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份掺杂著军事分析和科学恐惧的绝密报告,被送到椭圆形办公室时,总统先生刚刚结束了与財阀们的糟心会议。
他正处於一种极度的烦躁和疲惫之中。
然而,当他逐字逐句地看完报告,尤其是芬奇博士那句“物理规则被改写”的结论时,他非但没有更加恐慌,反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哪怕物理学真的不存在了,那和他又有什么关係?
一种荒谬的轻鬆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未知的、违反物理定律的……自然灾害?”他喃喃自语。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
確实,一定是这样。
就像一个世纪前的通古斯大爆炸一样神秘。
如果“主宰者號”的覆灭,不是华夏的攻击,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无法解释的、类似“通古斯大爆炸”的超自然天灾呢?
这个念头,对於只想安稳度过任期,平稳落地,然后去打高尔夫安享晚年的总统先生而言,简直是天降福音。
只要不是华夏乾的,那就意味著没有战爭风险。
没有战爭风险,就意味著他不需要真的去跟那头已经进入战备状態的红色巨龙硬碰硬。
至於市场的恐慌?財阀的压力?
用“超自然灾害”来解释,总比承认“我们的科技被敌人碾压”要好得多。
前者是天灾,非战之罪;后者则是国耻,是整个西盟霸权的崩塌。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新闻发布会的说辞。
话虽如此,就是他再如何倾向於认定事情的前因后果如此简单。
他实际也明白,没有那么巧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刚好在主宰者號航行到那片海域的时候,那里就出现了超自然灾害,然而却在短短几小时內,灾害现象就完全消失了?
必然是不可能的。
然而,就在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之后恐怕要面对不少麻烦事情的时候。
他的目光落在了报告的附件上。
那是关於回收到的,华夏飞弹残骸的初步调查报告。
报告不算太长,结论却让他瞳孔猛地一缩。
“……该飞弹战斗部完好,引信系统无任何触发跡象。初步判定,其內部的高度精密电子元件,在飞行途中因不明原因被瞬间烧毁,导致飞弹失去动力,最终坠落……其失效模式,与我方主宰者號战斗群的电子设备瘫痪现象,高度相似。”
总统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反覆地,一遍又一遍地阅读著这段文字。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衝天灵盖。
哑弹……
戴维斯那个蠢货狂笑著上报的“哑弹”,根本不是华夏的技术失误!
是他们的飞弹,和我们的舰队,一起遭受了相同的影响。
华夏的武器……也被影响了!
难道真的是超自然灾害?
一个被他忽略了许久,被整个西盟精英层当成战略欺骗的公告,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那份来自华夏的,关於“宇宙高能粒子风暴”和“全球性天灾”的红色公告。
一个疯狂的、让他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慄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难道……
他们那番看似荒诞不经的末日宣言……
不是为了给全面备战找一个藉口……
而是,真的?
……
视频会议的画面骤然熄灭,奢华办公室內的光线仿佛都被抽离了一瞬,只剩下落地窗外硅谷不夜的璀璨灯火,在文斯锐利的眼眸中反射出冰冷的光点。
他静静地坐在庞大的办公桌后,十指交叉,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思考的雕像。
刚刚那场充斥著咆哮、威胁和短视的会议,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乏味的闹剧。
一群……凡人。
文斯在心中轻蔑地吐出这个词。
老汉密尔顿,那个满脑子还停留在“更大口径、更厚装甲”的军工老古董,根本无法理解,战爭的形態早已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质变。
未来的战场,將不再是钢铁与火药的碰撞,而是代码与规则的交锋。他推销的计划,不过是想在“西盟”这头行將就木的巨兽身上,再多掛几块沉重的铁疙瘩,加速它的死亡罢了。
