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日，清晨。
    距离《戏骨锋芒》的录製，已过去一天时间。
    沈修在床上睁开眼睛，顶著一头乱髮。
    枕边散落著剧本，显然他在剧本体验结束后，直接睡了过去。
    喉间灼烧般的乾渴，驱使他灌了整杯凉水。
    解锁手机时，一条陌生號码的简讯，直接让他手指顿住了。
    这串电话號码，似乎是《戏骨锋芒》执行製片的，昨天刚通过电话。
    简讯的內容是一个压缩文件。
    解压文件后，高清视频开始加载。
    加载完一看，居然是他的表演视频。
    沈修盘腿坐在床沿，指尖悬在播放键上方，迟迟按不下去。
    他的记忆回到了录製现场。
    那刺眼的镁光灯，那股从头皮蔓延到脚底的羞耻感。
    要不是因为系统让他进入了角色，他可能当场逃出影棚。
    “靠，不就一段录像吗？至於吗！”他抹了把脸，按下播放键。
    画面里的自己，直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就像被迫观看喝断片的社死现场。
    但隨著视频播放下去，那些被系统修正过的微表情，逐渐抓住了他的视线。
    眉尾神经质的颤动，喉结吞咽时的停顿，每个细节都精准得可怕。
    “这特么真的是我？”沈修暂停在某个特写镜头。
    此刻作为观眾，竟被画面里充血的眼球震得后仰。
    那些总让他尷尬的演员，似乎突然有了参照物。
    原来真正自然的表演，能让人忘记一切存在。
    掌心汗湿的手机，突然变得有些烫。
    沈修衝到洗手间泼了把冷水，仿佛镜中人的眼底，仿佛还残留著表演时的恐惧。
    他终於明白，录製结束后的羞耻感从何而来了。
    当角色接管身体时，他就像被扒光示眾的提线木偶。
    评委们震惊的眼神和话语不是客套，也不是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而是看见怪物时的本能反应。
    “演技这玩意……”他盯著镜子嗤笑，“果然要靠別人认证。”
    再回到床上观看视频，沈修猛地捂住了脸。
    视频里那个睥睨全场的男人，直让他耳根发烫。
    当时自以为在强撑气场，没想到居然那么倨傲。
    连之前陈深试探他的演技秘诀时，他都当对方在开玩笑。
    至於製片方的邀约电话？
    他当时篤定，节目组要拿他当垫脚石製造话题，做一些节目效果。
    类似於把自己当笑话看。
    直到亲眼看见自己那收放自如的表演，后知后觉的羞耻才海啸般涌上来。
    “草！装货！”他骂了自己一句，薅著头髮栽进床垫。
    那些评委眼里迸发的不是戏謔，是货真价实的惊艷。
    自己居然把殿堂级的表演当儿戏，还企图用插科打諢掩盖恐慌。
    “拽成那样……”
    他翻身盯著天板，咽了一口唾沫。
    “评委席那几位大佬，不会觉得我在挑衅吧？”
    老式空调的嗡鸣声，突然变得刺耳。
    穿越至今，他也没找到什么赚钱的法子。
    偏偏在这种时候，这条视频砸了过来。
    製片方这是要看他懊悔的丑態？
    还是暗示他过去参赛？
    沈修扯过皱巴巴的剧本盖住脸，油墨味混著汗味钻进鼻腔。
    “爱咋咋吧。”
    纸页下的声音闷闷的。
    这时，手机猝然振动。
    沈修瞥见那串陌生號码，拇指划过屏幕。
    “哪位？”
    “沈修你好！我是郑远！”
    带著一丝沙哑的男声钻入沈修耳朵。
    “《戏骨锋芒》评委席最右那个山羊鬍，记得吧？你那位朋友应该提过我是干什么的。”
    沈修自然记得，这人看起来就像是个文艺老炮。
    穿著亚麻衫，灰白的山羊鬍翘得像毛笔尖，当时还夸讚了自己的表演。
    “郑导，你好。”沈修从喉间挤出应答。
    不过，他对郑远了解很少，只是有个轻微的印象。
    原主虽然追星，但也只是抱著林絮柳一个人追，自然很少了解其他人。
    对方显然没料到这声尊称，顿了半拍才接话。
    “能碰个头吗？越快越好！”
    沈修抹了抹床头柜上的积灰：“方便说事由吗？”
    “电话里真说不清！”
    见沈修没回话，郑远又找话题说道：“那天听你说，你是计算机系毕业的？平时应该挺忙吧！几点下班？我可以等你。”
    沈修尷尬地笑了笑：“我现在是无业游民。”
    郑远自是知道这一点，刚才那样说，不过是出於礼貌。
    “那正好！”他音调陡然拔高，“多少人削尖脑袋求不到的机会，你小子可別犯浑啊！”
    沈修看向窗帘缝隙漏进的光斑，那束光正落在剧本上。
    听筒里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像饿狼盯著肥肉时的垂涎。
    “要不下午三点吧！”沈修语气中还是保持著往日的庄重，“那会我有时间！”
    “成！三点整，加微信发你定位。”
