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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连锁反应
    第195章 连锁反应
    永和六年冬十月十五,建节將军丁良遣破阵营督罗文惠率军三千,东出成皋,掠滎阳、陈留二郡。
    至此,苟军的步伐算是將当初梁续义军东进的路线给重新走了一遍,声势上虽然没有十数万大军那般庞大,但脚下的步伐走得要更坚实、从容,凶险则不弱之。
    罗文惠此次东进,本只是一种尝试性的行动,目的则为了接应更多的秦雍流民。为此,他的行动沉稳之余,而又不失果敢迅速,他也的確是苟军將领中少数知兵法、懂韜略的大將之才,尽情地为达目的而挥洒才情。
    渡水进入滎阳郡境內后,罗文惠並没有诉诸於武力,既不攻城,也不略地,更不扰“民”,所过之处,只是给沿途流民百姓,提供西归的路线指引。
    同时,他向滎阳境內的官宦、豪强派出使者,表明態度:他此来別无所求,
    只是奉主公之命,迎接关西父老还乡,滎阳官民豪杰,只要停止对秦雍流民的迫害,纵其西去,苟军也绝不侵犯,事毕之后,也绝不逗留...:
    罗文惠的这番表態,传至滎阳境內豪右耳中,起到了出人意料的好效果,不管是那些打著魏旗的官兵,还是郡望豪强,都选择坐守城池、堡壁,停止了一切阻止、迫害活动,对罗文惠吸引转移秦雍流民的行为,完全坐视不管。
    出现这种局面,倒不是罗文惠的面子有多大,苟军的兵势有多强,让他们有多忌惮。实在冉閔的政策不得人心,要知道,不管是的阻流亡还是斟民乱,可都是需要成本的,而军需粮,鄴城那边可不会管一粟一麦,地方官长自然不那么乐意。
    而对於豪强们来说,他们未必认识不到人口的好处与重要性,然而,就和苟政自起兵以来始终困扰於粮食问题一般,地方的豪强们同样要为如何养活部从而弹精竭虑。
    这么长时间了,从流民中吸收人口、劳力,他们早就做过了,只不过这等事务上,他们同样是有“预算”的。自赵末以来,中原地区的生產生活状况,或许比河北少一些,但也极其勉强,而滎阳、陈留可是经过梁犊大军祸害的,土民的生存情形本就堪忧。
    在生存物资匱乏的时代,即便诸家堡壁有些储粮,那也绝不是为了招揽人口。因此,如果不是为了谋划叛乱、制暴、征伐之类的大事,没有哪一家敢放开了吸收人口。
    当冬季来临,自上而下,从官到民,第一位考虑的只是如何熬过又一轮残酷的寒冬,在这一点上,他们与流民眾並没有任何区別。只不过,他们有凝聚依靠,流民没有。
    相比之下,地方的豪强们,更加忌惮流民滯留境內,对自己的部眾、土地、
    財產造成破坏与损失,一干饿极了的人,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滎阳乃至中原诸郡豪强的做法,普遍是这样的:拣其少量精壮者充实堡壁,余者任其自生自灭,若有侵犯则会同官兵豪右,一同扑灭。
    当然,羯赵曾经从四方州郡徙入中原、河北的人口达数百万,如此庞大的一股人口流动,捲起的声势也是不可小靚的,大河南北,也同样有大量城镇、堡壁被流民眾所攻破,只为一口吃的。
    在这新一轮的大变局下,不论何等身份、阶级的士民,都面临著生存的压力,尤以法禁丧失、生產荒废的中原、河北州郡最为严峻。
    如此背景之下,罗文惠不以刀兵威胁,只求吸收流民西归的做法,滎阳本地的豪强们,自然没阻止的意愿,甚至相当支持,这是一种“共贏”。
    毕竟,人口少了,可供当地士民取用的资源自然就多了,在滎阳本地士民的眼中,过境的流民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群可以吞噬一切包括自身同伴的蝗虫。
    而罗文惠与豪强们达成共识之后,他在滎阳传播苟军名声、吸引接纳流民的行动自然顺利许多,並且,从滎阳开始向东面的陈留、济阴乃至更远的兗州郡县传播而去。
