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最后一刻
血从破口的肩甲上不断流下,染透了阿尔曼的內衬,他却没有停下来喘息的时间。
每一次挥剑都是靠坚毅意志挤出的力气,每一次呼吸都带著铁锈味的灼痛。
他望向右侧,那边的垛口仍在苦苦支撑。
守军人数急剧减少,替补援军迟迟未至,兽人一轮轮攀登与衝锋,逐步挤压著土兵们的防线。
阿尔曼靠著垛墙跟跪起身,挤过一道道拥堵的尸体与残兵,向右侧靠去。
那里的石砖已经被人类和兽人的鲜血染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混合著兽人和人类的尸体,交错堆叠在一起,像是一道肉墙。
他推开一名面色惨白、正在喘息的年轻士兵,对方惊得几乎以为是敌袭,回头看见是他,立即咬牙站起来跟在阿尔曼身后。
还未走出几步,数枚粗石头自城下拋来,砸在垛口边缘,发出一阵阵闷响。
一块弹落的碎石正砸在他的盔甲边缘,他跟跎了一步,抬头望去。
兽人又开始新一轮衝锋。
他们並没有大规模的集中攻击某一处,而是採用点状突破,以数十人为一个小队反覆衝击各个垛口,一旦发现某处守军薄弱,成功攻上某段城墙,周围的兽人便迅速聚集过去登墙强攻。
“他们越来越聪明了。”副队长不知何时已跟上,“这已经是第几轮了?”
“—.不记得了。”阿尔曼乾涩地回应道。
副队长面色阴沉,朝阿尔曼低声说道:“离太阳落山还有好一段时间,它们要是再来上几轮一”
“你派人向指挥部请求援军了吗?”阿尔曼打断他。
“早派人去了。”副队长顿了顿,又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但他们没回復。”
阿尔曼沉默片刻,摸了摸腰侧的水袋,捏扁了,却只倒出一口水。
他一口灌下,苦涩而带著铁锈味的水顺著喉咙滑下。
“他们也没多余的预备兵力了。”阿尔曼低声说。
副队长没有接话,只是沉重地低下头。
兽人们的咆哮从城墙下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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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阿尔曼抬起头。
话音未落,一头高大的兽人已经翻上垛墙,步伐沉稳,手持一柄大锤,狞怒吼著直奔他们而来。
阿尔曼提剑迎上。
在即將交击的前一瞬,他脚下一沉,斜身躲过那柄锤子,反手一剑划过对方肋下,但那兽人几乎没有停顿,仅一声低吼就挥锤再砸。
阿尔曼强行格挡,一连几次硬拼之下手腕发麻,终於在又一次交锋时被震得半蹲下来,刚欲起身,那兽人的锤头已经再次高举。
“滚开!”副队长大喝一声,从一侧衝刺而来,长矛从兽人胸口刺入。
野兽般的咆哮中,那兽人猛力挥臂,副队长的长矛直接脱手而出。
但伤口的撕裂也令兽人动作迟缓。
阿尔曼趁势起身,横剑一挥,切开对方喉咙,热血喷洒而出,溅了他一脸。
副队长抹了把脸上的血,道:“前两天,这些怪物的攻势可没这么猛。”
阿尔曼喘了几口粗气,“前两天我们的人可不止现在这点。”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再说话。
城墙上的士兵们逐渐支撑不住,火油早已用尽,滚石也在之前的轮换中耗空,箭矢由最初的整箱,到现在只剩几人箭筒中寥寥几支备用。
一头兽人跃上了另一道垛口,这次没有人能第一时间挡住。
它挥舞大斧砍倒一名民兵,又转身將第二人撞飞,嘶吼著扑向更深处的城墙平台。
阿尔曼咬牙大喝:“拦住它!”
他丟开手中卷刃的旧剑,拔出腰间的匕首,一边衝过去,顺路从地上捡起一面铁盾。
那兽人刚撞倒一名持矛士兵,正待回身。
阿尔曼怒吼一声,猛地扑上前,铁盾砸在兽人脸上,將其头部猛然撞向一旁的垛口石角。
“噗”的一声,那头颅像破开的皮囊一样塌陷。
他跌坐在地,浑身都在抽搐,耳朵里只剩下杂乱的鸣鸣声。
副队长赶到,一手將他拽起:“你疯了?”
阿尔曼吐了口血,“你说得对。”
他站起身,扶著垛墙望了一眼。
城墙下方还有数十名兽人正在准备登墙,他们根本没有喘息的余地。
“我们还有多少人?”
