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我最近结识的人似乎,都有那么一点奇葩的性质呢。
    比如瞳。
    他是我三年前的时候相识的。
    我记得那时我是——六年级。五年级升六年级的,那一个暑假。
    那个时候,我记得,相遇的地点是……买菜的……路上吧。
    记不大清了,我。
    不过呢,还残留在我记忆里面的,则是遇上他的时候,他那幅狼狈的模样。
    白白的衫衣布满了污泥,点点滴滴的褐色像是某种病菌一般感染着洁白的衫衣。让人看了一眼就感觉很不舒服。而且,当事人还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眼神中透露着“我要去跳楼”的气息。
    总而言之一眼望过去,就像是个散布着不祥气味的人。
    那个时候呢,妈妈把要上二年级的日向交给我照顾,自己外出打工了。而顽皮的日向则像个男孩子一样整天跟小朋友们打打闹闹的,虽然跟我长得很像,但完全就是另外一个我。
    简直就是第二人格一样。日向。
    而本体的我呢,则很是腼腆,且怕陌生人。经常会脸红,大概是小时候没能交到朋友的缘故吧——我直到现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都从来没能与朋友外出玩过。只能呆在家里和妹妹一起玩耍。
    当然啦,日向是个很活泼的人,所以遇上内向的我的时候,虽然很喜欢我,但她很好动,所以经常外出。
    而我呢,则是在她回家的时候,轻轻的拍一下她的脑袋。然后把她赶去洗澡,让她把脏兮兮的衣服脱下来,然后我来洗。
    久而久之呢,我就形成了一种习惯。一旦看到脏兮兮的小孩子的时候,就想情不自禁的拍一下他的脑袋,然后说,
    “交给我吧。”
    那个时候的我,简直比那个时候的瞳还要狼狈呢。
    我居然把习惯性的用语脱口而出了。对着一个陌生人,脱口而出了。
    那一瞬间,我能清楚的看到瞳那脏兮兮的脸上眼睛里透露出来的那股困惑。而我呢,则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
    度过了几秒钟的,或是几分钟的空白阶段。我整个脑袋,都处于听力丧失和感官丧失的阶段。
    什么也听不到,也动不了。简直就像走路时头朝下狠狠的甩了一跤时的那种失重感。
    我的脸迅速涨红,我能感受到我脸上的表皮组织下血液的流动是何等的快速。在这黄昏照耀下的街道上,心脏的跃动,就像是鼓槌狠狠的敲打着我,血液像是受惊的小孩一般疯狂的逃窜着。
    我几乎动不了了,只能呆呆的看着困惑的瞳。
    瞳呢,似乎也搞不清状况的样子。那个时候的他似乎遭受了什么致命似的打击,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但是很快,他说话了。他说了三个字。然后我就把他给带回了家,把浴室借给他。然后带着他脱下来的所有衣服包括内裤,都带到了附近卖衣服的人那里,买了一模一样的尺码。然后带回来给他穿。
    这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
    拼命一般的把衣服举给服务员看的时候,我再一次体验到了刚才的失重感,脑子嗡嗡似的作响。
    而服务员惊讶了一会后,就面带着职业的微笑,迅速的找了款式差不多的衣服给我。然后拿过我的钱,找还给我,最后说了一声
    “欢迎下次再来。”
    这是为什么呢?
    “我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
    那个时候,接过衣服后就连忙跑回家中的我,在路上不断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那个穿着朴素衣服的我,气喘吁吁的跑到家门前的时候,还在想着瞳说的话。
    我很震惊,为什么现在的人会出现那样的语气呢?
    为什么会有那种神态呢?
    悲伤……憎恨……自卑……愤懑……最后出现的,是无力……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时候他说的话。
    他两眼无神的望着说着“交给我吧”的我,过了一会后,他说,
    “救救我……”
    救救我。
    一个跟我看起来一般大的小孩儿,他说,救救我。
    那种语气,并不是考试失败或者买东西的钱丢了之后的那种无助。
    “救救我。”
    那是更为……更为,虚无的那一种求救。
    就好像,一个车祸后失血过多随时有可能死去的人,周围没有医生或是其他人的情况下,他孤零零的倒在冰冷刺骨的马路上,体验着自己赖以生存的血液和内脏不断的咕噜咕噜的,像是某种红色染料一般流落出去的时候,那种感觉。
    那种让人听了,想要哭出来的感觉。
    那种揪心感,就像是将柠檬水浓缩一万倍然后注射进心脏的那种感觉。
    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牵过了他的手,那个脏兮兮满是干燥污泥的手。
    冰凉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就像是尸体一样。
    像是倒在马路上的无助尸体。
    快要流光最后一滴血后,他看到了人影,听到了声音。
    听到了“交给我吧。”。
    然后,他说,
    救救我。
    救救我。他说。
    看着已经洗好澡,穿着我放在浴室外面的新买的衣服,并带着一身热气走出来的瞳,闻着那股属于我家、五更琉璃家的香皂的那股子香味后,我莫名的镇定下来。
    这里是我的主场。
    所以我不需要害怕。
    我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想要询问着一些什么的时候,却不小心打了个喷嚏。鼻涕都出来了,挂在外面——像个弱智一样。
    “啊,抱、抱歉……”
    道了声歉,我连忙绕过他,到桌子那一端抽出一张餐厅纸,哼——的,由肺部推出去的将鼻腔里积攒着的鼻涕狠狠的推出。
    完了完了,丢人丢大了……
    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而且,当我悄悄的瞄了一眼瞳时,发现他也看着我。
    我当时以为他在嘲笑我。脸都羞红了。
    然后莫名其妙的愤怒起来,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恼羞成怒吧。
    我讨厌自己这么的软弱,这么的怕生,这么的内向。
    “他一定讨厌我了吧……”
    我落寞的垂下肩膀,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