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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决胜关键
    第167章 决胜关键
    夜已深沉,城北指挥部的大门却仍敞开著,灯火通明。
    寒风吹过外面的广场,带起一层层带著血腥气息的尘埃。
    几名传令兵快步奔走,从大门內进出,脚步急促。
    火盆摇曳,映出他们甲胃上斑斑驳驳的血跡。
    指挥部之內,正中布置著一张圆形议桌,桌上摊开南岸城区地图与兵力部署草图,多处被墨笔重重標註,红线层叠如蛛网。
    桌旁围立著约三十余人,自兽人战爭爆发以来,南境如今最具实权的一批王国高级军官几乎尽在其中一一南征军团的各团將军、高级参谋官,还有维尔顿原有的数位指挥官与参谋官。
    雷纳德王子立於桌前,红色披风覆於肩后,面容沉著,神色肃冷,目光落在摊开的地图中央。
    今日,南征军团的反攻虽在正面街道初战中获胜,但巷战展开后,便几乎再无寸进。
    即使是他这般刚毅果决的王子,此刻神情中也添了一丝阴霾。
    “奥斯本將军。”他低声开口,语调凝重。
    一名年约五旬的將军上前一步,甲衣整肃,佩剑未解。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却仍挺直脊背。
    “殿下。”
    “你今日中午率部自西大桥突入南岸西区主街,情况如何?”
    奥斯本將军沉声应道:
    “初战顺利,我第一重步兵团以严密阵列压制推进,强攻西区主街,兽人多次猛衝无果,我方战果颇丰,斩杀兽人五百有余,整条西区主街基本清空。”
    他顿了顿,目光低垂,看向地图上那条红线所指的街区。
    “可惜,仅止於此。”
    议厅內眾人皆凝神倾听,气氛骤然紧张。
    “那些绿皮怪物並没有因为一时受挫便退入城外,而是缩回了街道两侧的民宅与各处狭窄巷道之中。”
    奥斯本將军顿了顿,继续补充道,“我团试图以小队推进清扫各处巷道,但收效甚微。派出的多支小队都在狭巷遭遇伏击,受限於地形,难以结阵迎敌,长兵器也施展不开,伤亡骤增。”
    “根据归队士兵报告,敌人在退入那些巷道后,已开始系统性利用巷道布局进行反伏与围杀。派入巷道之中的小队大多受到了重创,甚至有数支小队全数未归。”
    这一句话落下,整个作战厅都陷入短暂的沉默。
    奥斯本將军缓缓吸了口气,声音越发低沉:“第一重步兵团伤亡巨大,战斗减员严重,截止黄昏时分,战死和重伤者已然接近八百-其中近半伤亡都是在巷战中造成的。”
    闻言,数位参谋官低声议论,脸色皆不甚好看。
    “我们每一次派进去深入巷战的精锐,都像是在把肉送进那群怪物的嘴里。”
    负责从另外一座大桥主攻的第二重步兵团团长也开口,语声低沉。
    “盾墙、枪阵、弩列,在正面阵地能碾压兽人,但在那些只容三四人並肩的窄巷里,
    全是累赘。”
    他用剑柄一敲地图,指向一条標记了多次的街巷。
    “每推进一段,就要搭上至少一个小队。”
    “这些可都是王国的精锐部队。”他扫过在座诸人,“绝不是供那些绿皮怪物屠宰的消耗品。
    ”
    “诸位將军。”
    议桌一侧,一名年轻参谋皱眉出声,“是否可以绕过这些难啃的街巷?封锁那些兽人藏匿的区域?不进攻、不搜索,直接將那些兽人藏身的区域逐个封死,以围代攻,断其后勤,不就—
    “以围代攻?”奥斯本將军冷笑,“用什么围?”
    “维尔顿城昔日可是南境第一大城市,生活著十几万人口,光是南岸城区就有大大小小几十个街区,仅主街与大路口就超过五十处,大小支巷更是难以计数,光是设置封锁点,单以每处五人轮换守一天,就得抽调万人以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冷冷道:“何况每处仅仅五人怎么可能守得住?至少也要一个小队的兵力。南征军团虽有八万之眾,但其中辅兵与后勤过三万,真正能投入前线作战的,仅五万不到,我们哪儿来这么多兵力用於封锁街区?”
