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如往常般冷肃,令人猜不透他的心情。
寧夫人只觉得浑身血液冷去,声音染上了颤抖。
“国公爷,不可……”
寧国公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冰冷冷,无喜无怒。
寧夫人莫名颤慄,感到腿软。
可是,她不能就此倒下。
她隱约听闻,寧国公准备抬一个姨娘,只能老夫人回来后,走个形式。
虽然她万万不敢相信,寧国公会绕过她,自行此事。
但她还是怕。
她知道,如果寧国公要抬一个姨娘,会是谁。
她甚至在心中祈祷:
是谁都可以,决不能是林嫵那贱坯子!
故而,今夜之事,是她赶走林嫵的唯一机会,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以后,再无如此好的时机。
“国公爷。”寧夫人定了定心神,勉强道:“妾身以为,事实毕竟明朗,旁的交给开封府,倒好说。只是这林嫵,確实有碍府中规矩,不宜再留在府中。”
寧国公却不再看她,仍是那句话:
“我自会发落。”
寧夫人咬咬牙,抬眼道:
“国公爷,这於礼不合!林嫵如今有嫌疑,不宜再在府中居住,否则如何警示他人?再者,她是女官,常居府外亦不为过,何必……”
寧国公却直截了当地说:
“我欲纳她为妾。”
既是妾,那就不能居住府外。
便是犯了弥天大罪,也只能在府中解决。
最紧要的是……
寧国公真的要纳林嫵为妾!
靴子落地,寧夫人面色惨白,几欲晕倒。
比寧夫人更痛苦的,是寧司寒。
他满脸惊愕,似乎从没想过这个事,不敢相信。
林嫵进了麒麟苑后,他曾经心存幻想,嫵儿只是权宜之计,而他的父亲,不可能对一个小小婢女动心。
可现实给了他一巴掌。
无数人同他说,林嫵在麒麟苑有多么受宠,国公爷甚至可以为她,落寧夫人的面子。
他惊惶不已,本要一探究竟,却又接到下扬州的任务。
一去那么些日子,回来便觉得,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也想过去找林嫵,可是,总鼓不起勇气。
仿佛他一直不去面对,那些流言蜚语,便不是真的。
可是今日,他不得不面对。
他的父亲,寧国公,竟然真的对林嫵有情!
“不行,嫵儿……”他下意识道。
寧国公却沉声打断:
“不合规矩。该叫,林姨娘。”
寧司寒露出了心碎的表情。
寧夫人將嘴里咬出血,语气中满是哀求:
“国公爷,你是一府之主,便是要纳妾,也得是那身家清白的女子。林嫵如今犯了事,如何还能纳她?你这般行事,无异於包庇,以后妾身还如何管束府中之人?”
寧国公却没有鬆口。
他又看了林嫵一眼,眼中的命令,不容拒绝。
林嫵微微哂笑。
她就知道,事情不会这般容易。
但是能阻一阻寧国公纳妾的进程,也很好。
端的看寧夫人和老夫人,使不使劲了。
目前看来,寧夫人的坚持,多少让寧国公有所忌惮。
“国公爷……”
寧夫人还欲再分辩几句。
一个清越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精彩,真是精彩!”
飞鱼服,绣春刀,长发如墨,髮带飘扬。
一个容顏艷丽,身长玉立,挺拔如松的轻佻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寧国公的脸上,忽然晦暗不明,眼神如隼,盯著来人。
“阁下是……姜指挥使?”
寻常民眾听闻此言,不知其厉害。
但有在京中任职的人家,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姜指挥使?
锦衣卫指挥使,姜斗植!
皇帝的走狗,在詔狱中血里来血里去的杀人魔,姜斗植!
如今京中,还流行用恐怖如廝的他,来止小儿啼哭。
见到本尊,好几个女眷直接嚇晕了过去。
寧夫人和寧司寒的双眼,亦惊得微微瞪大了。
但此人却仿佛丝毫感受不到眾人对他的惊惧,而是气定神閒,微挑嘴角:
“寧国公。今夜可真是一齣好戏啊。”
寧国公沉默。
这姜指挥使,在朝中树敌无数,將召狱搅成人间地狱。
偏偏圣上又依赖他,故而虽然怨声载道,可他依然屹立不倒。
寧国公与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无意深交。
如今他主动攀谈,是何意?
数个念头略过脑海,寧国公冷声道:
“指挥使亦有閒情雅致,深夜来此,难不成也要礼佛?”
姜斗植嗤笑一声。
“在下不来,又怎能看到,堂堂寧国公,竟被这般困扰?”
这就是赤裸裸的嘲讽了。
眾人听了后背发汗,生怕寧国公暴起,一鞭子跟此人杀起来。
不过,寧国公虽然面黑如锅底,但还是按下了脾气。
“小小家事,不值得指挥使关心。”他硬邦邦道。
姜斗植却似笑非笑:
“寧国公此言差矣,在下看来,何须如此麻烦?”
只轻轻拍手,便又有两个锦衣卫从黑暗中闪出。
砰地一声,扔出一个胖大禿驴。
“天弘大师!”眾人惊呼。
姜斗植明明没说旁的什么,身后那两个锦衣卫,却仿佛暗中得了什么令,直接一脚踩到天弘背上。
肋骨断掉的声音传来,天弘惨叫不止。
“说!”
其中一名锦衣卫厉喝道。
天弘痛哭流涕,赶紧將自己的罪行全部交代了。
其中就包括,与柳芙儿暗中往来,设计偷放小人,编造神旨陷害林嫵。
可怜柳芙儿刚刚清醒过来,又听到天弘招供。
顿时脑子嗡响,激怒攻心。
哇地吐出一口血。
又晕了。
唯有寧司寒,悄悄地鬆了一口气。
嫵儿算是保住了。寧司寒心想。
“多谢姜指挥使仗义相助,来日定当厚谢。”他抱拳道。
那姜斗植却不以为然。
“寧世子言重了,此淫僧在京中搅风搅雨,出入朝廷命官內院,已在北镇抚司的名单之上,並非在下要帮你。”
“只是……”
他的眼神若有若无在寧国府女眷中扫了一遍。
“寧国公府出来的,果然都是伶俐人,竟帮在下省事了。”
“什么?”寧司寒听不明白。
姜斗植却无意多说,一声轻笑,转身离去。
只留下一句:
“寧世子,勤力些儿吧。父子相爭,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