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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静默的空村
    第202章 静默的空村
    林涛翻滚,寒风裹著湿气从丘陵之间涌来,钻入皮毛间隙。
    座狼鼻翼轻颤,嗅著陌生土地上的未知气味,尾巴低垂贴地,爪下的泥泞被踩出深深的脚印。
    古尔哈什骑在一头巨狼背上,低头望著蹄跡交错的林间小道,喉咙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吼音,示意前方斥候继续开路。
    他的身后,是四十余名披掛皮甲的狼骑兵,手持战斧与长矛,整支小队仿佛一道沉默而阴冷的黑色裂痕,在这片刚刚被它们踏足的西境土地上缓缓推开。
    他们並非唯一的一支狼骑兵小队。
    在兽人战主决定兵分三路,將整条战线彻底拉开之后,由两大氏族组成的兽人西路大军便如洪流般越过南境西北的山谷,进入了河网密布的西境。
    而作为这头洪流前方的眼晴与尖牙,像它们这样的小队共有十余支,皆为几十人规模的狼骑兵队伍。
    他们的任务並不光鲜,却极为重要一一寻找可行军的路径,探查人类聚落位置,找到可用於驻军的为止、补给线,顺便,还可以“开开荤”。
    古尔哈什很喜欢这个词,是他们部落一个学会了一些人类语的祭祀教的,意思是:不吃乾粮,吃鲜活的肉。
    他沉默地舔了舔疗牙上残留的血跡,那是昨天夜里宰杀的野猪。
    他本想留作今天早饭的一部分,但醒来时却毫无胃口。
    空气中没有熟悉的血腥味一一那种真正让他亢奋的味道。
    他早就厌倦了啃干硬的肉乾,他需要鲜血,需要人类的惨叫,需要撕裂温热內臟时的触感。
    古尔哈什低头看了一眼腰间,那里有两块风乾了的人类胳膊,用粗绳系在腰侧,每每走动时便会咯噠作响,仿佛在提醒他:吃过的,胜过的,还会更多。
    他乘骑的座狼突然打了个短促的鼻音,像是闻到什么异样的味道,古尔哈什拍了拍它的肩颈,安抚它別紧张。
    他心知,这头老狼虽然强壮,却对这片土地上的某种气息本能地抗拒。
    自他们进入这片土地以来,它夜里总会不时低豪。
    “怕什么。”他用兽语咕儂一句,手掌拍了拍狼颈,“这地方不会比沼原更凶。”
    可这只是嘴上说说。
    事实上,他心里也著些烦闷。
    因为这趟路.太安静了。
    进入西境以来,他们已经连续跋涉了三天,但自从第一天以后,他们再没有遇到过像样的人类聚落。
    甚至连斥候都未回报过人类活动的痕跡,只有一片片潮湿的林地与错综复杂的水网,
    像是那些人类在故意躲避他们一样。
    更让他烦躁的是一一三日前,一支与他同级的狼骑兵小队,在接近某个人类村庄时,
    全队失联。
    起初他以为只是传递讯息的狼骑兵出了问题,可昨日有一队负责清理后线的狼骑兵找到了那处村庄去。
    除了平民以外,没有敌人战士的户体,只有狼骑兵们四散倒毙的户体一一每具尸体身上的伤口都精准而又致命,无一例外,皆是被一击毙命。
    “整支小队,很可能是被一个人杀的。”那名传来消息的狼骑兵说得很轻,他曾亲眼目睹了那片战场的痕跡。
    古尔哈什听后差点咬碎了嘴里的肉乾。
    他从未听说过有人类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在他们踏入这片新世界后,除了坚固的城堡石墙和那些缩在盔甲里的骑士稍具威胁外,其他人类不过是食物。
    哪怕是一般的军队,在他们面前也如泥瓦堆成的墙,撞一下就塌。
    哪怕是在他们氏族之中,能屠尽一整队狼骑兵的强者也是寥寥无几。
    他不信。
    人类的血肉虽然可口,但他们不过是一群靠著围墙和铁甲苟延残喘的软肉。
    真正的战士,是要骑著巨狼、挥著斧头衝进火海中的。
    但不信归不信,他仍然小心起来了。
    他在部队后方安排了尾哨斥候,让每次扎营都沿水源设下瞭望哨,哪怕身边的战士们对此略感不耐,却也不敢违抗。
    前方传来狼语短哨,是一声欢喜的尖啸。
    “哈一—村庄。”
    古尔哈什嘴角一咧,露出带著獠牙的冷笑。
    看来今夜,不必再啃肉乾了。
    他举起斧头,吼声震林:
    “快些!把肚子里的饿虫都驱出去,开荤了!”
