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002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我亦是行人
    第1002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我亦是行人
    虽然那日苏晚拒绝了许观,
    但接下来的三日,他散衙后都会去茶馆坐一坐。
    有时候会参与围炉煮茶,有时候则静静看着,
    二人没有过多交集,至多是眼神对视,相视一笑。
    可就是这种若即若离、只可远观的感觉,让许观欲罢不能。
    以至于今日当值时,他满脑子都是苏晚的一颦一笑。
    微风轻轻吹动,带着些许凉意从窗棂冲进衙房,拂动了案上的片片书页。
    许观怔怔看着案上文书,上面记载着昆明的风土人情,以及大理国时期的繁盛景象。
    黄纸黑字,他却看得入了神。
    不知何时,书页上的字迹仿佛化作了苏晚的容貌,似在与他静静对视。
    许观紧抿的嘴角渐渐扬起,模样竟有几分痴态。
    这时,脚步声自门外响起。
    年轻的孔越出现在门口,见许观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生好奇,
    便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走到桌前,突然低喝一声:
    “啊!”
    许观原本正沉浸在对苏晚音容笑貌的回想中,
    骤然被吓,整个人一个激灵。
    眼中的痴迷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茫然。
    等看清来人是孔越,他才长舒一口气,还翻了个白眼:
    “孔兄,你这是作甚?莫要吓人。”
    “哈哈哈哈哈,许兄在想什么呢?莫非是苏姑娘?”孔越出言调侃。
    许观脸颊微红,带着几分尴尬道:
    “孔兄,现在还未散衙,莫要胡乱走动,若是被刘公看到,又要责怪了。”
    孔越却满不在乎地摆手:
    “刘公今日去了太学和明道书院,说是要商议修史的事。
    我听说啊,这修史要汇聚天下有学识的读书人一起编撰。
    许兄你整理云南文书这几月,看了这么多史料,堪称翰林院翘楚。
    真要修史,定然有你一份!”
    此话一出,许观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股惊喜陡然涌上心头,面露震惊。
    他清楚,无论是故宋、故元,还是历代王朝,
    能参与修史的都是读书人中的典范与楷模。
    修得好,便能青史留名,
    就算中规中矩,也能在朝野士林间积攒名望,为日后升迁铺路。
    如今大明修撰《元史》的宋濂、王祎,更是天下读书人皆知的大家。
    一想到自己有机会跻身其中,
    许观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连忙追问:
    “孔兄,此事是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今日刘公都去京中学堂找那些老先生商议了。”
    孔越一边说,一边压低声音,
    “说句实在的,刘公今年都八十了,年纪大了,
    就算由他主持修史,真正做事的还得是许兄你这等年轻人。
    这翰林院的年轻人里,还有谁比连中六元的你更合适?”
    许观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他左思右想,也没找出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
    修史向来是老中青三代合力,
    为的是以老带新、传承学问,自己无疑是年轻一辈的不二人选。
    想到这里,许观反倒平静下来,拱手道:
    “多谢孔兄告知,许某感激不尽。”
    “哎~我今日找你,可不是为了说这个。”
    “那是为何?”
    “清风茶馆那边传来消息,苏先生过些日子就要离京了,我特地来叫你,咱们一起去茶馆。”
    “什么?离京?”许观面露震惊,心底莫名空落落的。
    孔越见他这副模样,忽然笑了,挑了挑眉:
    “许兄啊,是不是久无女子相伴,心痒了?
    无妨,今日喝完茶,我带你去莲楼消遣,
    你看看你,脸上都冒痘了,总这么憋着可不行。”
    “不不不”许观连连摆手,急切追问,
    “苏先生为何要离京?”
    “这我哪知道?消息就是这么传的。
    你不是跟她相熟吗?直接去问啊!
    不是我说你,凭你的身份名头,
    这京城女子还有谁能拒绝你?得大胆些。”
    许观看着孔越,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眼前这人常年混迹市井,举手投足不像读书人,反倒带着几分地痞气,可偏偏他就在翰林院任职。
    这种反差实在怪异。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思绪,沉声道:
    “多谢孔兄告知这个消息,今日你我一同去饮茶,我请客。”
    “成!就等你这句话!喝完茶去莲楼,也得你请!”
