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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荣妄的超绝「不经意」
    永寧侯府。
    听梧院。
    裴桑枝方才得了李尚仪的首肯,得以暂歇片刻。
    她斜倚在软枕上,手中团扇轻摇,扇底生风,却驱不散额间细密的汗珠。
    “素华,差人將炭盆移出些。”
    正此时,霜序步履匆匆而来,微微倾身,附在裴桑枝耳畔低语。
    声音轻若蚊吶,却惊的裴桑枝瞬间直起身来。
    荣妄和成景淮在永寧侯府外不期而遇了?
    霜序神色恭谨,再次深深頷首,继续道:“回稟姑娘,国公爷特意前来,说是奉了荣老夫人之命,专程送来邀帖,想请姑娘过府一敘,拜见荣老夫人。”
    “至於成小公子那边,说是奉成老太爷之命前来拜访。一是要拜会裴駙马和永寧侯,二来也为府上的各位郎君和姑娘都备了见面礼,想当面相送。”
    裴桑枝微微挑眉。
    荣老夫人和成老太爷……
    两尊大佛。
    隨便拎出一尊,都能让上京城的勋爵官宦圈抖三抖。
    但,两相比较一下,荣老夫人这尊佛更大。
    她愿意以永寧侯父子生生世世的寿数起誓,绝不是因为她打心眼里偏向荣妄。
    “成景淮说想当面相送?”裴桑枝隨口问道。
    霜序回道:“正是。成小公子还特意提及姑娘,说成、裴两家乃世交之谊。原该在姑娘认祖归宗之日便登门道贺,奈何游学在外,路途遥远,以致耽搁至今。此番特备薄礼,一来补上贺礼,二来赔个不是,还望姑娘拨冗一见。”
    裴桑枝嗤笑。
    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见她一面。
    也不知是成景淮得知了她的身世,还是在返回留县,与成三爷促膝长谈后,看清了现实,屈从了权势。
    但,不论是哪一种可能,她对成景淮都无甚话可说。
    与其说成景淮倾慕她,不如说他痴迷於自己扮演深情时的模样。
    那所谓倾慕,浸透了傲慢与自恋。
    底色却是凉薄如纸、廉价如尘。
    如此情意,轻轻一触便溃不成军。
    这一世,她实在拨不出时间跟这种人演戏!
    “拨冗?”裴桑枝拖长了声调,尾音像一把钝刀缓缓划过,“这冗啊……我可拨不动。”
    “至於什么贺礼,更是多此一举。”
    “他来之前难道不曾打听清楚?当初我认祖归宗时,永寧侯府连最简单的宴席都不曾摆过,更不曾惊动族中长老。不过是永寧侯碍於人言和形势,勉强在族谱上添了我的名字罢了。”
    “就连赐我一个寓意吉祥的名字,永寧侯都懒得费心取。”
    “他是来向我道贺的,还是来往我伤口上撒盐的?”
    “他的赔不是,我要不起。”
    霜序心领神会:“那奴婢这就去婉拒了他。”
    裴桑枝冷笑一声,摇摇头:“不用给他留那么多脸,我给他再多冷言冷语,他也得心平气和地受著。”
    她对成景淮的救命之恩做不得假。
    成景淮对她的见死不救和落井下石,更是真真切切。
    对恩將仇报的东西,委实没必要讲体面和礼节。
    “那荣国公府的邀帖?”霜序追问道。
    裴桑枝眉梢舒展,眸中郁色尽消,嗓音温润:“不知荣国公可曾提及,老夫人邀我何时过府一敘?“
    霜序: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成景淮拿什么跟国公爷爭!
    “今日。”
    “国公爷说,荣国公府上下绝没有一丝一毫怠慢轻视姑娘之意。”
    “只是,事发突然,方仓促登门。”
    裴桑枝轻笑著呢喃。
    “事发突然?”
    荣妄是听闻成景淮返京,又迫不及待地借著成老太爷的名头大张旗鼓地拜访侯府眾人,这才匆忙邀约?