    身后的狼骑兵顿时爆出一阵豪叫声,狼声与兽语交错成汹涌怒潮,迴荡在这片沉静的林野间,像是一场血腥盛宴即將启幕的號角。
    那座村庄並不算大,稀稀落落的小屋出现在浅丘背后,
    但当古尔哈什带著狼骑兵们踏入村內,眉头立刻皱起。
    没有新鲜血肉的气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水般的沉静。
    他举起手臂,示意全队停止前进。
    座狼嘶声低吼,却不敢乱动,仿佛连它们也察觉到了这股异样的寂静。
    几名狼骑兵快速前行,其中一人砸开村口边一间破屋的大门,却只扬起一片尘灰。
    屋內空空如也,木盘滚落地面,水缸內没有一滴水,连柴堆都整整齐齐地不见了。
    一名狼骑兵闯进另外一座木屋,低吼著“什么都没有”,嗅觉灵敏的座狼在地上不断嗅闻,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丝新鲜血肉的味道。
    古尔哈什跳下座狼,环顾四周。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看到这种场面了。
    从他们进入西境起的最近这两天器,几乎每一处可供劫掠的村庄都呈现出类似景象一人去屋空,粮草尽失,牲畜踪影全无,甚至连锅灶之类的杂物都被清走得一乾二净。
    “又是一个空壳。”他喉咙里低声咕嘧。
    身旁一名年轻的兽人战士举著斧头,眼神中带著困惑与不耐:“也许他们逃进树林了。要不要追?”
    古尔哈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抬起头,望向村口那条尘土飞扬的小路一一地面上有脚印,乱而杂,但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
    不是匆忙的逃亡痕跡,而是有条不紊的、有组织的迁徙。
    他心中浮现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像是这片土地上的人类在提前一步知道了他们的来临。
    这些人走得极乾净,甚至有意识地带走了屋內的燃料,连水都不曾留下一滴。
    “他们知道我们来了。”
    古尔哈什低声说出这句话,嗓音带著喉骨摩擦般的沉闷。
    “什么?”那名年轻的兽人一愣。
    “这不是偶然的现象,他们已经知道我们要来了,提前就撤走了。”
    他的手指缓缓摩著座狼的鬃毛,目光在村庄中心的水井与屋顶之间反覆扫视,神情冷冽得像即將爆发的野兽。
    “不见一个人,不留一滴水———”
    狼骑兵们虽然粗鲁,但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他们开始显得躁动不安,有几头座狼低声鸣咽,连舔爪子的动作都停了。
    古尔哈什没有立刻下达搜索命令。
    他反倒仰头望了望天,云层密布,阳光被遮得黯淡无光,风从西北方向吹来,裹著一股说不清的寒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没有闻到丝毫血腥味,仿佛有什么在远处等待著他们,而不是他们在追逐猎物。
    “收队。”
    他扭头命令,“別浪费时间在这些空壳上。继续向北走,找真正有人的村落。若再遇道空村,就不搜了——直接绕过。”
    几名兽人发出不满的嘶吼,但古尔哈什冷冷一瞪,没人再多说什么。
    这不是命令的问题,这是感觉的问题。
    他不喜欢自己现在这种感觉就像一头老狼在前夜闻到风中微不可察的血腥,却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同类的。
    整支队伍很快再次集结出发。
    古尔哈什带队穿出村后山丘,沿著林中一条弯曲的小道继续北行,不久便听到前锋斥候传来新回报。
    “发现一条河。”
    他下意识勒紧韁绳。
    “河?”他沉声重复。
    “对,不窄也不宽,但水很深,看起来不能直接涉渡,流得也快。”
    古尔哈什皱起眉头。
    这不是个好消息。
    他们不通水战,也没有渡船。
    若河流太深,无法直接涉水而过,那就只能绕路,或者找桥。
    “沿河两边分组侦查,找桥樑或浅滩。”
    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拍了拍膀下座狼的脖子,让它带头前行。
    风继续吹,河水的哗哗声从远处传来,像是在嘲笑这些背井离乡的入侵者终究也会有被困住的一日。