    他突然顿住补了句：“不过到时还有几位相关人士，方便吗？”
    “相关人士？”
    “都是涉事方，没半个閒人。”
    “我不介意！”
    “那到时见！”
    “好的！”
    微信界面在掛断后，冒出一个红点。
    沈修同意好友申请后，点开新跳出来的对话框，定位显示在浦江壹號公馆。
    他反扣手机看向窗外，晨雾正在褪去。
    现在不过早上八点多，时间还早。
    “郑远……”
    原主零碎的记忆里，这个名字总是与林絮柳这种大咖有掛鉤。
    至於其他印象，倒是陈深隨口提过两嘴。
    “金翎奖知道吗？人家拿过两座！”
    沈修知道，这个世界也有叫坎城的地方，也有坎城电影节。
    而这所谓的金翎奖，就和前世的金棕櫚奖相似。
    当然，两者不是一个级別的，金翎奖距金棕櫚奖还是有些距离。
    为了更加了解郑远这个人，沈修打开了搜索栏。
    瀏览器弹出词条的瞬间，沈修猛地直起腰背。
    “郑远三战金翎奖，评审团主席亲自接机”
    “《黄包车》剧组红毯，林絮柳真空西装”
    “郑远票房破百亿，成首位双金百亿导演”
    这些娱乐头条的封面，大多是抓拍照。
    沈修划拉著屏幕，几十页报导瀑布般掠过。
    当看到金翎奖盃在郑远手中时，沈修的手指在搜索框上方顿住了。
    这种量级的人物，怎么会主动找上门？
    “管他龙潭虎穴。”
    他反手捞起床头皱巴巴的剧本，认真看了起来。
    离会面时间还早，是该继续適应一下系统空间。
    上次《玻璃阳台》剧本已经体验完了。
    这次他决定体验一下《暴雨证言》，继续熟悉被角色附身的感觉。
    进入空间选择好剧本后，系统声再次响起。
    【检测到剧本...】
    【页数：9】
    【標题：暴雨证言】
    【等级：c】
    【完成度：低】
    【註：剧本完成度为12%，剧本可进行完全体验】
    光幕比上次多了些分栏，角色列表倾泻而下。
    【宿主选择了剧本《暴雨证言》】
    【可供体验角色】
    【1.张岳岩】
    【2.陈文峰】
    【3.高志远】
    【4.王云】
    ……
    沈修忽然注意到不对劲：“怎么清一色男性？”
    虽然疑惑，但指尖已经悬在“王云”选项上。
    【性別锚点锁定中，宿主只可体验与性別匹配的角色】
    “行吧。”
    他將手指戳了上去，纯粹因为王云这个角色，台词量不过三行，戏份少。
    【“王云”角色体验准备中...】
    短暂的等待后，系统再次有了反应。
    【角色体验准备完成】
    【高度完成的剧本，体验正式开始】
    黑暗吞噬意识的剎那，沈修闻到雨腥味。
    便利店的灯管很是刺眼，收银台验钞机正在哗哗作响。
    短短十分钟不到，这个角色就已体验完了。
    等他再睁眼时，现实里的时间依旧未发生任何变化。
    他扶著沙发背踉蹌两步，突然感到目眩头晕，似乎是受角色影响。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方才在剧本场景里绷得死紧的神经，逐渐鬆弛下来。
    沈修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已然变得平静。
    王云这个角色，本该像无头苍蝇似的在场景里打转。
    按剧本要求，得演出那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连瞳孔都要控制著涣散开来。
    可此刻的沈修，却完全没有那种代入感。
    倒不是说生疏，反而像是已经把这个角色嚼碎，咽进了骨血里。
    最初进入系统空间时，確实有过晕船般的反胃感。
    这和上次表演被刀刺杀一样，出来后会有莫名的幻痛。
    不过，那种不適感很快就消失了。
    显然，这是身体在適应虚实交错的副作用。
    毕竟，无论虚实，都是他的亲身经歷。
    奇妙的是，只要他稍微回想王云的台词，喉结立刻会条件反射地颤动。
    那些密密麻麻的剧本文字，每个细节都像刀凿斧刻般清晰。
    换句话说，根本不需要刻意背诵。
    系统哪里是让他体验角色，分明是直接让角色附身。
    “要是接个修仙剧本……”
    沈修突然被自己这个念头烫到似的。
    那些飞天遁地的场景，玄之又玄的经脉运行……
    若是在系统空间里，会不会真能尝到灵气在丹田流转的滋味？
    紧接著，沈修继续体验了陈深之前发来的《午夜断音》。
    反正时间还多，多掌握一下这种感觉，总归没有坏处。
    再出来时，沈修瞥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了。
    他抄起椅背上的黑色外套，看向窗外。
    “该去会会这位郑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