消耗我们。”卡尔咬牙,“不指望一夜攻破,只想把我们的精力耗光。”
    “对。”莱昂冷静地点头,“他们也怕后援,他们不敢拖太久。”
    “所以,他们想在天亮前一一把我们先逼垮。”
    说话间,敌人再度逼近,
    这一次,他们带来了数块巨大圆盾,盾面蒙著湿兽皮,数人並列,高举於前,抵挡上方的箭矢与火油。
    他们用这种近乎龟阵的方式缓慢爬坡,步步接近。
    莱昂的目光一凝。
    “调第三重步兵连队前出,靠右翼延伸一段,挡住他们冲坡的轨道。”
    “调人携两只火油罐至前沿,只要他们的圆盾推进过半,立刻点火。”
    卡尔猛然转头:“你要用火油罐烧他们?”
    “对。用油烧人不够,就烧地。”
    命令迅速传达。
    前方斜坡上,那些推进至半坡的圆盾阵已被火光照得清晰可见。
    他们正稳稳逼近,每一寸前行都踩在早已探明的地形上,避开落石与陷阱,朝著山崖之上压来。
    “放!”莱昂挥臂一指。
    数罐火油拋出,摔在敌人盾前,轰然点燃烈焰骤起,火线顺著坡道蔓延,与之前的焦炭残火连成一片,逼得兽人的圆盾阵一阵混乱。
    前排兽人被火焰逼退,后方却继续顶推,顿时乱作一团。
    这一波推进就此被烧断。
    “快,再加一轮齐射!”莱昂沉声喝令。
    弓弩手再度射击,趁敌阵慌乱,火线未灭之际,將数十根箭矢射入盾后,数名兽人翻滚而下,
    前方的火油区烧得更加炽烈。
    “莱昂阁下!”一名老兵气喘吁吁地奔来,“西段也有敌人强攻,请求支援!”
    莱昂迟疑片刻,转头望向西坡。
    那边设防较轻,此前敌人进攻重心一直偏东,如今突发转向,显然是为了製造防线崩溃口。
    他没有犹豫太久。
    “卡尔,你来接手指挥东坡,我带人去西段。”
    “你受伤—”
    “能挥剑就行了。”
    莱昂未再解释,只抽剑转身,带著身边预备队与十余名护卫绕过这一段防线,沿山脊奔向西坡。
    风声在耳边呼啸,身后火光將半边天映得通红,战场的怒豪如潮水远卷而来。
    他握紧剑柄,低声道:
    “必须守住。”
    崖下,莫尔巴斯站在一块鳞石上,面沉如铁,未发一言。
    火光映在他裸露的肩膀与下頜,勾勒出粗礪如岩的轮廓,那双墨绿眼瞳深陷於阴影之中,像压抑至极的熔火,静静翻涌。
    他没有吼叫,也未怒斥,只静默凝视那片燃烧的山坡。
    前线的损失,超乎他的预计。
    被派往谷底的破障部队几乎全军覆没,在滚石与烈焰之间被活生生困死。
    纵有预备队试图扑火救援,也仅有零星几十人爬出火场,並且几乎全都被严重烧伤,浑身焦黑,手脚翻烂。
    而正面攻坡的攻坚部队更是接连受挫。
    滚木如奔兽砸断阵列,火油罐炸开烈焰,弓弩雨点般从天而降。他们曾数次冲至半山腰,却又都被劈头打回。
    甚至就连那名被他派去的大酋长,也在带队冲阵时被一根燃烧的滚木掀翻,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山崖之上,那支人类军队似早已等候多时,每一道防线都布设得精准狠辣,步步杀机。
    可即便如此,莫尔巴斯的眼神依旧冷静如冰。
    他没有动摇。
    这不是一次性的突击,而是一场消耗战。
    他要的不是一夜登顶,而是耗光敌人的箭矢、火油、力气、胆量一一直到他们筋疲力尽,自崖上垮塌为止。
    他正准备调动一支最精锐的预备队一一一批尚未投入战斗的沸血战士们。
    他们是他手中最精锐的战士,真正用来破阵的终结者。
    火光下,他抬起头,望向仍旧不屈不倒的山崖。
    那道高地,已被血染透,却依旧牢固如初。
    他喃喃自语:“这些人类———的確难缠。”
    “但终究不是石头。”
    “就算今晚撑住了那明天还能撑得住吗?