    於是,罗文惠在滎阳开了一道口子,在自然与社会环境压迫下几乎陷入停滯的流民西归浪潮,又再度滚动起来。自西而东,受此影响的流民眾,少说也有三十四万,然而,最终能够抵达目的地的,不足十之二三。
    很多流民,走不出所处郡县,就因饥寒疾病而死,或者相聚为乱被官兵豪强扑杀,又或者盗贼所杀,又或者自相残杀、掠夺,情况严重的地方,已经不是易子相食了,而是赤裸裸的“人相食”。
    也是一路东来后亲眼见识经歷了西归流民眾的各种惨剧之后,罗文惠方深刻地明白,即便没有冉閔给诸州郡下达遏制流民的詔令,那些踏上归途的流民百姓,下场也不会好。
    地方上的势力,为了自身的安全与利益,是绝不能容忍流民肆意过境,抢掠破坏,而缺衣少粮的情况下,妄图穿越千山万水还乡的流民,更多也只是一种奢望。
    如果没有接应,抑或是被沿途的豪右吸纳,是很难想像流民们有个良好的结局与归宿。
    因此,也不得不感嘆,当初王墮等人率流民西归,是何其不易。而去年就踏上西归路途的贾虎等流民眾,別看当时悽惨,用现如今的眼光来看,实在能用幸运来形容了。
    总的来说,在徙归之事上,能够受到幸运垂青並获得生存权的实是极少数,
    走得越早,生还的可能性就越高。
    而苟政派军东迎,加上丁良、罗文惠的自主性发挥,事实上能救的人同样不多,但至少让辛苦徙至河南、滎阳、陈留一带的流民眾们多了些生存的希望。
    如果没有外力干扰,让罗文惠就那么从容不迫接应流民,多的不说,二十万口总是能被他带回的,届时就轮到苟政头疼了。二十万张嘴,又是在不断迈入酷寒的冬季,想要完成迁徙、安置与养活,困难是极大的。
    但显然,罗文惠的此次行动,並不是打单机,时下的关东,也真不是苟军能够肆意驰骋的。罗文惠虽然勉强同滎阳乃至陈留的地方豪强达成默契与共识,但关东的局势也並不完全由这些地方势力决定。
    很多事情,还得看鄴城,看军威强盛的再魏,来自冉魏的反制措施也很快来了.::
    此时的冉魏,別的不说,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是相当强盛的。而作为“关东第一强国”,大国之威严岂容挑畔,还是与魏帝冉閔有过严重过节的区区苟政、
    小小苟军。
    郑系、吕护相继兵败,自金墉至成皋陆续失陷,这等变故对魏政权来说,无异於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魏帝再閔脸上。
    当洛州剧变及后续发展的消息传至邮城后,再閔自是勃然大怒,而以再閔的强悍个性,又岂能容之。於是,下詔以镇南將军苏彦率禁军五千,会同枋头驻军及兗州刺史魏统、豫州刺史张遇,共击滎阳、陈留苟军,並力西向,收復成皋、
    洛阳。
    原本,冉閔是有亲自统兵南下,將东出苟军歼灭,以泄“谷水之战”的愤怒。已经时隔一年半有余了,当初在谷水,被苟氏兄弟绝地反击、饮恨而归的耻辱,冉閔可一直记著呢。
    当然,最终按下亲征的心思,主要原因在於两点。一则,丁良、罗文惠等无名之辈,还不配他堂堂大魏皇帝出马,他再閔自称帝建国以来,遭逢的对手,可无一不是梟雄豪杰、军阀强藩;
    二则是,再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正在打算北征襄国,彻底消灭盘踞在襄国的石祗等羯赵余孽,获取完全的冀州统治权。並且已然调度起十万步骑,
    蓄势待发,与襄国相比,大河以南的小小骚乱,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哪怕入冬了,关东地区依旧战乱不已,这个冬季,也註定將为血色所染.::
    仅从硬实力来说,再魏调措用於乱討贼的力量並不算强,但至少听起来很唬人,北面有魏军精锐,东南各有充、豫之师。
    而罗文惠闻之,也大为忌惮,审时度势,因势而为,是一个良將必须具备的素质。虽然心態上並不畏惧,但若让他以三千师旅抵抗三路数万之眾的魏军,他还没那么狂妄。
