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诸葛亮贤明如斯,为何害我
建业,將军府,后宅。
孙权衣衫槛褸,坐在地上,手中宝剑横放腿上,鲜血顺著剑锋,滴落在衣服,画面极其渗人。
他想过自己领兵西进,全收扬州,再下江陵。
也想过自己领兵北伐,攻破寿春,横断青、徐。
自然,他也想过自己可能会失败,西进、北伐,皆成泡影,大军毁败,他仓皇出逃。
但万万没想到过,自己连最后一次来过的机会都没有了。
刘备曹操,好似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头顶,他无一日不是强撑。
他以为自己已经统合了人心,稳住了阵脚,但没想到,基地已经完全毁败,甚至到了根本由不得他的程度。
坐在地上,孙权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房间中漆黑一片,可他依旧不想起来,不想说话,他甚至希望,这一刻变为永恆。
忽地,房门被推开。
朱然、全琮掌灯,全柔、朱治在前,四个人刚一进来,就看到了令人遍体生寒的一幕。
四五个侍女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桌椅板凳、茶碗、笔墨等东西散落一地,房间內,好似经歷过一场战爭。
四个人又看到孙权披头散髮,坐在地上,腿上放著长剑,目光呆滯,神色却又凶厉无比,碧绿眼珠子,散发著慑人的光芒。
“至尊——”朱然哭號一声,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孙权的足部,哭声道:“为何如此折磨自己?不能在汉土自立,臣也会隨至尊去往海外,至尊无论去往何处,臣都永生相隨!”话音落下,哇哇大哭。
全琮嘆了口气,也轻轻地掉下眼泪,自家这位年轻的至尊,为了雄心壮志,不知暗地里背负了多大的压力。
朱治、全柔也赶紧上前,双双搀扶孙权。
看到四人,听得声音,孙权飘忽不知去了哪里的魂魄方才回来一般,慢了数拍,方才开口说道:“你们怎么进来了?!”言语之中,冷意森然。
朱治赶紧说道:“我等有大事找至尊商议,但到了府中,僕人说至尊在后宅,不见外客,可我等事情极大,不得不闯將进来,请至尊恕罪!”
全柔、全琮立刻低头,朱然也赶紧做出姿態。
孙权闻言,脸色一沉,喝道:“什么大事?让你们敢闯进来?”
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朱然开口道:“家中族人和南昌私下交易,我等问询,方才知道,至尊已经答应刘玄德,要去海外,如今积攒財货、兵马,並不是为了翌日北伐,而是为了————”
声音还在说,孙权勃然暴怒,厉声吼道:“你族人怎知晓?”目光一凛,又道:“是徐庶所说?好贼子,好贼子,好贼子!”
去往海外的事情,他一直秘而不宣,就是怕人心彻底毁败,现在好了,丹阳朱氏的族人都知道,那估计很多豪族都知道。
想到这里,孙权霍然起身,一把推开眼前的四人,衝著虚空咆哮喝骂:”诸葛亮、刘备何敢如此待我?竟把此事宣扬出去?”
“我孙权不敢在汉土和你们决死乎?”
“立刻下令,马上结合全军,攻打南昌!我誓要杀死徐庶,让此贼千刀万剐,生吞其肉!”
狂怒的孙权,下达骇人的命令。
但朱治四人,只是泪水连连,毫无举动。
这时候,只怕南昌还期待孙权攻打呢,如此,更能名正言顺的覆灭孙权。
“怎么,你们耳朵聋了么?为何不去传令!”孙权歇斯底里地吼道。
先前下午,孙权已经在后宅“抒发”了大半怒气,现在听到最不应该泄露的消息泄露,怒火再次蒸腾。
明明诸葛亮答应过他,再给他一次机会。
为什么言而无信。
为什么出尔反尔。
消息泄露,他何其难也!
