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出击
盛夏之至,云上骄阳已然开始吞吐赤火,烘烤著关中大地,长安士民身上衣衫已然十分单薄,长安市並內的氛围也越发热烈。
连接东西的干道间,一行骑士飞驰而过,捲起满地尘烟,显然都是军中健儿,骑术精湛,道路坎坷,却无妨他们如履平地。
马蹄急奔,军旗招摇,沿路行人纷纷避让,侧自而视.:::,
二十来日的功夫,这已是第五波自关东驰来的信使了。长安郊外,望著那些马不停蹄,直奔城门而去的信骑,一些有见识的士民不由感慨:“关东军情正急啊!也不知羌贼打到哪里了.:::
“该不会打进关內吧!”有人不禁面浮忧虑,他们或许不在乎长安的统治者是谁,但绝对关心自身是否会遭遇池鱼之灾。
“去年氏贼几十万眾,尚被秦公拒於关外,羌贼区区数万之眾,如何突破潼关天险?”有人谈笑风生,指点江山:“只消秦公发大兵,那姚襄若是不及早退却,荷健下场就在不远!”
民心士气如何,听听街谈巷议,便可窥一二了,至少这还是第一次,关中有外敌来袭,长安士民表现得如此“淡定”。
“倘若真有危险,这长安城门岂能如此洞开,任人出入?某可记得,去年氏贼来袭时,长安可戒严一两月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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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甚是!”
“年年战乱,岁岁征伐,也不知何时到头?但愿秦公能击退羌贼吧,那样我等也能再多过一段安生日子...:.:”有人感慨,言辞间多有伤时之意。
在长安士民议论纷纷之际,秦公苟政也正紧锣密鼓,调兵遣將,筹粮馈,
以应对这一场由姚羌带来的军事危机。
“姚襄冲我来了!”这是苟政收到洛阳急报后的第一反应,惊之中,带著难言的愤怒。
苟政自是恼火异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只想与世无爭,人畜无害,安安静静地种田,但就这点期望,总是被人打破,哪怕消停一年都不可得..:::
然而,这就是大爭之世,你惦记著別人,別人也惦记著你,你不打別人,不意味著別人不来打你。
而虽则不情不愿,但当姚襄举兵操戈西进之后,苟政的选择也只有一条:兵来將挡,水来土掩。他只有积极应付,並爭取在苟姚交锋之中占据主动。
事实上,关於姚羌的异动,苟政此前是有所察觉的,毕竟,朱晃下属的別部密探,眼线已然布置到稿津那边。
只不过,姚襄一手战略欺骗的確耍得好,再兼姚弋仲去世,以及许昌战急,
而苟政一心都扑在关中奠基巩固上,难免忽视。
何况,隨著情报系统逐渐发挥作用,苟政这边收到各地的消息也越来越多,
从关东到塞北,各种军事异动也不少,苟政也不可能稍有些风吹草动,便警铃大作。
於是,姚襄一招“声南击北”,便使苟政的河南之地一朝沦陷。当然,姚襄招虽要得亮眼,但也仅止於此了.....·
如今的苟氏集团远非昔日可比,就凭姚襄,莫说打进关中了,但凡能够一路顺利打到潼关城下,都算他厉害。
比起去岁健西征,面对姚襄,苟氏集团自苟政以下,都要从容得多。乃至於,苟政还有閒暇思量,姚襄究竟是怎样一种心理,到底有何依仗,胆敢率兵来犯!
不过,有一点在苟政这里很明確,既然不让我安生度日,那就付出血的代价也大概在姚襄兵围洛阳的同时,经过一场简单却有力的军政会议,达成文武共识之后,关中集团的军事机器,也再度开动起来。
长安在成中军,迅速归建,恢復训练,准备军辐;冯翊、弘农、河东等地军户,也奉令迅速集结,以备作战;苟侍所辖军辐营快速向东输送粮草军械,关中各大屯营也紧急抽调民力,赶赴兵役....
经过苟政与苟武重新整顿建立的军令军队系统,不论是机制,还是效率,比起此前都有极大提升。
当然,在动员开来的时候,自上而下,难免出现命令不畅、调度混乱的情况,但苟(秦)军的能量与威力,依旧不断进发出来。
另外一方面,隨著苟军的大动员,关中今岁夏收必定受到影响,仍在推进的几项政策落实,又將放缓乃至陷入停滯..:::
而这,恰恰是苟政最恼怒的地方!该死的姚襄!
