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荒芜的小道上敲打出单调而急促的鼓点,敲碎了黎明前的死寂。项少龙不敢有丝毫停歇,红阳被他箍在身前,身体僵硬,一路的顛簸和內心的巨大恐惧让她几乎麻木,只有眼角的泪痕干了又湿。
她仍记得,项少龙痊癒后投向她的那道眼神——锐利如刀,裹挟著冰冷的杀意,仿佛要將她彻底抹去。
数日不眠不休的疾驰,风餐露宿,两人都疲惫不堪。当视野尽头终於出现齐国边境连绵的低矮山峦和象徵戍卫的简陋烽燧时,项少龙紧绷的神经才略略鬆弛。他熟门熟路地绕过官方哨卡,策马奔向一处隱蔽的山谷。
谷中,篝火熊熊,人声鼎沸,却並非军营的肃杀,而带著一种草莽的粗礪与求生的坚韧。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正站在一块巨石上,声如洪钟地指挥著下方数百名衣衫襤褸却眼神凶狠的汉子演练著基础的搏杀阵型。正是昔日的赵国名將,如今在齐国边境收拢流民的李牧!
“李將军!”项少龙勒马高呼,声音带著长途奔波的沙哑。
李牧闻声回头,看到项少龙和他身前形容狼狈的红阳公主,浓眉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隨即大步迎了上来:“少龙?你这是……”他目光扫过项少龙略显疲惫却异常精悍的面容,以及红阳公主那明显受惊过度的神態,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项少龙翻身下马,將几乎虚脱的红阳也扶了下来,动作间並无多少温柔。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了恰到好处的愤怒与无奈,拱手道:“李將军,一言难尽!秦国狼子野心……不慎触了齐王忌讳。此番仓皇出逃,侥倖得脱,然追兵在后,恐难持久。特来寻將军,望借些人手,护我二人一段时日,寻个安身立命之所。”
他刻意隱去了玉佩神跡,只字不提修仙剑诀。只將矛盾归结於“得罪齐王”,这是一个足够严重又能让李牧理解的理由,他的眼神坦荡中带著一丝恳求,完美扮演了一个受迫害者。
“哼,齐王?”李牧冷笑一声,带著对齐王的不屑,“放心,在我这地界,他的爪子还伸不过来!你要人手护身,好说!”他大手一挥,指向下方操练的人群,“这些都是被苛政逼得活不下去的好汉子,虽非精兵,但敢打敢拼!你若看得上,儘管挑!”
军正在一旁欲言又止,却在触及李牧眼神时咽下话语。
项少龙心中一定,目光扫过人群。他需要的不是百战老兵,而是可塑性强的“白纸”。很快,他指向一群眼神尚存锐气、体格相对健硕的少年,约莫百人,又点出四百名精壮汉子。这些人大多面有菜色,但骨架粗大,眼神中有著对改变命运的渴望——这正是他需要的根基。
“就他们吧,一百少年,四百壮士,足矣。多谢將军援手之恩!”项少龙再次郑重抱拳。
“不必言谢!人你带走,好生待之。若有难处,可再回此地寻我。”他並未深究项少龙要带这些人去往何处,乱世之中,各有各的活法。他只当项少龙是要寻个偏僻地方躲藏,训练护卫自保。
……
告別李牧,项少龙带著五百名懵懂又带著几分兴奋的流民,以及始终沉默不语、眼神复杂的红阳公主,一头扎进了边境线外更加莽荒、人跡罕至的连绵群山。
山路崎嶇,荆棘密布。项少龙刻意选择了最难走的路径,一方面甩开可能的追踪,另一方面也是对这批人意志力的初步筛选。他身先士卒,步履沉稳,体內新生的力量让他不知疲倦,偶尔遇到险峻处,他隨手挥出的气劲便能开山碎石,引得身后眾人阵阵惊呼,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狂热。红阳默默跟在后面,將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愈加后悔。
“公主可是累了?”项少龙忽然回身,递来一个水囊。红阳刚接过水,却听他压低声音:“莫要再想齐国的事。”她猛地抬头,却见他眼底映著初升的朝阳,本该柔和的光芒却在他瞳孔里凝成锋芒,“有些事,忘了最好。”
