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交锋
关城內,陈晃正研究著各方面传来关於燕国的状况,隨著慕容鲜卑在河北攻城略地,秦燕两军也对上,苟军的高级文武们,也开始关注、並研究起这个新出现的、充满攻击性的对手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作为抗燕一线的主要將领,陈晃对於燕军的成色如何,感触尤深,这绝对是个劲敌。
陈晃秘密亲率中垒精锐东来,自然存有出其不意,趁其不备而击之的想法。
然而等抵至职关,亲自观察、研究关外的燕军之后发现,事情似乎並没有那么简单,燕军虽然骄悍,但其纪律性却远超过去碰到的一些对手,枯燥的兵日子里,依旧井然有序,防备看不出明显鬆懈。
陈晃本身就是谨慎沉稳的个性,对方虚实难辨,在没有明显破绽的情况下,自然不敢妄动,直至当前。
这两日,陈晃甚至认真思索起自长安传来的风声,比如“弃守职关”之议。而在守备职关的问题上,恐怕没有比陈晃更具话语权的了,这一点,甚至坚守职关二十余日郭鉉都比不上。
郭鉉作为守將,只需要考虑防御战术,保证关城安全,不被敌军打进来陈晃则不然,“作为河东的最高军事主官,他要兼顾各个方向的问题,军事安全只是一种最基础的东西,除此之外,他还得考虑军队布防、民力调动、后勤补给转运等等。
別的不说,就燕军叩关以来,陈晃自安邑往职关增兵派粮,消耗远超寻常,为策安全,还不能不送。
为此,陈晃专门徵调了两千壮丁,用作抗燕之用,安邑的军需粮料,经两三百里转运,尤其是太行山道的消磨,运抵职关,甚至剩下不了一半。
自燕军西进,月余的时间,河东这边为御敌,已经消耗大量人物力,再对峙下去,至少也得向关中求援了。
河东这摊子事情,实在不少,东面的职关,北面的平阳,都需安邑支持。而河东连遭战爭,底子早就被榨乾了,前有关中支持,后有太守王卓苦心经营,方才有所恢復,但远远不能供应军政之开支。
时下又值春夏之交,青黄不接,自关东吸纳的流离士民,也需安置,把这些事情料理清楚,已:然不易,压力很大。
甚至到目前为止,河东的军政运转,仍有一半都落在关中的援济上。而一场规模不大、烈度不高的战爭,便已让河东文武疲於奔命。
於河东而言,这种艰难困顿,便是职关兵背后的真相。另一方面,河东还真能指望关中更多的支援吗?
对这一点,陈晃毫无自信,也开不了这个口,秦公在关中的整顿动作,
可要更大,摊子铺得更开。
而让关中投入重资,在职关与燕军麋兵,这笔买卖,高昂的成本几乎就摆在明面上,只有亏没有赚的。
当然,政治军事上的事情,不能仅算经济帐,但一联繫上关中的战略发展问题,关的存在又確实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又扯远了..:
视角锁回当下的职关战局,秦燕两军,隔关对时,各有各的问题,实则都处於一种知己而不知彼的状態。
想要破局,总需一定的契机,而这种状態下,关外的燕军难受,关內的秦军同样难熬。
当陈晃站在河东的军政大局来看待职关问题时,郭鉉快步入內,向陈晃凛道:“將军,燕营有异。关楼哨卒匯报,燕军正在拔营起寨,似有撤军之象!”
战爭背景下,军营的磨礪,让郭鉉身上已看不出士族子弟的娇贵,完全蜕变成为一个军汉,不修边幅,铜臭十足。
闻报,陈晃心思微动,注意到郭鉉那双明亮眼睛下隱藏的兴奋,当即起身招呼道:“走,上城看看!”
东关城楼,陈晃带著郭鉉等几名將校,登楼远眺,得益於燕军安营的大胆与骄狂,从城上望去,视线虽然模糊,却也还能窥得一些燕营动静。
关城下每日前来叫骂激將的燕卒,已然消失无踪,燕营那边,则呈现一种迥异於平日的状態,人影闪动,隔著三四里,似乎都能听到其间杂乱的人声畜鸣,寨垒间长扬的旗帜已被摘下,鬆散混乱的感觉,也显然不像是要进攻.::::
“看起来,燕军这是坚持不住了!”一名將佐,忍不住说道,神情有明显放鬆。
身边议论声起,陈晃则没有作话,只是聚精会神地眺望远处,仔细观察著燕营动静,认真思索著。
郭鉉的耐性见涨,注意其反应,没有急赤赤表现什么诉求,而是冷静地提出建议:“將军,燕营动静不小,不论其进退如何,关內都该有所准备,
以免措手不及!”
