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两条路!
无垠碧波之上,风瀟雨晦、浊浪排空。
在年轻男儿横贯天穹后,数百艘渡船几乎同时陷入死寂,天地间都仿佛只剩那一袭黑袍。
远处那一尾高高翘起的小乌篷船上,青裙小少妇哎哟一声,轻轻捏起被潮水打湿的裙角,本想跟好闺闺吐槽男人两句,却发现她根本没反应,只是眼神定定的望著远方。
穆念嬋循著她的视线,发现看的果然是无敌的小贼大人,顿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跟她一起欣赏起了自家男人的英姿:
“这个小贼,鈺虎和太后出门前都特地跟他说了要低调,整这么大声势嚇唬谁呢?”
东方鸞摇了摇头:
“白圣已经仙逝,朝廷要想维稳,最好的方式就是有位新的神仙跳出来亮亮拳头。”
“哼,他就是想出风头,脸上戴的还是你的面具呢,这个色胚!“
东方鸞遥遥望著男人脸上的凤纹鬼面,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唇角逐渐勾起一抹莫名的弧度。
陈义胜一伙人也叫这惊天彻地的动静惊了下,但暂时也顾不上震惊,很快就配合著孙姓老僕將落水的夜大侠重新捞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三位年轻人才一齐看向了那道屹立高台的身影,神情甚至已经不能用惊骇来形容了,更多的是恐惧!
他们方才才觉著欧阳天君神威如狱、天底下恐怕都没有比他更霸道的人了。
可下一秒,这尊刀魁便被人隨手拍落湖底,瞧上去甚至不比拍飞一只楼蚁困难多少。
如果说欧阳赤是天君下凡,那此时站在高台上的人影又该是什么?
天上真正的神仙、还是地府的冥君?
下一瞬间,隨著那仙佛般的人影投下视线,小乌篷船上的眾人几乎同时颤了下。
就连那孙姓老僕都是一个激灵,两位出身名门的女子就更不堪了,一屁股跌坐下来,甚至有位没憋住、哆嗦著丟了个大人。
只有被打捞上来的夜潜渊看上去最镇定,但从他微微颤抖的嘴唇也能看出其心底的不平静。
孙姓老僕眼力毒辣,这会才发现高台上的那位神仙有些眼熟,偏头又看见夜潜渊复杂至极的眼神,心底很快生出了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急声道:
“夜潜渊,你別说这位就是——”
夜潜渊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绿一阵的:
“夜某人也不知道啊,上次见,这分明还是吶!”
数万人注视的高台上,那道鬼面人影在將欧阳老儿拍落水底后就没有更多的动作了,只是状若无意的往侧面看了一眼,隨后就不急不缓的走向了石台中心的刀冢。
无数江湖客的视线定格在他身上,跟隨他一步步前进,直到他跃上石碑,姿態隨意的拿起一把断刃,都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时,被轰落湖底的欧阳赤也终於爬回高台,一对虎目死死盯著不远处的剑雨华,声音惊疑不定: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剑雨华缓缓转身,语气温和:
“明教护法,白起灵。”
“白某初出茅庐,神圣谈不上,只是要委屈欧阳前辈当块踏脚了。”
在无数江湖客的注视下,那自称明教护法的年轻男儿缓缓转过身来。
只一刀,便截断了万丈碧波。
剑雨华此番下江州目的其实有二。
一是要协助夜王殿下收拢江州的二十万水师、二便是要踩著刀魁欧阳赤上台,给天底下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魎们一记沉重警钟。
第二个目的不必多说,以剑雨华如今的境界,在江湖上形象一点形容就是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欧阳赤只要敢冒头,就逃不了被殴打的命运。
第一个目的就有些麻烦了。
剑雨华是武力通仙,却不是真正的神仙,更不可能凭藉一双肉眼辨別忠奸。
这二十万水师在寧安公陈清泉手中究竟烂到了什么地步,是只需要剜掉几块顽疾,还是要从上到下的大换血,並不是简单杀几个人就能解决的。
这与官场学问相近,有的官明面上是贪官、是害群之马,但更是不可或缺的能臣。
若是在朝堂上乱杀一通,短时间內气象可能焕然一新,但新上任者不见得就能做得更好,人心也会因为屠刀无故挥下而动摇。
就像一团纠缠不清的毛线团,一刀剪开固然爽利,但损失却难以估量,而抽丝剥茧虽然麻烦,却能最大限度的保存利益。
当然,剑雨华本身是不大喜欢做这种精细活的,特別是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
因此他对自己的定位也相当清晰,此行就是来给夜王殿下充当镇场子的核武器的,顺便还能带著媳妇游山玩水。
江州这次带了女侠姐姐,那接下来去天南就该带幽妃娘娘和清如了,不过姑姑和穆女侠可能都不会乐意,闹到最后別是拖家带口的走江湖。
剑雨华摇摇头,在陪著媳妇审问完龙云谷那几个水师大教头后,又陪著她逛起了附近无人的泽岛:
“这几位大教头武职虽然不高,但在军中影响力不小,不少中低层的校官甚至都受过他们的恩惠,没想到居然是一问三不知。”
穆念嬋此时已经换了一袭白裙儿,满头青丝以玉步摇挽作飞仙髻,虽然脸儿冷艷像是不染人间烟火的山上侠女,但鼓鼓囊囊的胸脯和腰身下丰腴的大满月还是出卖了她,让这位明教圣姑在清冷之余更多了几分色气。
但冷艷女侠虽然身段下作,面上却很能端架子,不仅是清冷绝伦,听见男人的声音更是拿出了教训小孩儿的长辈气度:
“什么叫问三不知?是你这贼自己笨蛋才对。”
?!