    孔越毫不客气,语气里满是豪爽。
    许观无奈摇头,这番豪爽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请客呢。
    秦淮河畔,清风茶馆。
    夜色已沉,清风拂过,给茶馆平添了几分清冷。
    可楼外却热闹非凡,不少读书人早早赶来,候在这里,只为一睹苏先生的才情。
    这几日,整个秦淮河乃至京城,都在传苏晚的名声。
    如今又传出她要回苏杭的消息,
    连原本不感兴趣的人,也想来凑个热闹。
    这些人平日无所事事,不用上工也有不完的钱财,
    每日四处寻觅的,不过是些新鲜趣致的人和事。
    终于,清风茶馆开门。
    茶客们蜂拥而入,宽敞的大堂很快坐满了人。
    各色茶点摆上桌,小厮们穿着整齐的衣衫在人群中穿梭。
    不少人看向最前排的雅座,面露疑惑,
    这是给谁留的?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吆喝:
    “翰林院许大人到!”
    许大人?
    不少人闻声回头。
    一些商贾面露疑惑,不知这许大人是谁,
    但在场的读书人大多瞪圆了眼睛,
    是许状元?他居然也来了!
    只见一名二十多岁、留着细密胡须的年轻人缓步走进来,朝着众人拱了拱手,便径直走向最前排的雅座。
    掌柜的亲自上前招待,笑着问道:
    “许公子,今日还是碧螺春?”
    许观点了点头,又看向身旁的孔越:
    “你喝什么?”
    “跟你一样,不挑。”
    掌柜的笑着应下:
    “那两位公子稍等,茶马上就来。”
    就在掌柜转身要走时,许观拉住了他,好奇追问:
    “苏先生要离开京城的消息,是真的吗?”
    掌柜地笑了笑,点了点头,面露惋惜:
    “许公子,是真的,苏先生母亲的忌日快到了,
    东家给苏先生安排了车马,让她回乡祭拜。
    虽说苏先生如今家道中落,却是书香礼仪之家出身,
    我们东家虽是粗人,也格外敬重这份心意。”
    “原来如此.”许观连连点头,又问,
    “什么时候动身?”
    掌柜的眉头一挑,意味深长地看了许观一眼,轻声道:
    “原本今儿下午就要走,可苏先生说要多等一晚,说是还有位故人没见着。”
    这番平淡的话,却像一把小剑,狠狠扎进许观心里。
    他呼吸骤然一停,心底涌起一个强烈的念头,
    这个故人,会不会是我?
    她在等我?是想和我告别吗?
    一瞬间,复杂的思绪涌上心头,让他心烦意乱,这种慌乱,连当年殿试时都未曾有过。
    等他回过神,掌柜的早已转身离开,只剩一个背影。
    一旁的孔越见状,笑着调侃:
    “看看,我就说吧!
    以许兄的名头,这秦淮河的女子还有谁拿不下?
    这苏先生啊,分明是对你有意!”
    “真的吗?”
    许观眼中闪过几分疑惑,忽然又有些不自信起来。
    孔越对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颇为不齿,嗤笑一声:
    “不中意你,难道中意我?”
    许观仔细一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暗自嘀咕,
    也是
    清风茶馆的二楼,比一楼更显幽静。
    靠窗的位置挡着一层暗纹纱帘,夜风从缝隙钻进来,带着秦淮河的潮气,卷得纱帘轻轻晃动。
    沈正心的手按在苏晚的纤细腰上,她身上的锦缎衣料早已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单薄的背上。
    他下巴抵着她的肩窝,呼吸粗重,目光透过纱帘缝隙,落在一楼正襟危坐的众人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戏谑:
    “你看看他们这么多人对你痴心一片.”
    苏晚的脸颊泛红,指尖紧紧攥着窗沿的青铜雕,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东家.楼下有人”
    “怕什么?”