眼见依旧无人吱声,孙权狠狠跺脚,扑通一声,又重新坐在地上,目光也不看四人,只是垂泪说道:“我早晚覆亡,丹阳朱氏、吴郡全家,各有行名,朱家俊才、全家俊才,可自投明主,不用理我!”
此话一出,朱治四人大惊失色,刚要去搀扶孙权的他们,立刻又慌忙伏拜在地。
朱治等四个人异口同声说道:“我等追隨至尊,岂敢背叛!”
全柔毕竟资格老,汉灵帝时期的孝廉,且现在身体不好,也不再涉及政务,只在家养护身体,反而处事从容,抬起头来:“至尊,事情未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周公瑾、鲁子敬等人皆忠贞干练,诸葛瑾、步、吕岱、贺齐、蒋钦、徐盛等人皆受至尊恩遇,虽有江东豪族为乱,但其无兵马,不足为惧!”
孙权抬起头,盯著全柔,森冷地问道:“不足为虑?兵马就在南昌,一旦有人造逆,鄱阳水军、南昌步兵、山中山越一起呼应,豪族又在民间搅扰,我之大军,如沧海一舟,转眼倾覆!”
“当真不足为虑?”
虽然孙权依靠周瑜等江北人,依旧强势把控军权,但底下的情况,却已经烂到了骨子里,毕竟赋税、兵马都需要江东人提供。
这些人看不到孙权称尊的希望,自然不愿意跟隨。
全柔嘆了口气,他也给不了孙权一个好的答案,顿了顿,转而说道:“至尊当真要去海外?”
孙权知道这件事已经在一些特定的人中传播开来,自然无法隱瞒,诉说前事之后,骂道:“诸葛亮贤明如斯,为何害我?让徐元直把此事泄露,他可是亲口答应我的,让我再战一次!”
言语中,透露出浓浓恨意。
朱治、全柔四人愣了愣神,不知如何开口。
稍微迟疑了一下,朱治说道:“至尊,此事须得————”
“计议吗?计议能有什么结果?”孙权瞬间又咆哮起来,这一年多来,他各种收揽人心,各种小心翼翼,本以为还有机会。
不过实际上,已然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
就是把鲁肃、周瑜请来,这些人能有什么办法?
对江东豪族大开杀戒吗?
先不说孙策是怎么死的,现在可不是当年的乱世,如今曹刘已然稳固己方,看到江东內乱,岂有不动兵的道理?
“你们下去吧,我知道了!”孙权咬著牙沉默一瞬,忽地说道。
朱治等人愕然抬头,这般惊悚的传闻出来,人心毁败,孙权竟无动於衷?
但孙权好像又无比清醒,眾人只能应道:“唯。”
希望这个回应,能让孙权不那么难受。
朱治等人离开將军府。
孙权从地上起来,看了看侍女的尸体,以及那把宝剑,骂道:“该死,若是刘备、诸葛亮是你等,那该有多好!”
从阎圃来拜访,到现在孙权一直没有吃饭喝水,就顾著发泄怒火,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困在了笼子里,完全无法脱身,焦虑的他,完全不知饥渴。
但朱治等人告诉他,他要去往海外的消息,不知为何,他反而平静了不少,释然了不少。
这般地步,他再想如何,已然无用,脑子反而愈发清晰。
稍微收拾之后,孙权命人奉上茶水、吃食,然后再派人去请张昭。
不一会儿,张昭就来到將军府。
“拜见將军!”张昭施礼说道。
孙权已然起身迎候,赶紧拉著张昭的胳膊,说道:“张公不用多礼。”拉著入座,问道:“张公可饿了?”
张昭愣了一下,看著孙权好似哭过,神情僵硬,心说,三更半夜谁起来吃东西?口中却说道:“臣不饿。”
“张公乃我师,我父一般,如何可称臣?”孙权一笑,不顾礼仪的拿起东西,塞入口中,又饮酒送肚,道:“张公听说了么?”
