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柳林。
一个极为英俊的年轻人漫步走著,他一身黑袍,腰间配著一柄刀。
小河弯弯,刀也弯弯,弯得像半轮月亮。
他的眼睛也弯弯,带著醉人的笑意。
沈醉很开心,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便一直这么开心。
叫人开心的东西有很多,他开心,只因为这里有精彩,这里有自由。
他已是第二次穿越了,上一次,他胎穿成一个婴儿,成了隱世的魔教弟子。
短短几年,便成了这一代最为杰出的弟子,被寄予厚望。
若一个人生而知之,又肯努力,那么很难不杰出。
只可惜,他在八岁的时候遇到了丁鹏。
神功大成,除了谢晓峰再无敌手的丁鹏。
沈醉知道自己来晚了。
当一个武林神话结束一场腥风血雨,完成了他的故事,这个江湖是什么样子?
安静,无聊,一潭死水。
沈醉被丁鹏收为弟子。
丁鹏本就是魔教这一代教主。
沈醉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能力。
他甚至没有答应的权力,丁鹏说了,他就要做。
丁鹏是个很霸道的人。
当年他的两个儿子抓周,一起抓住圆月弯刀,大儿子抓的是刀身,二儿子抓的是刀鞘。
他觉得要懂得藏锋,於是震坏了大儿子丁克文的手臂经脉,叫他一辈子不能习武,定下二儿子丁克武为將来传人。
丁鹏也是个很骄傲的人。
他將自身的绝学,圆月弯刀的刀法秘籍教给沈醉。
这本是天下间最顶尖的刀法,足以掀起武林浩劫的至宝。
但正如当年他的岳祖可以將刀法传给敌人,他就也这样教给沈醉。
他自信无论如何沈醉也威胁不到他,也自信自己的孩子会成为合格的接班人。
丁鹏信对了沈醉。
不是因为沈醉的天赋不够,其实他的刀法突飞猛进,虽不如丁鹏短短几年达到人间绝顶,成为刀中之神。
但十几年的时间,也足够他触摸到那一层人神境界的门槛。
只是沈醉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丁鹏,他就是这样的人,有恩必偿,有仇必报。
这也是他苦闷的由来,因为丁鹏虽然没信错他,却信错了自己的孩子。
丁克武不仅武功不合格,人品心胸同样不合格。
一个人如果仅仅是武功差,也可以成为雄主。
但没有足够的心胸气魄,绝不能服眾,他容不下沈醉,被所有人信服的沈醉。
沈醉容得下他,却容不得受那个鸟气。
所以他走了,好在他可以走。
丁家的势力遍布天下,却管不到天外。
沈醉走的前一晚,丁鹏来找过他,作为师父,丁鹏很满意这个徒弟,也很了解这个徒弟。
他看得出他要走,於是这柄刀到了沈醉的手里。
穿过柳林,有几栋茅屋,酒桌都摆在外面的沙岸上,已有几桌客人喝得热闹。
伙计走了过来,看起来直眉瞪眼,有些呆笨。
沈醉道:“五斤你这里最好的酒,菜要四冷四热。”
伙计冷冷道:“等著。”
沈醉挑眉,这样脾气的伙计倒是少见,但他不恼,只是愈发好奇,这里的酒菜要有多好,才能叫客人忍受这样的服务。
这时有一辆马车行来,一对儿男女从车上下来。
沈醉先看的女人,这样的情况下,男人总是会先看女人。
更何况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穿著件雪白的衣服,又轻又软。
男人披著件大红的披风,格外惹眼,最惹眼的,是他那两撇修整的极为整齐的小鬍子,看起来像是唇上长了两条眉毛。
沈醉先是一怔,看看披风,看看鬍子,再看看四周,旋即恍然。
原来是薛冰和陆小凤。
他记得这段场景,看来绣大盗的剧情刚刚开始,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那呆愣的伙计也不是真的伙计,而是神偷司空摘星易容假扮的。
趁著陆小凤去厕所的功夫,司空摘星和薛冰说著什么,两个人凑在一起聊得热闹,惹得不少人盯著眼睛发直。
若是一个呆愣的伙计都能和她亲近,那么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待陆小凤回来,果然便有酒鬼忍不住上去搭訕。
沈醉有些迷惑,为什么非要等正主回来?这人怕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他知道接下来薛冰会斩掉那人的手,正要看戏,却发现司空摘星端著菜朝自己走过来。
態度不怎么样,倒还记得上菜。
“四冷四热,五斤竹叶青,吃你的吧。”
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他还瞪了沈醉一眼。
沈醉的眼睛不弯了,他本是一双凤眼,当他不笑的时候,眸子便有摄人的寒气。
光,刀光,月亮一样的刀光。
没有人看清这刀是如何出鞘,又如何还鞘,只见那伙计眨眼间翻出十丈,只有沈醉的桌上多了两根断指,直到此时才缓缓流出血来。
伙计在远处捂著手跳脚痛骂,却不敢再上前来。
周围的客人也被这动静摄住,一时噤若寒蝉。
陆小凤那桌的酒鬼已经醒酒,因为薛冰也斩了他的手。
陆小凤皱眉道:“何必下此毒手?”
眼前这个英俊的黑衣刀客绝对是个很危险的人物,因为以司空摘星的轻功,即便是西门吹雪也不可能如此轻易伤到他。
沈醉道:“你的女人砍了那人整只手,我只斩了他两根手指,你觉得我们谁下手毒?”
陆小凤语塞,摇头苦笑,怎么看,都是薛冰下手更毒一些,而且他了解司空摘星,刚刚绝不只是態度不好这么简单,神偷总是要偷的。
陆小凤端起罈子吨吨吨喝了下去,道:“我请你喝酒,那两根手指可否送给我?”
司空摘星嚷道:“那本就是我的手指,什么叫送给你?应该还给我!”
陆小凤道:“你偷这位仁兄的东西,被斩了手指,那手指自然归这位仁兄的,不能叫还,当然是送。”
沈醉笑了,那双眼睛又变得弯弯,弯得醉人。
这陆小凤倒是个妙人,活跃气氛一把好手。
於是道:“司空摘星的两根手指,换陆小凤的一顿酒,我赚了。”
陆小凤哈哈一笑,径直坐到了这桌,道:“绝对大赚,他的手指怎么能和酒比,偷鸡摸狗,臭不可闻。”
他手上一拂,桌上的手指已不见,而司空摘星一溜烟消失了,显然是去找人接手指。
沈醉道:“你这一双手,要偷起东西来,只怕比司空摘星还要神。”
陆小凤道:“他是偷王之王,偷东西不是只靠手的,一定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偷法,我只有偷一样东西的时候能胜过他。”
沈醉道:“女孩子的心?”
陆小凤笑了,道:“看来你也是我辈中人。”
沈醉道:“我不是。”
陆小凤道:“你不是?”
沈醉道:“因为我从来不偷,是女孩子自己將心送给我。”
陆小凤上下看了看沈醉,重点看他那张叫人羡慕的脸,嘆了一口气道:“我实在很难不相信你。”
沈醉道:“我倒不是很相信你。”
陆小凤不解其意。
沈醉道:“你到现在都没有再看那姑娘一眼,究竟要怎么偷她的心?”
陆小凤猛然一拍脑袋,回头看去,薛冰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