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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我唱歌给你听啊
    叶星辞厌恶地蹙眉,叫子苓将他迎进门,自己则上楼更衣,熟练梳妆。他整了整松挽着的发髻,抿了胭脂在嘴唇,同时朝眼尾斜扫淡红色妆粉,一气呵成。
    一道人影陡然闯入视线,突兀地映在铜镜中,魁伟充满压迫感。
    “呃!”叶星辞惊呼转身,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他心烦意乱,竟然没留意瑞王的脚步声。
    “吓着了?是我叫他们别提醒你。”男人步步逼近。身上花纹繁复的锦袍,和极具侵略性的眼神,让他看上去像一条正在觅食的巨蟒。
    叶星辞不禁退了一步,靠在妆台,冷淡地逐客:“三爷,这是我的卧房,请你下去等。”
    “在家里,我经常随心所欲闯进姬妾的居所。”男人无视他的话,径直走到他面前一尺处停步,醇厚夹杂着酒气的熏香令人窒息,“我喜欢看女人为了迎接我,而慌忙梳妆的样子,很有美感。”
    “那你有没有检查,柜子里、床底下是不是藏了人?”叶星辞用玩笑的口吻发泄不满。
    “这可不像一个富有涵养的公主该说的话。”瑞王扯出一个带着醉意的下流微笑,“过门之后,你再这样对我不敬,我可就要动用家法教训你了哦。”
    看把你能的,得问问老子的长枪答不答应。叶星辞毫无惧意,昂然迎视高出他大半头的男人:“你有点醉了。”
    “我清醒着呢。我发现,每次见我,你都打扮得很漂亮。”
    “不是为了取悦你,而是自己照镜时舒心。”叶星辞反呛。
    “说话这么冲,心情不好?是不是觉得,婚事定得太突然了?”瑞王抢劫一般,夺过他端在身前的手,攥在自己滚热的掌心,“你远嫁而来,没有亲人。嫁给我之后,你可以给自己生出很多亲人。要是嫁给庆王,恐怕就难了。这么一想,是不是就开心了?”
    我要开吐了!恶心!叶星辞暗暗使劲儿,想把手抽回,却被握得更紧。少年的力气,终不足以与高大的成年男人近身抗衡。
    “放肆!你这样,未免太失礼了!”叶星辞红了脸,厉声斥责。
    “这就害羞了,那洞房时可怎么办呢。”半醉之下,瑞王得意忘形,仰头大笑。手也愈发不老实,要来搂他的腰。
    “怎么办?就这么闹着玩呗!”叶星辞随手抄起一盒白色妆粉,全倒进对方大张的嘴里。
    “咳咳——阿嚏——”瑞王猛然后撤,连咳嗽带喷嚏,吭哧吭哧地喷着白粉,面袋子漏了似的。周身粉雾翻腾,仿佛要原地飞升。
    在弥漫的脂粉香中,叶星辞也打了个喷嚏,趁男人发火前,抢先道:“别生气,开个小玩笑而已,王爷该不会这点肚量也没有吧?”
    瑞王顶着一张煞白如鬼的脸,看不出是否行将发怒。他喘着粗气,用茶水漱口,盯了叶星辞半晌,忽而笑了:“真是调皮。其实,在我眼中,你就是个黄毛丫头。你是不是以为,我痴迷于你的美貌?不,我见过无数美女,而且我更青睐成熟丰腴的少妇。不过,你的确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更有一种独特气质。”
    废话,老子是男的,当然是独一份的气质。叶星辞冷眼斜睨他:“夸我的话,我早就听腻了。王爷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就算你缺鼻子少眼睛,我也会拼命把你娶回家,好吃好喝的供着。我比你想象中富有得多,富得不敢往外花。娶了你,就敢了。因为,外人会认为,那是你带来的嫁妆。我会对你很好,但是千万别指望,我会被你的美貌和温言软语摆布。”瑞王用袖口擦脸,再度缓步逼近,声音低沉,“不过,你可以试试看。”
    “公主——”子苓款款上楼,清脆的通禀,将叶星辞从地狱般的尴尬困境解救出来,“九爷和陈公子散步路过,顺便拜访公主。”
    叶星辞松了口气,逃离瑞王身边。
    见他们先后下楼,楚翊怔了怔,目光平添一丝苦涩的恨意。接着调侃:“三哥,你的脸好白,怎么还画妆了?”
    “和我未过门的妻子闹着玩,你们聊。”瑞王使劲抹了把脸,向陈为拱拱手,又似笑非笑地朝叶星辞盯了一眼,得意而去。
    “九爷这是打哪来?”叶星辞问。一见楚翊,那种厌恶不悦感一扫而空。仿佛闷热难耐之际突然开了窗,清风灌满胸膛。
    楚翊道:“借着太皇太后寿诞,我们兄弟三个,还有些宗亲也聚了聚,刚刚散席。”他眼眸微垂,有些腼腆地笑了:“今夜月色很美,来邀你游湖赏月。顺便给你看看,你好奇的那个东西。”
    叶星辞立即点头,率先迈出门。他急需吹吹风,除掉瑞王残留在他身边的气息。
    一路来到湖畔小渡口,已有一艘不大的单篷船停靠在栈道旁。四面开敞,纱幔飘动,篷顶铺满溶溶月光。
    楚翊率先上船,先搀了一把四舅,又将手递给面露犹豫的叶星辞,轻笑道:“有我四舅这个长辈坐镇,你怕什么?”