“我本想再战一次,北伐或者西进,为孙家爭取最后一丝可能,不想诸葛亮毁坏前诺,宣扬我要出海,立足外域,豪族离心,百姓大乱,我仍旧可把控各地郡守,各位將领,但想来如此情况,无论北伐西进,都不得胜!”
说著,看向张昭,孙权问道:“张公以为然否?”
张昭也隱约听到了一些风声,但並不相信,如今听孙权亲口说出,自是愕然,迟疑了一瞬,方才开口:“將军为何当日答应诸葛孔明此等计议?当严正驳回的啊!”
孙权脸色一黯,轻声道:“当日情况,张公岂能不知?周瑜受阻蘄春,鲁肃兵顿下雉,吕蒙等人惨败长沙,曹操吞合肥,我心神俱碎,又要收拾残局,只能任由诸葛亮言说,我如何想要答应?”
“只是事情到了那般地步,一条选择而已,谁又当真了?”
“可恨诸葛贼子,以言欺我,而后又欺骗眾人,坏我基业!”
张昭嘆了口气,露出愁苦之色,一方面,他希望孙家可以保全,一方面他也希望孙家有个好的结果。
当年曹操以汉家丞相南下,他提议投降,是因为根本看不到获胜的希望,毕竟,当时曹操可谓只等收取江东,就要一统天下,並不是他真的贪生怕死。
如今曹操称尊,汉家覆灭,他可不想和孙权一起投降曹操,一来曹操暴虐,他並不喜欢,二来他可是和王朗、赵昱一起成名的,赵昱惨死,王朗为曹魏三公,他却蹉跎到了一个无法自立的將军手下,还要投降曹操,可谓恨也。
可是他对刘备也谈不上什么好感,此人自称汉室宗亲,可天下汉室宗亲何止十万,岂能因亲而称尊?
可天下大势由不得他,他怀念的汉室,终归是覆灭了。
“將军有什么需要臣做的,请儘管说来,臣一定万死不辞!”张昭不知道未来如何,也不知道孙权具体要怎么抉择,但还是开口许诺说道。
孙权就等著张昭的表態,闻言一喜,侧过身子,拉著张昭的手,哀声道:“孙氏欠张公多也,若非张公,岂有权继承江东,保孙家基业?”
“然一次战败,就让权威望不存,扬州离心,可谓痛也!”
明明刘备、曹操也有过即將覆灭之日,刘备甚至如丧家之犬,从北到南,不知道跑了多远的路,方才有了立足之地。
为何他一次大败,统治就飘摇起来。
说话的孙权一顿,不由得又恨了起来,目光散发著寒意。
张昭似乎猜到了孙权心中所想,轻声道:“那时候天下大乱,战乱一起,就有可乘之机,今日却————”
现在天下格局已经確立,曹刘两雄併力,孙权的江东,地理位置又不好,长江天险和刘备共享,根本没有据守的可能。
孙权已然失去爭霸的可能。
刘备无法出兵几十万去征討曹操,但出兵几万人来攻打扬州,还是能办到的。
面对这种情况,张昭也很想听听孙权对未来的看法。
见张昭戳破自己的心思,孙权只得继续说道:“扬州混乱,豪族二心,张公名望天下罕比,可否为我制止一二,无论是再战一次,还是去往海外,豪族不可乱!”
张昭闻言,稍微鬆了一口气,好在孙权的要求不高,他可以答应,要是让他安定豪族继续为孙权效力,他名望再高,也办不到。
“將军放心,臣就是拼著这张老脸不要,也会让各家安分守己,静待將军决断!”张昭大声说道。
孙权脸色一喜,说道:“家母常常念叨张公,久不问候,以后也要去拜访的啊!”