至於索恩,那条华尔街的金融肥鰻,他的视野永远不会离开k线图上那几厘米的波动。恐慌?信心?敌人?这些都只是他用来操纵市场、收割韭菜的工具。
他甚至不关心敌人是谁,用了什么,他只关心这个“敌人”的概念,能为他的资產负债錶带来多少个零。
而那位总统……
文斯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一个任期不到四年的临时管理员,一个被各方利益推上台的提线木偶。指望他能有什么高瞻远瞩的战略决断?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不听话?这很正常。每一届的“管理员”都想在任期內留下点“政治遗產”,妄图摆脱任何人的控制。
但这无关紧要。
管理员是可以隨时更换的。
歷史上意外身亡的管理员,还少吗?只要时机合適,找个倒霉的疯子,或者策划一场意外,就能轻易地將这个不听话的木偶从舞台上撤换掉。
这件事,索恩和汉密尔顿那两个老傢伙,恐怕也乐见其成。
一种源於智识上的绝对优越感,让文斯此刻甚至懒得对那些人產生愤怒的情绪。
在他看来,自己与他们,在思维底层架构上,就存在著根本性的不同。
他们是基於经验和利益做出反应的“旧人类”,而他,文斯,则是洞悉了未来数据流向的“新人类”。
他坚信,自己这种生来就能理解並驾驭信息洪流的头脑,才是文明进化的方向。所谓的“选民”,不是神选的,而是由智慧和远见筛选出来的。
而现在,这个被他视作“应许之地”的未来,竟然有可能正被华夏人,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提前打开了一角。
这让他感到了被冒犯的恼怒。
“普罗米修斯”……
他为那个情报协议起这个名字,正是源於这种“盗火者”的自觉。
他要像神话中的英雄一样,从“神”的手中,为自己和自己的同类,盗取那份属於未来的、终极的知识火焰。
至於那些还在为股价和军舰哀嚎的“凡人”?他们不配得到这份启示,只配在火焰燃起时,化为灰烬。
但眼下的问题是,情报来源几乎被完全切断了。
先前事件回收的所有残骸,目前基本已不具备任何可供研究的价值。
而华夏內部,隨著先前的公告发出,就像一个庞大的伺服器瞬间开启了最高级別的防火墙,所有的埠、所有的后门,在一夜之间全部被封死。
他手下那些耗费巨资培养的潜伏人员,如今全部进入了静默状態,像一群被拔掉了网线的终端,传不回来任何消息。
华夏的保密能力,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髮指的程度。
但这並不意味著,他就束手无策。
文斯的目光,越过办公桌上复杂的全息模型,投向了虚空的某一点。
他调出了那份被所有西盟精英当做“战略烟幕弹”和“荒诞笑话”的华夏官方公告。
高能粒子风暴……
这种天文现象,用“疫苗”来应对?
文斯笑了。
这简直是把整个蓝星的生物学家和物理学家的脸,按在地上反覆摩擦。
用生物製剂去对抗足以撕裂星球磁场的宇宙射线?这是何等的荒谬!
但,越是荒谬,就越说明其中隱藏著巨大的秘密。
华夏人显然是故意用了一个最不可能、最容易被轻视的词汇——“疫苗”,来为他们的真正目的打掩护。
这东西,绝对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疫苗。
如果芬奇博士的猜测是真的,那片海域发生了“物理规则的改变”,那么,华夏正在做的,或许不是“抵御”这场“灾难”,而是在“適应”这场灾难。
他们在试图……或者说,他们已经掌握了让人类这个物种,去適应一个全新物理规则环境的方法!
这个“疫苗”,就是通往新世界的钥匙。它不是用来“治病”的,而是用来“进化”的!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击穿了文斯的整个大脑,让他的每一个神经元都兴奋地战慄起来。
在这片土地上,永远不缺乏奇思妙想,就如同西盟曾试图组建所谓的“特异部队”那样。
总之,在文斯看来,相比於在残骸里打捞那些钢铁垃圾,相比於牺牲掉所有间谍去撞那堵密不透风的铁墙,直接获取这份“进化的源程序”,才是最高效、最根本的解决方案。
而且,这份“疫苗”,是面向全民普及的。
这就意味著,它一定有无数个可以被接触到的节点。
这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文斯不再犹豫,他按下了桌上一个毫不起眼的通讯按钮。没有声音,没有画面,只有一道经过加密的、绝对安全的信道被瞬间开启。
“先生,这次的目標是?”一个经过电子处理后,完全分不清男女的冰冷声音响起。
“华夏代號为【希望-1號】的生物製剂。”
文斯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需要一份完整的、未被稀释的原始样本。动用我们在华夏系统里,级別最高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