    沈正心嗤笑一声,手上力道又重了些,
    “这窗缝这么窄,他们只看得见你的清高,看不见你现在的模样。”
    他俯身在苏晚耳边,热气喷在她的耳后,语气里满是掌控的快意:
    “老子就喜欢这样,把别人的梦中情人压在身下,
    看着他像傻子似的围着你转。
    等会儿下去,好好办事,
    问问他连中六元,背后是谁在给他铺路,
    再问问他在醉仙楼说的那些话,是谁教他说的。
    别露破绽,他现在对你心软,正好趁这个时候,把他的底都掏出来。”
    苏晚闭了闭眼,轻轻点头:
    “奴家记下了。”
    过了一会儿,沈正心停下动作,等了一会,才满意地抽身离开:
    “去换身衣裳,别让人看出端倪,记住,你是苏杭来的大家闺秀。”
    “是”
    苏晚起身时,腰肢还带着几分酸软。
    她从屏风后取出一件素白襦裙,颜色比之前的月白更淡,领口绣着几缕银线,衬得她脸色愈发清冷。
    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
    将耳后散乱的碎发别好,又用冷水沾了沾眼角,
    压下那抹未散的潮红,才提着裙摆,轻手轻脚走下楼去。
    此时一楼的茶会刚要开始,许观正坐立难安。
    他的目光一直黏在楼梯口,
    直到看见那抹白色身影出现,才猛地坐直身子,连呼吸都放轻了。
    苏晚走过大堂时,脚步依旧轻得像踩在云里。
    路过许观桌前时,眼角的余光轻轻扫了他一眼,
    眼神里没了方才在二楼的迷离,只剩淡淡的疏离,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像极了初见时的模样,让许观心头一阵悸动。
    许观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手掌无意识地攥紧茶杯,连孔越在旁边说什么都没听见。
    孔越见他魂不守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撞了撞他的胳膊:
    “看呆了?等会儿她上台,你再好好看。”
    许观脸颊泛红,却没反驳,只悄悄抬眼,看着苏晚走进戏台后。
    不多时,琴音响起,还是那首初见时的《平沙落雁》,
    只是今夜的调子比往日更淡,像蒙了一层薄霜,透着几分离别的哀愁。
    许观听得入神,总觉得苏晚的琴音里藏着心事,
    像有话要说,却又咽了回去。
    茶会比往日短些。
    苏晚只弹了两首琴曲,对了两句诗,便以身子不适为由退下。
    许观连忙起身,刚想开口叫住她,
    就见苏晚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犹豫,又藏着几分暗示,随后才跟着伙计往后院走去。
    “还愣着干什么?”孔越推了他一把,
    “人都给你递话了,还不去?”
    许观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连跟孔越打招呼都忘了。
    后院的雅间还是上次那间。
    竹帘半卷,秦淮河的灯影碎在河面,飘进雅间里,落在苏晚的白裙上。
    她已倒好两杯桂酒,
    见许观进来,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起身行了一礼:
    “许公子。”
    “苏先.苏姑娘。”
    许观的心跳又快了几分,找了个位置坐下,
    目光落在她的裙摆上,洁白无瑕,让他的心莫名一揪。
    苏晚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声音比往日更柔:
    “公子今日来,是为晚生要离京的事?”
    许观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
    “掌柜地说,姑娘是要回乡祭拜令堂?何时动身?”
    “明日一早就走。”
    苏晚的眼神暗了暗,指尖轻轻划过杯沿,
    “晚生自小没了父亲,只剩母亲一人,
    如今她也不在了.
    京城虽大,却没什么可牵挂的,倒不如回苏杭,守着老宅过些清静日子。”
    话里的离别之意,像针一样扎在许观心上。
    他想起自己身为状元却被陛下刻意疏远的委屈,想起同窗们的风光,
    再看眼前的苏晚,只觉得两人都是天涯沦落人。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姑娘不必这般灰心,以姑娘的才情,留在京城,总会遇到懂你的人。”
    苏晚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
    “晚生不过是个落难女子,能遇到公子这般愿意听我弹琴、与我对诗的人,已是万幸。
    只是公子是状元郎,日后前途无量,
    晚生不过是茶馆里的坐馆先生,与公子终究是云泥之别。”
    许观急了,连忙道:
    “苏姑娘怎可妄自菲薄?
    在我看来,姑娘才情无双!
    我在翰林院,日日对着那些旧志文书,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
    若不是散衙后能与姑娘吟诗作对,我这日子不知要多无趣。”
    苏晚见他语气急切,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又给他满上酒:
    “公子连中六元,古今第一人,若是没有贵人相助,怎会一路顺遂?
    上次公子还说,明道书院的山长何大学士是您的老师,您可以请他帮帮忙。”
    提到这个,许观的情绪更低落了。
    他端着酒杯,手指微微颤抖:
    “不瞒姑娘,老师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我几次想去拜见,都被拒之门外了。”
    苏晚故作惊讶:
    “怎会如此?”
    “我琢磨着,现在京城乱,
    老师和刘公是在保护我,让我在无人问津的地方躲过这次风波,不被牵连进去。
    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也不知他们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苏晚点了点头,反而问道:
    “许公子,您说的刘公,又是哪位大人?”
    “是坦坦翁,他与老师是好友,科举前还常指点我功课。
    可自从我入了翰林院,他却像不认识我似的,
    我也是从这一点猜到他们是在保护我,你可千万别跟旁人说。”
    苏晚笑了笑,身子微微前倾,帮许观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二人四目相对,她温婉一笑:
    “放心吧许公子,我马上就要离京了,不会跟外人透露的。”
    她端起酒杯,轻轻碰了碰许观的杯子:
    “明日晚生就要走了,愿公子日后能飞黄腾达,
    等公子的名声传到苏杭时,小女子也会为您开心。”
    许观看着她眼底的情意,只觉得心头一热,连酒意都醒了几分。
    他想说些什么,比如让她留下,
    可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他只能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轻声道:
    “苏姑娘我会记得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