    奥斯本將军不等回答,继续说道:“更何况,就算你抽得出来,守得住吗?兽人若集中一两百人,专挑薄弱处袭击,在这种复杂的街巷地形下,你的援军能到多快?你能短时间內迅速调遣军队塞满整个坊区吗?”
    “不能。”另一位將军低声说,“这又不是在平原作战,战况一眼就能看明白,城中地形太过复杂,全靠传令兵来回传递情报与军令,现在指挥节奏已满载,再调动更多兵力,只会使得指挥系统更加混乱。”
    “封锁不难,难在守住。若兽人集中兵力突袭一处街口,短时间內支援不到,反被逐个击破。届时我军反陷劣势。”
    “封锁就是笑话。”奥斯本將军咬牙,“不是困住敌人,而是把我们的人丟进去当诱饵。”
    一名参谋又迟疑著出言道:“那如果不急於全部封锁,只是先封锁部分街区呢?
    兽人亦需进食补给,若困於城內,断掉补给,自会饿死。”
    “断掉补给,自会饿死?”
    奥斯本將军冷笑一声,语气里已压不住怒火,“你可知他们靠吃什么活著?你知道我今天在推进过程中看到什么吗?”
    那名参谋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们在一处院落中发现了整整十几具人类残骸。衣物早已被撕碎,身份不明。已被尽数啃噬,仅剩骨架残留。”
    奥斯本將军顿了一下,眼神森冷,“骨架上有咬痕,有残肉。”
    “它们吃人。”另一名参谋艰难地开口说道,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原来那些未能撤出南岸的平民都被它们”
    指挥部內一时间寂静无声。
    只有角落里火盆的啪声迴响在石屋之间,在死寂中响得格外突兀,仿佛烈火正烘烤著在场每一人的心臟。
    雷纳德的手指缓缓收紧,目光再次落在了地图中的南岸城区之上,眉头紧锁。
    片刻后,一名参谋官低声提议道:
    “既然兽人退入街区,我们为何不放火呢?”
    “他们不是依靠复杂街道逃避正面作战吗?那我们就把他们的迷宫烧了。”他环视四周,“尤其是那些小队失联的街巷,可以集中火油,燃起火势,使其蔓延,將那些街区內藏匿的兽人都吞掉。”
    这番话一出口,在场不少人都神情一震。
    有人立刻附和:“是个办法,哪怕不能把兽人全烧死,也能製造烟障与动乱,把那些野兽逼出来,再予以迎头痛击。”
    “火势可一路蔓延,压制整片街区。”
    “南岸城区被兽人彻底攻占,已无后顾之忧。”
    正当討论升温,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冷冷插入:
    “不行。”
    正是托马斯公爵开口,他的声音微哑却坚定。
    “南岸火势如果一起,根本无法控场。”
    “你们想的是烧死兽人。可一旦火头蔓延,风向变动,整片城区都可能会沦为废墟。
    王国派出军团来这里是为了夺回维尔顿城,而不是把它从地图上擦去。”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还有,城里不只有兽人。”
    一旁的参谋官皱眉:“南岸居民已基本转移。”
    “基本。”
    托马斯公爵冷笑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如刀锋拂过铁面,锋利刺耳。
    他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那名出言的参谋官身上,重复道:
    “你说『基本”?”
    他上前半步,声音骤然冷沉了几分:
    “你亲自统计过吗?从哪条街撤出了几人?哪一户还困在自家地窖?多少老人、女人、孩子根本没有来得及逃?你一一清点过了吗?”
    话音落地,没人回答。
    参谋官脸色愈发难堪,额角冷汗淡,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托马斯目光锐利,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人。
    “我们以为撤完了,就真的撤完了?”他冷笑一声,语气中透著压抑不住的怒意。
    “兽人一旦从城外突进来,不会管你有没有漏人。他们挨家挨户地杀,从门口杀到灶台,从阁楼杀到地窖一一只要还留有一个人,他们就会掀开木板、撬开石门、把孩子从床底下拽出来砍死!”
    奥斯本將军也出言补充道:“那些兽人也不都是在街上乱窜的畜生,它们非常狡猾,大多不藏在木屋內,反倒躲进有地窖的石房中一一就算放火,又能有多少效果?”