    至於,向丁良求援,集东出精锐,与之兵,也不可取。倒不是没有获胜的可能,只不过,用宝贵的力量去追逐微弱的胜利可能,智者不为。
    而罗文惠始终记得苟政给他们的任务,流民!但这仍是有个前提的,若以自大损失去换取,也是不值当的。
    於是,在苏彦初领军渡过大河时,罗文惠早已率军护送最后组织起来的一批七千余眾的流民,往成皋撤去。罗文惠的速度很快,忌惮魏军兵势是一方,虑滎阳豪强反覆也是一方面。
    在成皋,得到消息的丁良,已然亲自布置好防御,並发兵接应。也得益於罗文惠见得先机,果断撤离,方没有被魏军咬上,得以全师而还。
    不过,危机並没有解除,再閔的詔令,除了討贼戴乱,还有收復洛阳。於是,踏上滎阳土地的魏镇南將军苏彦,在滎阳会同了兗豫二州军队后,又在当地进行了一波“大动员”,很快组织起七万余军眾(很多流民百姓,都被苏彦下令,裹挟入军,准备做攻城的消耗品使用),西进成皋。
    永和六年冬十一月,在魏帝冉閔,亲率十万步骑北上,进展神速,並迅速抵达赵都,將石祗围困於襄国时。在河南,同样是由冉魏策动的一场战役,也如火如茶地展开了。
    这自然又是一场人道主义灾难,襄国那边太远,暂时不提,但成皋这边,东出苟军却的的確確与魏军展开了一场硬碰硬的血战。
    整场战役期间,成皋在死人,而在各自背后,因战爭而被强行抽调生存资源的士民也大量因饥寒而亡,只不过,在死人的效率上有所差异罢了。
    而以关东当前的这种局面,这个冬季过去,滯留中原的百万徙归流民能活下一半,都是老天开眼了....:
    成皋苟军这边,因为苏彦那堪称疯魔的进兵计划,如何应对,也起了一场爭论。苟威认为,魏军人多势大,他们兵少,且远离后方,资储因为接应救济流民消耗严重,不利於战,力主撤退。
    罗文惠则认为,一旦撤离,魏军若追击,必然溃走,届时,河南得而復失倒是小事,军民损失乃至覆没,才是大事。
    同时,对流民的西徙,仍在进行之中,洛阳那边,杜郁弹精竭虑,也才把河南境內的那些流民、及俘眾从洛阳送走。当魏军西进之时,洛阳那里,仍有数万没来得及撤走的流民眾。
    在这样的条件下,苟军若贸然西撤,绝对討不了好,往幸运的方向考虑,也不过是军队撤走,而辛苦了一个多月的努力大部分可以宣告白费。
    那样,或许苟政因为现实局势的变化不会苛责他们,但丁良这些將领,却很难打心里接受这种结果。
    出於这种考虑,在综合意见之后,丁良最终决定,凭藉手中实力,以及成皋还算完好的城防,坚守拒敌。为洛阳流民西归爭取时间,同时向长安请援。
    值得一提的是,隨罗文惠自滎阳、陈留西归的流民中,有很多人主动留下,
    拿起武器,与苟军共抗魏军。
    同时,其他流民在听闻魏军西进的消息后,也表现得同仇敌气,在杜郁等將吏安排引导下,相当配合,很多人为了避免给苟军造成麻烦,甚至在领取口粮后,主动结队,自发向关西撤退。
    在一场生与死的追逐与考验中,获得了新生希望的流民们,表现得极其坚韧与勇敢。
    而成皋之战,就如再閔受挫於襄国城下一样,凭藉精兵与城防,丁良等苟军將领,也生生扛住了苏彦所率魏军长达半月的进攻,
    很多时候面对坚城,並不是没有办法,只是碍於实施的各类战场条件罢了,
    而这些对成皋城下的魏军来说,都不具备。而为了突破苟军的防御,最后的办法,只有用人命去填,而苏彦武装起来的炮灰,也的確不少。
    在一种残酷而血腥的战法之下,前前后后,死在成皋城下的魏军民,达两万余眾,就是炮灰,这样大的消耗,也实在严重,大损士气军心。
    一直到十一月十七日,亲自领兵而来的豫州刺史张遇,再也忍受不了苏彦这种完全用任命堆的办法,率先撤军,豫州兵一动,充州兵也有样学样。
    不得已之下,苏彦只能选择暂时撤军,退至滎阳城休整。而成皋的苟军,因为伤亡太大,也不敢贸然追击。
    在苟魏两军於成皋兵血战之时,另一头暗中窥伺的饿狼,也趁机张开疗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