陈晃明白其意,也觉有理,当即叫道:“郭鉉、陈銖!”
“末將!”被点到的二人,立刻肃然拜道。
“你二人立刻整顿所部,待命!』
陈銖,乃是陈晃部將,也是其乡人,原义军一员,现为中垒营副督。中垒营都督之职,仍由陈晃兼任,但隨著他的重心逐渐转移到河东的军事工作上,中垒营的实际指挥统率权力,则下放到这陈銖身上。
在燕军的带动下,关內的秦军,也进行著一番紧锣密鼓的调动,不过敌情不明,仍以防御布置为主。
约摸小半个时辰之后,燕军那边有了进一步的动作,一队队燕军开始离营而出,其中夹杂著不少车马..:.
待见到那逐渐远去的错落旗帜,关上的秦军將校们,也进一步確认,燕军真的撤退了。
“燕军必是粮草难继、士气跌落,因而撤军!”整备好部卒,重新登上城关的郭鉉,再也忍不住,抱拳道:“將军,追不追?”
虽是问话,但郭鉉语气却异常肯定,显然有追杀之心。歷来战爭双方,
摆出军阵、亮明刀枪,在直接的正面对抗中取胜情况,实则很少。反而是在这种兵尾期,在撤退与追击的运动之中,更容易出战果。
燕军一撤,郭鉉此前积压的鬱闷与愤慨,也紧跟看涌了上来,摩拳擦掌,亟欲发泄。
不过,陈晃依旧持谨慎的態度,说:“有道是穷寇莫追,而况燕军並非穷寇,不可轻动,当以稳守关城为先!”
对陈晃的保守,郭鉉略有不满,当即说道:“主公前有军令,让我等择机挫敌锐气,眼下战机已至,正当其时,將军何故犹豫?”
“敌情不明,不可贸然出击!”陈晃沉声道。
不过,不只郭鉉追击意愿强烈,其他將校也多有建功之心,也表示道:“將军,郭校尉所言不差!欲破敌建功,岂能缩首城中!“
显然,这段时间下来,不只是深受其辱的郭鉉,其余苟军將士,也多屈著一口气。毕竟,数年以来,他们也算纵横山西,无往不利,纵偶有挫折,最终的胜利者总是他们。
燕军骄悍,秦军事实上也同样傲气,尤其是那些百战將土..:::
“將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论如何,总要尝试一番!”在一阵附和声中,郭鉉转身,郑重向陈晃一礼。
见眾人战意高昂,陈晃虽仍有疑虑,但也认真思考起出击的可行性了。
沉吟少许,抬手指向关外,严肃道:“诸位稍安勿躁,倘有战机,本將又当能坐失。不过军机决断,不可大意,先派出斥候,跡追查,待探清敌情,
更行决断!
:2:
陈晃的保守,对燕军是一种折磨,魔下这些干劲十足的將佐,也大感无奈。所幸,他总算是愿意有所行动。
很快,关门开启,一队斥候快马奔出,在闭守二十余日之后,苟军將土再度现身职关东外::·
燕军的確是撤了,关外的燕营,也已人去营空,在几名將校及一队亲兵的护卫下,陈晃亲自踏足敌营查看。
燕军留下的信息实在不少,未及拆毁的柵栏、帐篷,凌乱的足跡,几架车辆,甚至还有几袋满装的麦子。
碾在土地里的军旗,掉落的武器装备,还有一台还未使用过的攻城车与步梯......一切跡象都表明,燕军走得匆忙,撤得慌张。
“燕军后方,究竟出了何事,让他们如此匆忙?”中垒副將陈铁见到这些景象,忍不住说道,嘴角掛著一丝压不住的笑意。
“半年之间,鯨吞河北,纵然燕军势大,河北豪强、魏赵余勇反噬,也不是燕军所能轻易承受!且兵多时,徒劳无功,燕军后撤,也在情理之中!”郭鉉分析两句,再度看向陈晃,郑重拜道:“將军,末將请命出击!”