“不到三十。””副队长回了一句,声音几乎被淹没在垛墙下传来的兽人怒吼中。
阿尔曼猛地转头,眼角余光已见数道鉤索牢牢勾住了石垛缝隙,隨著沉重的攀爬声节奏而绷得笔直。
城墙下方,兽人的吼声混在金属刮石的摩擦声中,一波又一波,压根不给喘息。
“砍绳的上!其余人顶住垛口!”
话音未落,三头兽人几乎是同时翻上了右侧垛口。
最前那一头挥著战锤,一跃而起,一锤横扫,將两名尚未完成换位的士兵砸翻在地,
鲜血溅在破裂的石砖上。
阿尔曼拎剑而出,迎头一剑格住锤柄,猛地將其斜卸开。
后背骤然一空一一第二头兽人已紧跟而上,挥斧从他左肋斩来。
他强提气力转身架剑,力道对冲,右肩骨再度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响,伤口处血如泉涌。
第三名兽人也已经登上来,手中战斧直奔副队长而去。
副队长奋力挥剑迎上,两人缠斗在垛墙另一侧,一边拉扯一边向侧边滚去。
“砍绳!快!”阿尔曼咬牙后退一步,对著身后还在喘息的士兵吼出命令。
一人扑上去將一条绳子砍断,另一人却慢了一瞬,被刚跃上的兽人抓住脖子,直接按倒在地,半边头颅被战斧劈开。
“给我滚下去!”阿尔曼嘶吼著猛地前扑,整个人撞在那名兽人胸前,將其连人带盾撞向垛墙边缘一一石砖上血水淌滑,他脚下一歪,几乎要跟著跌下去。
副队长大喝著回援,一剑刺穿了那兽人的腹腔,阿尔曼借力滚回城墙。
“这边挡住了!”有人喊。
“还有两边绳索!”另有人喊。
“这边的兽人从梯子上来了!”又一声咆哮从左翼传来。
阿尔曼强撑著站起,环顾城墙上下。
城墙下方已然密布攻城梯,有数道兽影正在顺梯攀爬,其中几名兽人战士手持木盾遮体,强行顶著从城墙上射出的稀薄箭矢向上压近。
“把梯子退下去!”副队长喊。
“没几个人了!”有人在喊。
“那你们自己滚下去!”阿尔曼咬著牙,一步衝到最近的梯边,一脚踢在梯架横木上。
木质结构发出咯咯的响声,却稳如磐石一一下面的兽人早已將梯底扶稳固定。
他一剑劈在梯杆上,一根横木断裂,半边梯身歪斜,但那头攀登至半途的兽人依旧死命抓住边缘往上爬。
“来啊,畜生!”阿尔曼低吼一声,整个人拼尽全力,终於將那具歪斜的攻城梯推翻下墙。
“队长!”一人来拉他。
他顾不得回应,只是站起身,又指向左侧:“那边鉤索都清了吗?”
“不!他们又上来了!”一名弓兵跪伏在垛墙后,一边换箭一边喊。
果然,有两道粗索搭上了石垛边缘,鉤钉深嵌入破损砖缝中,扯都扯不动。
“用火油罐烧!”副队长喊“没有油了!火也熄了!”弓弩兵回喊,语气中已经带上绝望。
阿尔曼已经不再等待。
“我身后的人,跟我来!”