张昭嘆了口气:“喏。”
翌日,孙权召见阎圃,同意了阎圃的计议,以会稽山越不能治理为理由,分会稽南部为建安郡,请东部张紘为使者,去往长安,再行劝进。
张紘也是名满天下的人物,不过,现在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不过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张昭需要安定地方,张紘不得不去。
而张紘也和张昭一样,希望孙权能有个好的归宿,所以哪怕身体不適,也愿意千里迢迢去往长安。
也就在张赶往长安的时候,深居简出的赵少杰,终於不窝在家里和自己媳妇玩了。
这天,赵少杰出门,看到街上有小孩在骑前轮踩踏的自行车,不禁嘖嘖称奇o
飞快就赶去了格物辖下的工坊。
工坊之中,都以实验为主,並不涉及大规模生產,每个实验室都要单独的院子,赵少杰许久不归,自然要好好检查一番。
检查了一圈,然后发现,好的一方面,大家確实专业了许多,没有人再用约莫、少许等模糊词汇记录实验,坏消息是一些他渴望的突破依旧没有进展。
比如铸造炮管。
“小马啊,我不让你造枪,但是炮你得弄出来啊,否则,下一次临战,还是使用木炮,这运输起来,不知道得需要多少!”赵少杰也是“黑心的”,自己不知道怎么铸造,担子都放在了马钧身上。
马钧苦著脸说道:“我一定尽力,尽力!”
赵少杰拍了拍马钧的肩膀,又变脸似得一笑:“也別太著急。”
马钧苦涩道:“喏。”
赵少杰嘿嘿一笑,正笑著,一直找不到突破口的马钧忽然皱眉道:“大將军既然能画出形状,应当是见过,既然见过,应当知晓一二,可否给我等点拨?”
这可把赵少杰难住了,他可不知道铸造的办法,就是看过一些成品的视频图片,真要让他上手,他也一筹莫展,只得说道:“哎呀,我这都是推敲出来的,怎么会见过,我提出设想,你们把我的设想变为事物,这不是完美的合作?”
说著,赶紧话锋一转:“对了,回头我送你两个侍妾,反正你还没结婚,好好享受,但注意身子。”
这话一出来,羞得马钧不好再说其他,不过,也没有拒绝,赵少杰带了上百的夷人女子返回长安,他也知道。
没想到赵少杰居然会送给他,不要白不要。
赵少杰已经开始著手送人的计划,从关羽到张飞,从王平到丁奉,从寇封到魏延,从马謖到甘寧、麋芳、士等等人,几乎认识,熟悉的將领,几乎全部都有。
当然,李误、马钧、樊伷这些下属也有。
打发了马钧,赵少杰又去看那些失败的炮管,其实汉末三国时代,铸造青铜跑完全可行,因为根据后世出土的汉代铜弩机以及战国的曾侯乙编钟都表明,青铜铸造技艺已经十分发达。
但是,这会儿刚好是乱世,且长安丧乱已久,虽然刘备一再从治下的各个地方搜罗工匠,但许多技艺竟然几乎失传。
而马钧虽然天资聪颖,也愿意对铸造工艺深入研究,可这不是一时半会就解决的。
如果是曹操铸造,或许会好一点,毕竟,关东发达一些,保留的匠人和技术传承更多。
看过之后,赵少杰只能嘆息,又去其他地方看了看,玻璃倒是有精进了一些,不过天然硷的缺失,依旧是个大问题。
许是知道赵少杰想到了天然硷。
刚从格物辖下的工坊实验基地出来,赵少杰就碰到了一个人,不是旁人,正是陈矫。
陈矫得益於汉室宗亲,且改姓的缘故,深受刘备喜爱,听说刘备诸葛亮甚至曾考虑过让陈矫担任雍州刺史,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达成,毕竟陈矫投降过来,没有什么功劳。
不过,刘备还是让陈矫掌控了部分机要。
“见过大將军!”陈矫施礼一笑:“雍凉消息,张將军、庞军师、张刺史已经平定了雍凉,秘而不宣,准备等到大王称尊后,再行宣告,以慰人心。
“大王请大將军过去,计议雍凉事务!”
赵少杰大笑道:“好啊,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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