    叶星辞将手搭上去。掌心相接,他没有丝毫厌恶。可他分明那样讨厌瑞王的碰触,恨不得把掌纹都磨平了。
    坐稳之后,他问:“没有掌船的艄公吗?”
    “我来摇橹就好。”
    楚翊话音未落,四舅突然跳回岸上,表情扭曲:“哎呦,我肚子疼,好像窜稀了。你们先游湖,等会儿再来接我!”说着,朝船体猛蹬一脚,推离岸边。
    这听起来很像一个借口。因为,叶星辞的属下也曾用腹泻来替他扯谎。他心下惴惴,如此一来,岂不只剩自己和楚翊,在黑暗无人的湖面飘荡独处?从前的他,可以从容应对。可此刻,他一想到楚翊,心里就有种酸胀的紧张感。
    “陈公子,要不你再忍一忍吧?”叶星辞想让陈为回来,“你坐着不动就好了。”
    “这可忍不住!”
    “那罗护卫呢?”
    “他也窜了!”说罢,陈为弯腰跑远。
    渡口在视野中远去,是楚翊开始慢慢摇橹。船橹惊走鱼儿,搅碎了湖面的月光,留下层层叠叠的扇形波纹。叶星辞坐在船篷下,随波浮沉。面前有一方桌案,烛火摇曳,茶点精致。
    他瞥向船尾,透过拂动的白色纱幔,看见楚翊在悠游地摇橹,棱角分明的侧脸沐浴在月光下。如此俊美的船家,只在故事里才有吧。
    “今天,我看见你的二位母妃了,你和你生母很像。”叶星辞叹道,“你真幸福,可以经常见到娘。我也想我娘,可见不到,她一定也很想我。”
    “有机会,我陪你回家。”摇橹的男人道,“要不要听我唱曲儿?”
    “淫词艳曲可不听哦。”
    楚翊微微一笑,用清冷的嗓音唱起一支叶星辞未曾听过的北方小调:
    “青杨树儿冒高高,弯弯月儿照山坳。
    月儿为何不开口?
    谁家酒里多掺水,哪个偷了我家牛?
    娘子差我出来寻,不让进门使人愁。
    清清河儿水滔滔,弯弯月儿挂柳梢。
    月儿为何不开口?
    冰盖房子雪打墙,你遍看古今兴亡。
    我与娘子不久长,何苦为那牛儿忙?
    几句话儿敲开门:
    糖包油糕蘸上蜜,我与娘子好夫妻。
    落花生角角剥了皮,心里的人儿就是你。”
    楚翊唱得不悠扬,但也不难听。冷冷清清的,像在办他所擅长的白事。叶星辞专注地听着,最后笑了起来。这样的民间歌谣,往往通俗有趣,有很强的叙事性。
    一个丢了牛的汉子,被老婆撵出去找牛。他想让月亮告诉他,牛在哪,可月亮不说话。他想起月亮千年万年挂在天边,看遍人间兴衰,自己和娘子的几十年也是转瞬即逝,该珍惜每一刻。于是赶紧回家,嘴甜地敲开门。
    “你跟谁学的?”叶星辞好奇道。
    “恒辰太子,他则是和田里的农民学的。他们不喜欢那些华美的词曲,只爱通俗的。”楚翊搁下船橹,将船停在湖中间,接着撩开纱幔坐进来。不是与叶星辞相对,而是直接坐在他身边。
    太近了。叶星辞腰部一使劲,让屁股在木制座椅滑行一段,离男人远了些。他一时语塞,随意聊道:“不知道陈公子怎么样了。还有罗护卫,也去了挺久哈。”
    “罗雨在湖边树上呢,为我们放风。”楚翊没听见四舅撒谎说罗雨也闹肚子,实话实说道,“防止有人接近,妨碍我们亲密接触……这美妙的月色。”
    “你说话别大喘气,吓我一跳。”叶星辞拍了拍胸口,心想:腹泻还上树,难为罗雨了。武功绝顶的人,大概很能忍吧。
    “我三哥有点醉了,没冒犯你吧?”楚翊柔声问。
    “你三哥,就是个老瘪三,一提就来气!”叶星辞恼火地皱眉,“乱闯闺房,浑身酒气,说些不干不净的话。还说自己喜欢少妇,不喜欢黄毛丫头。切,人家明明一头青丝,才不是黄毛。”
    “宴席上,我特意没喝酒,怕酒气熏着你。”楚翊按下被风拂起横在二人之间的轻纱,四目相对,他顿挫有力道,“他,配不上你。我不会,让你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