队伍在正午进入山区。山径愈发狭窄,两侧峭壁上垂著藤蔓,偶尔有山雀扑稜稜飞过。项少龙忽然勒马,指尖掐了个剑诀——这是《御剑伏魔》里的“辨气诀”,能感知方圆十里的灵气流动。他皱眉看向东南方,那里有一缕极淡的青气,混在雾里若隱若现。
在三面环山、仅有狭窄隘口出入的巨大山谷中停下。谷內有清泉流淌,林木葱鬱,地势易守难攻。
“此处扎营。”
项少龙站在一块高耸的岩石上,俯瞰著下方五百双匯聚而来的眼睛。这些目光里,有茫然,有疲惫,更多的是对未知命运的忐忑,以及对眼前这位“首领”力量的敬畏。
项少龙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你们来自何处!我知道你们为何流离失所!苛政、战乱、饥荒……这世道,视尔等如草芥!但今日,你们跟了我项少龙,便不再是任人践踏的流民!我要给你们力量!足以在这乱世立足、足以让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不再受人欺凌的力量!”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並非神兵,只是一柄凡铁。但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心念微动,《御剑伏魔》心法流转,丹田內的奇异暖流灌注剑身!嗡!剑身竟发出低沉的清鸣,一层肉眼可见的淡淡青气繚绕其上,剑锋所指,数丈外一株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断,断口光滑如镜!
“嘶……”山谷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著那断树,又看向项少龙手中那柄縈绕著神秘青气的凡铁长剑。这绝不是凡俗武功能做到的!红阳更是捂住了嘴,身体微微颤抖。
“此乃《御剑伏魔》之术!非世俗武学,乃通天彻地之大道!”项少龙声如洪钟,字字敲在眾人心坎,“从今日起,我亲自传授尔等此法!但需谨记:此法乃我之秘传,绝不可外泄!违者,形神俱灭!”他眼中寒光一闪,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让所有人,包括红阳在內,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
恩威並施,神秘的力量加上严厉的禁令,瞬间在这五百流民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也点燃了他们对力量的无穷渴望!谁不想拥有这般开山裂石的神通?
……
训练,立刻以最严苛的方式展开。
项少龙首先传授的是《御剑伏魔》最基础的引气、养气法门。他让所有人盘膝坐於清泉旁、古树下,感受天地间微弱的“灵气”。这过程枯燥而艰难,许多人坐得腿脚发麻也毫无所感,心生沮丧。项少龙並不急躁,他深知灵根资质的差异。他如同最严苛的教头,日夜巡视,纠正姿势,以自身灵力为引,强行引导部分资质尚可者感受气机。
同时,基础的体能、筋骨打熬也未曾放鬆。攀岩、负重、对练……山谷中每日都迴响著呼喝与肉体碰撞的声音。项少龙將20世纪部队训练的精华融入其中,要求他们拥有远超常人的体魄,作为承载未来灵力的基础。
……
“废物!一群彻头彻尾的废物!”
贏乐的咆哮声,震得殿宇樑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猛地站起身,王袍带起一阵劲风,几步衝到跪伏於殿中的密探首领面前,抬脚狠狠踹在其肩头。那首领闷哼一声,却连一丝抵抗的念头都不敢有,身体被踹得向后滑出数尺,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留下刺目的红印。
“寡人养你们何用?!连一个项少龙都看不住!让他从寡人的眼皮底下,从齐国的城內——蒸发了?!”贏乐的声音因为暴怒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著冰冷的杀意,“还带著个女子!你们是瞎了还是死了?!”