这一回,郭鉉尤其正式,態度也分外坚决。见陈晃沉吟依旧,郭鉉又道:“若將军疑燕军有诈,末將愿率本部將士,前驱追敌,请將军另遣兵马,从后援应。
若侥倖得胜,请后军支援,扩大追击战果,若不遂,则有后军接应,未將也可全身而退!”
在陈晃的“磨礪”下,郭鉉也得到了不少成长,尤其是性子上,为了同意出击,更不得不把事情考虑得周全些,以安其心。
恰此时,斥候队长也赶回来,被召至营中,匯报他所探情况:“稟將军,燕军一路东南,往职县而去,已至十余里外。
燕军甚是匆忙,沿途掉落不少旗甲兵仗,还有粮草,其军辐部眾,已缀后数里。不过,有燕骑游弋戒备,小人本欲率人抵近探查,为其驱散......”
听到这些情况,在眾僚希切的目光下,陈晃终是一咬牙,冲郭鉉道:“就依郭校尉计策,你即率本部兵马,东进追击。”
“陈銖,你率中垒营,隨后出发!记住,能击败燕军固然好,如不胜,
切莫强求,以保全我將士为先!”陈晃又看向部將陈銖。
“末將领命!”郭、陈二人,齐声应道。
陈晃也是看开了,不论如何,职关安全这个第一战术目標是完成了,在此基础上,倘若能够趁燕军撤退途中,咬上一口,自是最好。
至於其中涉及的风险..!...打仗哪有不冒险的!另一方面,將士们战意高昂、勇气可嘉,这股心气他也不能过於打压。
隨著军令正式下达,郭鉉、陈铁很快便率领早已集结好的部下,沿著燕车撤退路线,快速追击而去。
总共动兵两千七百余卒,大部分为职关秦军主力,追击之事,陈晃算是完全交给二人发挥了。至於陈晃,则返回职关,组织剩下的守卒,保持戒备,预防不测。
虽是战场宿將,也经歷了不少战斗,但陈晃骨子里,带有一种谨慎与保守,並且不论何时,都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第一目標,也习惯於留有一手。
也是这样,苟政方才將河东要地,交给陈晃驻守,不必期待他有什么主动、突出的建树,但他至少不会犯什么致命的失误,能够让人心安.....
隨著秦军的主动出关追击,一场秦燕之间的野战交锋,也很快在太行山东的河原间展开。
燕军的撤退的確很急,但速度並不快,尤其是携带有辐重车队以及一批俘虏士眾的情况下。郭鉉率军,展开烈火燎原般的快速追击,不惜体力急奔之下,只二十余里,便摔上缀在后边的辐重队伍。
沿途,还搜索到不少燕军弃置的旗帜、装备,仓皇之態,让人惊讶,也更刺激得追击秦军更加兴奋。
甚至有游弋在后的燕骑,前来阻截,结果被郭鉉率眾,轻鬆击败,其战斗意志,比起此前有著明显的滑落。
战场之上,有著太多的细节,大部分將士,身处其间,是笼罩在“战爭迷雾”下的,视野受限之下,能觉察常人不能察之消息,並做出正確的决策,方为大將之才。
在这一点上,郭鉉差得还很远,当然整个关中集团,也没几个这样的將帅。
因此,当郭鉉紧赶急跑,赶上燕军后队,並像逮到猎物一般,发起进攻之时,他很快受到当头一棒,几乎被打蒙。
那支辐重队伍,在郭鉉所率秦军攻上来的时候,迅速脱去“绵羊”的偽装,露出“恶狼”的獠牙。
在一名燕將的率领下,一干“辐重兵”,迅速结阵相抗,虽无披甲之士,但勇悍无比,不只扛住了郭鉉部的进攻,还择机反击反攻。
在这支“辐重兵”面前,郭鉉粗糙的突袭安排,秦军阵势迅速被扰乱,
在战场益加混乱之际,只廝杀不足两刻钟,战场四面烟尘大起,旗帜闪动。
好几股燕军,正合围而来,正於阵中指挥的郭鉉见到这一幕,几乎目毗欲裂,彻底意识到,他成猎物了。
危机现出真容的剎那间,郭鉉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下令鸣金撤军,而后便率领位置靠后的几队人马,不管不顾,向西撤军,准確地讲,应该叫逃去!
至於从从容容,边战边退,且不提形势允不允许,至少郭鉉及其所部,
还没有这份临危不乱、游刃有余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