秦公府,澄心堂,文武僚臣几员,苟政听取著各方面匯报。
“洛阳战况如何?杜郁可还能坚持?”看著苟武,苟政以一种沉稳的语调问道。
苟武从容的面庞间多了一抹严肃,答道:“才有军骑自河南来,姚襄围攻金墉已数日,杜总管率军民坚拒之,眼下战事已陷入僵持!
弘农都尉徐成,已率领弘农兵眾两千余人,东出新安,进驻函谷,监视洛阳战况末將等人商討,一致认为,羌贼此来,锐气虽盛,然若不能速下金墉坚壁,
其势立消。盛夏已至,酷暑难握,姚襄绝难久持。
为免羌贼见识不妙东逃,当速速遣师东击之!”
没错,面对姚襄之来袭,长安这边,从战略上就只有两个字:进攻。姚襄认为,关中可趁,殊不知,在苟军这边,姚襄也更可欺。
还是实力带来的自信底气,比起符氏,姚襄看起来,並不值得苟军放弃山东的大片土地城池,靠拉长战线,消磨士气、粮秣来战胜。
姚襄展现出的实力与决心,都还不够让苟政感到压力,那所谓的五方精锐,
折半都算高看他。因此,自不可能像对付符健那样选择持久战、消耗战,对姚襄,要速战速决,避免战事拉扯过长,儘早恢復关中秩序。
“兵马准备如何?”微微頜首,苟政又问道。
对此,苟武就仿佛一名帐房报帐一般,利落道来:“中军各营將士,悉已归营,整顿武备,做好开拔准备,始平、冯翊、扶风、河东、弘农郡兵,业已充实,並奉命向新安集结。
此番,我军將集中外兵马三万,只待主公一声令下,便可东进击贼!”
“中军擬派哪几营?”苟政立刻问道。
苟武:“长安这边,派出驍骑、果骑、破军、统万(原左营改)、归化(原右营改)、归德六营!河东方面,中垒、陷阵二营各出一部。”
这是真正的精锐齐出,依苟武如此安排,长安及周边中军成军,只剩下羽林、昭义(原归义右营改)、射声三营,再加上建节將军丁良所率长安城防部队驻守了。
当然,地方郡兵可不儘是弱旅,冯翊的临晋、夏阳二营,河东蒲坂、安邑二营,还有弘农兵、始平兵,其所部皆由原苟氏中军分流构成。
而如此大动干戈,苟军的目標,自然不是奔著击退姚襄而去。苟政也紧跟著表示:“好!此番姚襄贼心大炽,胆敢侵我,便让他知晓,我將士威严,不可冒犯!
大军既动,此番东去,不只要挫败其野心,更要大造杀伤,损其有生力量,
把羌贼打疼,打痛,打到他谈及关中,便胆战心惊,色变魂飞!”
“诺!”苟政这番战爭宣言一结束,在场文武,顿时齐声拜道。
“主公,末將请为先锋!”前军领军弓蚝,则趁势请道,地听闻洛阳战起,弓蚝早已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似这等战將,其最大的价值,毫无疑问应在战场上展现。
摆脱底层士卒的宿命之后,再有苟政所擬军功授田加爵的刺激,更是闻战则喜。
见弓蚝一双虎目,紧紧地盯著自己,一副生怕差事落到旁人手中的紧张模样,苟政哈哈一笑,道:“幼长勇冠三军、锐不可当,这先锋之任,舍你何人?
便委你为前锋將军,率驍骑、果骑二营將土,前驱河南,援应洛阳。”
“子戎,你率驍骑营与弓將军一同前往,当同仇敌气,通力合作!”苟政文冲器宇轩昂的建武將军邓羌道。
“诺!”闻令,弓蚝欣喜,邓羌从容,一齐拜道。
苟政又交待著:“记住,你二人领军抵至洛阳,以牵制、袭扰为主,保证洛阳不失,不可与敌硬拼,当然,更不可放走了姚襄!”