他胸膛起伏,那双平日里锐利的眼睛,此刻燃烧著熊熊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项少龙!这个他耗费无数心力、视为未来搅动天下风云最重要棋子的人物,这个身怀秘密的穿越者,竟然在他精心布局的棋盘中,硬生生撕裂了一个口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不仅是失败,更是对他这位志在吞併六国、掌控一切的大秦君王最赤裸裸的挑衅和侮辱!
“给寡人听著!”贏乐猛地转身,手指如剑,直指殿外沉沉的夜色,声音穿透宫墙,带著不容置疑,“传寡人王令:
一.所有暗桩、密探,无论身在何国何地,全部启动!给寡人挖地三尺,翻遍每一寸泥土,查清每一丝风吹草动!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寡人要活的!必须活著把他带到寡人面前!
二.令齐国境內所有暗线,不惜一切代价,查明项少龙在齐都所有行踪细节,接触过何人,尤其是那天重伤退下后!任何线索,哪怕只是捕风捉影,即刻飞鸽传书咸阳!
三.严密封锁齐秦边境所有通道!增派狼卫锐士,乔装潜入齐境,配合密探行动!凡形貌可疑者,寧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尤其是携带女眷的青壮男子!
四.通告齐王!”贏乐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就说,他放跑的,是寡人志在必得之人。若他不能给寡人一个满意的交代,寡人的铁骑,不介意亲自去齐国『问』个清楚!他齐国的都城,看来是漏成了筛子!”
最后,贏乐的目光扫过地上匍匐的密探首领和殿內噤若寒蝉的眾人,一字一句,如同丧钟敲响:
“一月!寡人只给你们一月之期!若一月之后,寡人还听不到项少龙確切的下落……你等现任统领以下,所有经手此事之人,连同尔等家眷,尽数车裂,曝尸渭水!”
他的话语在大殿中迴荡,带来森森寒意。就在眾人以为雷霆暂歇时,贏乐的目光转向大殿角落阴影处侍立的一个身影——身著素雅宫装、气质温婉却难掩一丝倦怠的韩夫人,如今的秦舍人。
“韩夫人。”贏乐的声音依旧冷硬,却带上了一丝玩味和审视,“项少龙此人,你……应当不陌生吧?”
韩夫人娇躯微不可察地一颤,低垂的眼睫掩盖了瞬间翻涌的复杂情绪——惊愕、痛楚、还有深埋心底的旧情与愧疚。她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在殿中盈盈拜倒,声音努力维持著平静:“回稟大王,臣妾……与项少龙已情断意绝,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贏乐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缓步走到韩夫人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著她,“不,寡人现在要你有瓜葛。你与他之间,那份『情谊』,想必比寡人知道的要深得多,也……有用的多!”
韩夫人脸色白了几分,她知道,自己依旧没有得到秦王彻底信任,这会儿更是在逼她表態。
贏乐的声音陡然转厉,带著不容抗拒:
“寡人命你,即日启程!
持寡人令牌,以『採录六国风物』之名,亲赴齐国!”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找到项少龙!利用你与他之间那点『旧情』,接近他,探听他的意图,尤其是他带走红阳公主的原因和……他身上的秘密!
狼卫会为你提供一切所需协助,但最终,寡人要听到你的亲口回报!”
他微微俯身,气息几乎拂过韩夫人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韩夫人,寡人知你聪慧。这是你將功折罪、洗刷过往的唯一机会。若念旧情……误了寡人的大事,休怪寡人……不念旧日『情分』!”
韩夫人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地砖,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无比:“臣妾……遵旨!定不负大王所託!”
“滚!都给寡人滚!”贏乐猛地一挥袖袍,仿佛要將殿內所有令他烦躁的气息连同这些无能的臣下一起驱散。
密探首领和韩夫人如蒙大赦,各自怀著沉重到极点的心情,迅速而无声地退出这如同炼狱般的宫殿。殿內再次只剩下贏乐粗重的喘息和烛火噼啪的爆响。他缓缓走回王座,阴影笼罩著面容。项少龙……韩夫人……棋子已动,这盘棋,他贏乐必须要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