    是担心她吃成景淮这株回头草吗?
    还是说,荣妄渐渐明晰了他的不矜持之心是何种情意了?
    若是见荣妄,她自是不怕的。
    但,这次荣妄是替荣老夫人送邀帖。
    所以,她要赴的是荣老夫人的约。
    想起荣老夫人盪气迴肠又不让鬚眉的一生,再想起她对荣妄的不轨之心,裴桑枝驀地有几分心虚。
    荣老夫人是叱吒风云的巾幗英豪,会不会痛恨她这种地狱里爬出来的满腹阴诡、工於心计的做派。会不会容得下她这种虚与委蛇,演来演去的蛇蝎女子靠近荣妄。
    裴桑枝的心提得越来越高。
    从上一世起,她便深深明白一个道理。
    当实力差距犹如天堑时,纵有千般算计、万般不甘,终究不过是徒劳挣扎,无济於事。
    如今,她能將永寧侯府折腾的鸡飞狗跳。
    但,绝不可能逃得过荣老夫人的掌心。
    那是荣老夫人吗?
    不。
    那是高不可攀的皇权。
    皇权之下,皆螻蚁。
    霜序小声提醒道:“国公爷不是没有担当的人,姑娘何不试著多信一信国公爷。”
    裴桑枝眸光微动:“我一直都信他的。”
    自始至终。
    但,她不忍心让荣妄这枝人间富贵陷於两难之境。更不忍见荣妄这轮灼灼骄阳,被重重阴云遮蔽了万丈光华。
    她的惻隱、她的优柔寡断,皆繫於荣妄一人。
    让她移不开目光的,是恣意不羈,又无畏无惧的荣妄。
    心繫一人,下意识便想著高高地捧起。
    “你且先去回绝了成景淮。”
    “至於荣国公府的邀约,就说劳烦国公爷稍候片刻,容我更衣后便来相见。”
    头一次拜见荣妄的长辈,得乾乾净净清清爽爽的。
    人靠衣装马靠鞍,尤其是她这张瘦的根本没长开的脸。
    她又不是荣妄,披麻袋都堪比天仙。
    “奴婢这就去。”霜序应道。
    ……
    永寧侯府外。
    那辆宅院般庞大的马车张扬地横亘在道路中央,四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昂首立在车驾前,浑身上下竟寻不出一丝杂色的毛髮。
    荣妄抬手推开雕窗牖,鎏金窗枢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垂眸俯瞰著不远处的成景淮。
    只见成景淮身著一袭青色长袍身披白鹤氅,立在阶前,翘首以盼。
    细究往日种种,管中窥豹,成景淮此人原就称不上聪慧机敏。
    而今再度相见,观其姿容不过中人之姿,身形仪態亦无甚过人之处。
    从里到外,从头到脚,一般般。
    裴桑枝就是瞎了也绝不会弃他而选成景淮。
    荣妄踩著马凳,缓缓走下马车,神色自然又矜傲地行至成景淮身侧。
    成景淮驀然回神,一道挺拔身影映入眼帘。
    待看清来人面容,他瞳孔骤然紧缩,深深一揖到底:“在下成家三房景淮,拜见荣国公。”
    这名满上京城的混世魔王,怎么下马车了?
    惹不起,也躲不过。
    就是不知荣国公突然造访永寧侯府所为何事?
    方才虽有个传话的小廝匆匆来过,但因两府车驾相隔著些距离,他只隱约听得“荣老夫人”几个字,其余话语皆模糊不清。
    不过,这偌大的侯府,有资格与荣老夫人打交道的,唯有下山回府小住的裴駙马了。
    荣妄很是“不经意”地摆摆手,挥了挥袖子:“不必多礼。”
    碧绿的桑枝和桑叶就这样大喇喇地映在了成景淮的眼眸里。
    成景淮的第一想法:这什么艷俗的顏色搭配。
    下一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桑……
    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