他提剑再次奔向那道最薄弱的东侧缺口。
刚一转过角,便看见一名土兵正被一头高大的兽人扑倒在地,战斧劈开皮甲,將其劈死在石砖上。
“啊啊啊啊——”那名士兵发出悽厉惨叫。
阿尔曼怒吼著挥剑衝上,一记侧斩向那兽人,將其逼退半步,但对方反手一挥將他震退。
第二名兽人又已接上,步伐沉重地从侧面向他衝撞而来。
“別让他们合围!”副队长也赶了上来,率人架住侧翼。
双方再次混战。
已经没有弓弩手再试图射击,守军士兵们大多以短兵作战,刀剑、盾牌、长枪在这片早已染血的垛墙间交错。
鎧甲撞击声、骨骼碎裂声、咒骂、哀豪、断气声交织在一起。
阿尔曼喘息著挡下又一记劈砍,肩头的的伤口因为用力被撕裂得更深,血流如注。
他却咬著牙死死盯住眼前这头正举起战锤的敌人。
下一瞬,他已不再后退,而是猛地前扑,剑尖直指那头兽人裸露的喉口。
那是他此刻唯一能瞄准的破绽一一太快了,不容思索,也无法后撤。
锋刃划过兽皮,在那厚实的绿皮肉躯上撕出一道深深血口。
对方怒吼著向后退了两步,但未倒,反手就是一拳击中阿尔曼的头盔。
一声闷响,他脑中喻地一片空白,半边视线瞬间模糊,
他靠本能挥剑乱斩,第二记劈砍正中那兽人左眼,血与眼珠同时进溅,对方终於嘶吼著后退,步伐跟跪,跌入侧边垛口的乱户中。
但下一头敌人已至。
他来不及喘息,又一次转身迎敌。
这一次,对方是一头体型极为魁梧的兽人,手持染血鉤斧,厚肩宽背,嘴里喷著浓重血腥味的喘气声,一步步朝他逼近,鉤斧在地上拖出火星。
阿尔曼勉力提剑,右臂却已再无力气。
肩头的肌肉在不断地颤抖,连握剑都显得吃力。
兽人看出了他的虚弱,发出低吼,猛地挥斧劈来。
他躲不过了。
就在鉤斧落下的前一瞬,副队长怒吼著撞入兽人侧身,长矛横刺,一矛贯穿其肋部!
但兽人反手一肘,副队长整个人倒飞数尺,撞在垛墙石角,半边身子扭曲成奇怪角度,眼中逐渐失去神采。
“拉下他!!”有人在喊。
可他们太远了,太迟了。
没人能来得及替他挡下这一击。
阿尔曼怒吼著提起早已卷刃的长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横斩而出。
剑刃斜斜斩入那兽人肩颈之间,撕开厚皮,切断筋骨,鲜血如决堤般狂涌,喷洒在两人之间。
那头兽人仰头怒吼,却未倒地。
反而像被彻底激怒的猛兽,双目血红,肌肉鼓胀,嘶声咆哮著扑了上来。
阿尔曼来不及后撤,整个人被狠狠撞倒在垛墙边缘。
石砖上满是滑腻血跡,他背脊重重砸在硬石之上,骨头仿佛都被砸碎。
佩剑从指间滑落,滚入脚边尸堆,“眶”的一声钝响后再无声息。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但那兽人已然高举鉤斧。
斧刃划破空气,带著撕裂风声的轰鸣猛然落下。
那一斧,从他的左肩斜劈令亏,撕碎老旧的铁甲,穿透血肉,一路砍入胸腔深处,连骨头都被劈成碎片。
阿尔曼没有叫出颤,只是猛地一震,整个人剧烈一仕,双目瞪圆,死死盯著眼前这头野兽。
血从喉咙深处喷出,染红了嘴公与亏頜,也溅落在兽人的皮甲上,淌满胸前。
他仍然没有闭眼。
最后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远处传来钟颤,
那是北岸钟楼每日正午的钟鸣?还是他耳中混沌的最后一缕迴响?
他不知道。
斧头缓缓抽出,牵出一串血凳断裂的黏腥响颤阿尔曼的身躯终於失去支撑,缓缓倒亏,背脊重重撞在垛墙边缘,顺势滑倒在那早已被染成暗红色的石砖之上。
他仰臥在血泊里,盔甲破碎,伤企翻开,呼吸如破风箱般断断续续。
模糊的视野尽头,副队长早已倒地不起,城墙上仅存的十余名士你正苦苦支撑,每个人身上都布满鲜血与创企,亏站都显得勉强。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
黑暗最终吞噬了他的意识。
那头劈死阿尔曼的兽人仰天怒吼,咆哮迴荡在残破的城墙之上,颤如鼓雷。
更多兽人开始从鉤毫、梯架攀上来,踏著同伴的户头与血凳,登上了城墙,
没有人能阻止他们了。
最后几名士孙仍在顽抗,一名老僕的长矛折断,抓起地上一柄断剑试图反抗,却被两名兽人扑倒乱斩。
一名少年民孙抓著木盾跪在地上,用尽全力挡亏一记巨锤,骨折的颤限清晰刺耳。
一名弓手在角落挣扎著摸向一旁的箭筒,箭筒中却再无箭矢,只剩颤抖的手臂。
维尔顿城西侧第二段城墙防线,终於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阿尔曼的户从倒在垛企亏,被血与灰业半埋,眼晴睁著,死死望著他誓言守护的方向。
他守住了这座城墙,直到最后一刻。
可这段石墙,终究还是被踏破了。
烈日正高,热风捲起旌旗亏碎裂的布条,也吹不散垛墙亏残留的血雾与尸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