    古尔哈什望向林深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片人类的土地,越来越不像是等著被吞下的猎物。
    它反倒像一口—张开的陷阱。
    水声渐近,林木愈加稀疏,低矮的芦苇丛在风中翻卷,像是无数匍匐而臥的影子。
    斥候先一步穿出林缘,站在一片湿滑的河滩上,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条横贯河流的木桥上,朝著后方举手比了个手势。
    “找到了。”传讯的狼骑兵迅速奔回。
    古尔哈什勒住韁绳,眯起眼看看那道木桥。
    桥樑不宽,最多也只够三名狼骑兵並肩而行。桥面泛著灰白,木桩多已裸露,边缘还掛著些许苔痕,看得出已有些年头,久未修。
    从远处望去,桥身虽显陈旧,却无明显断裂或倾塌之处,河水湍急,自桥下汹涌而过,水声带著寒意扑面。
    他眯眼打量片刻,低声问道:“能过吗。”
    那名斥候点头:“我刚才上去走过一遍,桥还算结实,没有摇晃,也没断木,应该能撑住我们过去,不会垮。”
    古尔哈什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著,缓缓点了点头。
    他跨下的座狼在原地了一步,利爪抓刮著湿土,喉中发出低哑的鸣咽声,那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的低鸣,带著本能的牴触与不安。
    它不喜欢水。
    从来都不喜欢。
    南境的行军中,它曾隨古尔哈什跨越无数河流,也曾亲眼见过同伴连狼带骑被河流捲走,沉入泥水之中,连骨头都没能留下。
    那一夜之后,它再未在水边安心过,
    古尔哈什抬手轻轻拍了拍它脖颈粗壮的鬃毛,指节在毛皮上轻压两下,像是在安抚,
    又像是在下令让它忍著。
    他望向前方那座桥。
    那是一座老桥,木板斑驳。
    它没有断裂,也没有烧痕。
    但古尔哈什眼中仍有些犹疑一一併不是在怀疑这桥是否牢固,而是因为,这桥来得太“巧”。
    他们一连经过四座空村,村中一无所有,畜栏空空如也,仿佛这片土地的生灵都被提前驱赶。
    而现在,一条宽阔的大河横亘前路。
    而大河的上方,正好有一座未毁的桥,
    古尔哈什微微眯眼,手指轻轻敲著战斧的斧柄。
    如果人类是在逃亡,又怎会不將这座桥砍断烧毁?
    哪怕只是毁去一段桥板,也足以阻挡他们这一路追击。
    这是陷阱吗?还是疏忽?
    他心头像塞进一块湿漉漉的冷石头,越压越深,终究还是开口道:
    “第一队一一十人,过桥。”
    “若桥安稳,我再带第二队渡河。”
    “其余人,原地戒备,列阵。”
    命令如石落水,激起一圈圈回音。
    部下们没有多问。
    十名狼骑兵迅速上前,座狼在泥滩边不情不愿地甩头低吼,最终还是被狠命一拉,踏上了桥。
    木桥哎呀作响,仿佛每一块木板都在呻吟。
    古尔哈什注视著他们前行,目光如钉钉在桥上每一寸接缝。
    那十名兽人与座狼如黑影般穿过桥面,踏上对岸。
    对岸是一道缓坡,坡上植被稀疏,透出一股略显荒凉的寂静。
    “无事。”对岸的斥候扭头回望,抬手举起骨哨,发出一声短促的尖鸣。
    古尔哈什这才鬆了一口气,但那股子堵在胸口的沉闷却並未隨之散去。
    他低声吩咐一声,拍了拍座狼,抽出战斧,亲自带著第二队十余名骑兵踏上桥。
    水声在桥下奔涌,有几道暗流卷著水草和枯枝旋转而下,像是在水底翻涌的蛇。
    乌鸦在上空盘旋,发出几声像笑又像哭的尖叫。
    风从山林深处刮来,裹著一股潮湿刺骨的气息,从他们身边掠过,吹动披风,也吹乱了座狼鬃毛。
    桥面在他们脚下微微颤动,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正在甦醒的东西身上。
    古尔哈什心中越发不安,却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快些!”他朝身后挥手。
    他与第二组骑兵加快速度,陆续踏上对岸。
    古尔哈什站定在坡地上,眯起眼,回身望向对岸。
    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抬起右臂,做出一个简短有力的手势。
    “过桥。”他低声道。
    对岸列阵的狼骑兵迅速行动,第三组十余骑整理队列,走上了木桥。
    然而,就在第三组的十余骑都走到了桥上之时,桥下突然响起一声脆响一“咯——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