“主公放心!”弓蚝立刻表示道。
邓羌则不慌不忙,再拜道:“诺!”
“主公,末將愿率眾破贼!”苟政安排得有些快,一直插不上嘴的其他將领,也紧跟著表態道。
尤其是苟须,自当初“堂上斗殴”之后,在暗恨弓蚝之余,便万事不肯落后“末將也一样!”苟威也请命道。
“痛击羌贼,必是一大快事,怎能少得了末將!”中军领军郑权,依旧一副沉稳有度的模样,但言辞慷慨,神色坚定。
见眾將踊跃,苟政自是心情大好,环视一圈,摆手以示安抚,而后轻笑道:“诸君战意高昂,慷慨无畏,有你们率兵击贼,区区姚襄,何愁不破?”
“愿效死力!”一干武將齐声,澄心堂的屋樑都几乎震三震。
待眾人情绪稍作平復,苟政又將目光放在没有怎么主动表示的苟武身上,注视几许,操著一口平稳的调子:“德长,这统军作战,征伐之任,非得你出马不可了!”
这等时候,苟武自是当仁不让,起身恭拜:“末將领命!”
对苟武的任命,堂间眾文武,却没有丝毫意外。似这等,集中长安及周遭绝大部分主力的战事,除苟政亲自统兵之外,如非苟氏铁桿,说白了,如非苟氏亲贵,只怕很难尽孚眾望,也难安人心。
而在当前的长安,除苟武能担此任之外,也再无旁人了,不论能力还是威望,从安邑到长安,苟武都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对苟武的任命,此前也是与他通过气的,於是苟政当场拜將:“以辅弼將军苟武为討贼大都督,刻日统军出关,东击羌贼,苟须、苟威、郑权、赵思、刘异、曹、卜洋等將从征!”
“谨遵钧令!”
“苟侍,军辐输送之事,你已是老本行,务必做好大军供馈补给!”苟政看向紧急从河东盐池赶回的建平將军苟侍。
“诺!”
“长史会同州郡僚属及屯田將吏,全力稳固局势、民心,保障夏收顺利,使我將士征战无忧!”苟政文冲郭毅、苟顺等文武交待道。
“丁良守备长安,保障城內治安,杨间安抚士民,维持市面稳定!”
“王墮、任群、程宪、辛諶留守三府,以备諮询!”
这里出现了一个生面孔,履任不久的雍州別驾辛諶,前文有敘,不再赘言。
不过,他的亲身南来,也意味著,“国中之国”的北地郡,已经开始融入苟氏政权,当然,区区北地,也无从抗拒。
但不管如何,辛諶敢於“犯险”,亲身前来长安,苟政也兑现诺言,拜为上宾,授別驾之职,並以军政大事相商,里子面子都给足了。
这一场军政会议之后,也意味著来自关中集团的反击,將全面展开,姚襄还是有幸,將品尝与一个全面升级过后的“苟秦”政权爭锋究竟是何等滋味。
永和八年,夏六月朔,在长安城郊,苟政举行了一场不算盛大,但足够庄严的出征仪式,长安五营上方中军连同自扶风、始平东来郡兵合计一万五千余眾,
齐装整备,接受苟政的检阅。
辅弼將军、討贼大都督苟武代表三军將军,发表誓师宣言。苟政则当眾赐符节、印綬、秦公剑,授专征之权·—
仪式虽不复杂,但对出征將士以及观礼僚属们精神士气的凝聚与提升,却是无与伦比的。
哪怕最卑微一士卒,都能感受到此次出征的不同,那凝炼的自信,磅礴的气势,已非一般割据势力所能具备。万眾瞩目下,身著朱紫公服,头顶朝天冠的苟政,无疑就是关中的王者,姚襄所率羌眾的血,也將给苟政的王冠再增一抹浓郁色彩。
毋庸置疑的是,针对姚襄来犯,苟政的应对绝不止於军事斗爭,对符健西征的经验教训加以总结利用的,可不止姚襄,苟政为此也建立了相应的应急机制。
而比起军事上的压力,苟政也看重內部的安稳,堡垒总是从內部攻破这句话,也始终在苟政警惕的神经线上。
在苟武领军出击的同时,苟政对关中的统战工作也迅速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