    山风终於变了。
    吹来的不再是乾燥焦灼的炙热之气,而是一股微凉潮湿的夜风,带著从北方山岭吹来的寒意,
    混著血与火的味道,在谷地间低旋盘绕。
    天空仍未泛白,但远处的星光已经模糊了几分。
    山崖之上,火焰逐渐黯淡,滚木所剩无几,火油罐的存量也已不多。
    箭矢储备只剩一半,甚至连弩机都有不少因频繁使用而损坏。
    莱昂回到了山崖上方,肩膀与左臂缠著绷带,盔面下的脸庞已被烟火燻黑,只有那双眼睛仍然冷静如初。
    他站在崖顶最高点的瞭望岩上,望著山下的方向。
    敌人退了。
    不是全军撤退,而是在连续一整夜的强攻后,坡上的攻坚部队终於停下脚步。
    他们未能越过防线,尸横遍野,焦尸与燃烧的盾牌仍在坡下滚落。
    谷底的破障部队几近崩溃,大半死於火焰与箭雨,余下者也在火海中迷失方向,部分已被己方预备队拉回,其余或已困死谷中。
    而后方的兽人预备队,此刻也停止前进,稳稳驻於谷口后方,没有再进一兵一卒。
    这不是放弃。
    这是暂歇。
    莱昂清楚,他们还会来。
    他甚至猜得出,敌人的首领此刻正在估计他们剩下的箭矢、火油、估计他们还剩多少守军。
    而莱昂自己,也正在衡量还能守多久。
    “卡尔。”他低声说。
    卡尔满身菸灰,额角带血,从一旁走来:“在。”
    “整顿各段防线,把伤员送到崖顶,能救就救,不能救的-给他们个痛快吧。”
    ““—.是。”
    “清点剩余的食物和水囊,给战士们优先补给,不用一味节省了—“
    “是。”
    “剩下的箭矢统一分发,山坡上射出去箭也儘量清理回收,能用的就继续用。”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下方的兽人营寨。
    “敌人短时间內不会再上来了。”
    “我们暂时能喘口气。”
    卡尔看著他:“接下来———?
    莱昂收回目光,沉声道:“等他们第二轮强攻前,我们必须儘量重新布置陷阱。”
    “將第一段防线部分弃守,设置陷阱,將几支重步兵连队调派到关键位置驻防。
    “告诉所有人一一今晚我们能挡得住了兽人大军的第一轮强攻,不是因为运气,而是因为我们布得够好、守得够稳。”
    “但下一轮,恐怕就不止是夜袭,而是真正的全面压上。”
    山谷下方,兽人主军营地內火光点点,焦臭未散,
    莫尔巴斯站在一具残破的兽人户体前,亲自俯身查看。
    那名战士的脸几乎已被火油灼化,难以辨认,只余两眼睁著,仿佛死不目。
    他轻轻用一块兽皮盖住户脸,起身回头。
    斥候已將完整战果回报:
    一一第一轮强攻失败。
    攻坚部队伤亡六成以上,破障部队几乎全军覆没,预备队投入近半,亦有不小的伤亡。
    谷道未通一半,山崖未破,敌人仍牢牢守在高地之上。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任何责骂。
    只是沉默。
    他看著山崖上那道若隱若现的高地轮廓,喃喃一句:
    “这不是我印象中的人类。”
    “人类——.不该守得这么狠。”
    一名酋长走近,低声问道:“还要接著攻吗?”
    莫尔巴斯回头看了他一眼,嗓音低沉:
    “当然攻。”
    “但不是现在。”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等战士们先休息一下,继续分批攻山。“
    “这回让我看看,这些还剩下多少火油,还能再烧几次谷底。”
    “他守得住一夜,不代表能这么一直守下去。”
    山风越过谷地,吹过焦土,越过崖壁,最后穿过那仍在死守的高地。
    人类土兵们正拖拽著尸体回收,搜集断箭,重设陷阱。
    每一处阵地都有人坐倒、臥躺,有人失血昏迷,有人咬牙裹伤,再次归队。
    而莱昂,站在山崖的最边缘,俯瞰下方一整片被火烧黑的山道。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口气沉重而缓慢,仿佛將整夜的战火都隨之吐出。
    但他眼中没有放鬆。
    只有深深的寒意与清醒。
    一今晚挡下的,不过是风暴带来的第一道浪潮。
    后面还会有暴雨、巨涛、整个深渊,都会朝他们压过来。
    但无论那是什么,他都必须站在这里。
    不能退。
    不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