    指挥部內再次陷入沉默,
    雷纳德的手指轻轻叩击著地图桌,目光在眾人之间扫过。
    火光映照著他紧皱的眉头,他没有说话,但他在等一一等一个能够破局的办法。
    就在这时,一旁的角落中忽有一人缓步走出,低头行礼:
    “殿下,请容我一言。”
    眾人闻声,纷纷转过头望去。
    说话者既不是將军,也並非参谋官,只是一名身披禁卫军团制式板甲的年轻军官。
    他原先站在厅侧最不显眼的位置,面容冷峻,神情沉稳。
    雷纳德王子的眉头微挑,原本凝重的神情稍有鬆动,目光带著几分意外,语气微缓。
    “费尔南?“
    在场的不少军官与参谋官纷纷低声耳语,显然並不熟悉这位的年轻军官。
    但雷纳德显然认识此人,並且他口中的语气,足以令所有不认识费尔南的人向旁边的同僚打听他。
    此人正是禁卫军团列尉,费尔南。
    按理说,一名列尉本无资格参与如此等级的军议,但费尔南是个例外。
    他不仅是最早受国王之命南下调查兽人动向的人,是最早目睹並经歷了兽人入侵的全貌的人,也是城中与兽人交战次数最多、经验最为丰富的军官。
    也正因如此,雷纳德王子破格將他列入此次高级军议的名单,虽职位仅仅只是列尉,
    却得以在此席前发言。
    雷纳德看著他,点了点头,又抬手示意眾人安静:“你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
    厅中顿时鸦雀无声,四周的目光都落在费尔南身上。
    他再度上前一步,面向议桌,语气不急不缓:“诸位长官,我並非妄自揣度。但我以为,与其將大量兵力投入南岸城区的街巷之中,与兽人逐屋血战,不如另寻破局之法。”
    他將目光投向奥斯本將军,语气平稳地问道:
    “奥斯本將军,敢问你部今日自西侧大桥渡河,攻入南岸时,大约遭遇了多少兽人阻击?”
    奥斯本將军闻言,眉头微燮,略作沉思后答道:
    “我魔下第一重步兵团从西桥突入,推进至南岸主街,仅斩获的兽人便超过五百之数,粗略估算,总体遭遇敌兵至少千人以上。且那些兽人在正面受挫后,大半都分散退入城中各条巷道之中,至今尚未清剿。若计其分散部队与反扑兵力,实际敌数恐怕至少有两千人。”
    费尔南轻轻頜首,隨即转向厅中另外两位將领,分別是负责自东桥与中桥渡河反攻的重步兵团团长,语气未变,重复道:
    “还请两位將军也做判断,贵部自桥头突入南岸时,所遭之敌,大约有多少?”
    两位將军彼此对视一眼,略一思索后,分別作出判断。
    虽各团作战时段略有差异,但所述情况大致相同:敌军虽无大规模部队迎战,但所布伏击之兽人数量密集,具备极强压制力,斩敌亦皆在数百以上,对兽人数量的估计同样在两千人左右。
    费尔南沉默片刻,环视眾人,最终將视线移回雷纳德王子,郑重开口:
    “殿下,我曾自南境边疆一路退守至哈卡尔要塞,目睹那场攻城之战的全程。哈卡尔之围时,围城之敌已有一万多人。而当兽人攻至维尔顿城城下时,兵力並未减弱多少,据我所见,仍维持在万人出头。”
    他缓缓伸手,指向地图上標註为“敌军主营”的灰色区域,那是维尔顿城南岸城外的一片广阔平地:
    “而现在,单是今日投入作战、与我军三支重步兵团接战的敌军,已可確认接近六千之数。再考虑城区其他尚未清剿地段,暗巷伏敌、潜伏部队与未曾接触之兽人数量—可推断整支兽人大军,已將其主力的大半,压入了南岸城区之中。”
    “换句话说一一敌军主力已弃野战攻城之势,主动將大半兵力转入巷战死守,其营地之內,所留兵力极其有限。此刻的敌人营地,不再是兽人主力集中所在,反倒成了一处突破口。”
    他最后补充道,语声虽低,却鏗鏘有力:
    “若我判断无误,此时敌人在城外的营地,便是整场维尔顿之战的决胜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