剑雨华看著穆女侠那一脸看小笨蛋的神情,眼神儿都有些茫然了:
“穆侠有何见?”
穆念嬋听到这,桃眼眸白眼儿更甚:
“你难道不知道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这几个大教头都是江湖出身,能凭藉一身业艺成为水师大教头,心思不可谓不活络,这样的人物,不说知晓多少隱秘,起码不可能像刚才那样一问三不知,跟裴大奶一样傻白甜。“
“——”
剑雨华还以为媳妇能说出什么高见呢,没想到扯了半天还是废话文学,还藉机拉踩了自家姑姑一手。
几个大教头有所隱瞒这谁不知道?
问题是怎么才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把知道的吐露出来。
龙云谷是正儿八经的江湖门派,几位大教头更是官身,总不能一上来就把刀架人脖子上逼问。
这就不是办案了,而是屈打成招。
当然,若事不可为,偶尔用点非常规手段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当下显然没到那地步。
穆念嬋不用想就知道自家小贼在想什么,直接白眼儿道:
“你忘了本圣姑是什么身份了?”
剑雨华试探道:
“受辱侠——嘶~疼疼疼!”
剑雨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羞恼的圣姑大人狠拧了把,当即卖起了惨。
但穆念嬋显然知道自家小贼皮糙肉厚的程度,不仅不上当,甚至还柳眉倒竖的抽出了腰间剑鞘:
“你这无耻小贼——你別躲!”
“唉唉,我真知错了,侠姐姐给我留点顏嘛。”
“啐,谁是你的女侠姐姐?说好了在外面都听本圣姑的,现在又不听话了是吧?”
穆念嬋试探性的嚇唬了两下,见自家小贼真不反抗,顿时气焰大涨,教训小孩儿般在他屁股上抽了一下,又道:
“把手伸出来,听到没有,不然本圣姑还照你屁股上打!”
剑雨华见自家女侠姐姐脸儿冷艷、神情认真的模样,眼神可谓相当无奈。
但他这次出门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陪媳妇,也乐意哄两下让媳妇高兴高兴,因此还是乖乖伸出了手掌。
穆念嬋拿剑鞘当戒尺,在小华同学手心啪啪就是几下,虽然知道男人压根不痛不痒、就是为了哄她开心而已,可心里还是挺兴奋,这下才知道裴大奶为什么那么喜欢摆长辈姿態教训小孩儿了。
做完这一切后,穆念嬋才重新楼住男人的胳膊,又在他手心吹了吹,眼神甚至都更宠溺了几分,哄道:
“你今天不听话三娘才教训你,你以后要是都乖乖听话,三娘不仅不会拾摄你,还会给你奖励。“
剑雨华看著拾掇人好像拾掇上癮了的女侠姐姐,眼神颇有些无辜,但嘴上还是道:
“穆侠叫我往东,我什么时候往西过?”
“那我叫你收拾裴奶你怎么不听话?”
“唉,这怎么能混为一谈——”
穆念嬋哼了一声,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又哄了一句:
“那你现在听话,来喊三娘~”
剑雨华眨了眨眼眸,想想还是喊了一声:
“三娘?”
“唉~真乖!三娘回去就好好奖励你。”
穆念嬋心里高兴,踮起脚尖儿,吧唧一声就在男人脸上奖励般的亲了口,甚至將他的胳膊都往里面挤了挤。
剑雨华感觉自家女侠姐姐好像有些母性泛滥了,但媳妇拿相公当小孩儿哄的案例其实挺普遍,自家姑姑其实也有点这样的意味,尤其是拿小华牌嘬嘬乐哄他的时候。
剑雨华见媳妇高兴,眨了眨眼眸,试探性问了一句。
穆念嬋虽然心情不错,但终究没有被欺负小孩儿的快乐冲昏头脑,听到男人得寸进尺的请求后直接白了他一眼,羞恼道:
“小贼你有毛病是吧,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姑姑都愿意给我看的。”
“三是裴大奶不要脸,你——唉,只此一次,我对你这小贼这么好,你可得——”
“——”
江南水乡的风韵属实赏心悦目,爱美又爱玩的穆女侠甚至还给小华同学秀了一手神女下凡凌波虚度。
水天一色的广阔湖面上,一袭青击自远方裊裊而来,伴隨著微微盪开的涟,场面属实有些唯美。
两人一直到晚霞残照之时才回到酒肆客栈,穆女侠所仞的乖乖撬开三几位大开头嘴巴的方法其实就是蛊虫,实在很有魔刀妖女的风范。
但这方法看似可行,实则是一个天大的把柄。
太后在接管了上人府余部后,其实就掌握了这种邪物的用途,更不用仞幽妃娘娘手中同样有部分巫刀传承了。
朝廷若真想用亍道和屈打成招的方式肃清江州,有无数种办法,但正统行事,不仞要有多堂而皇之,起码不能留下太大的把柄。
不然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天下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著江州,一旦坏了规矩,最大的受益者绝不会是朝廷。
史书上三些过眼云烟一般的王朝,都是血淋淋的前丕之鑑。
剑雨华虽然两世为人,但在政事方面依旧只有纸上谈兵的份儿,不说与太后比,就是比夜王殿下都远远不如。
人贵有自知之明,洗然这两位选择了堂而皇之的处理方式,而不是蛊虫这种亍道,剑雨华便也不会多嘴,最多跟著夜王殿下多看多学。
穆念嬋在听过男人的一番解释后,很快也意识到了其中弊端和自身眼界的局限性。
治一国非治一州、更非治一城,朝廷最先要考虑的,永远都是稳定和民心。
因此即便是一些在时人眼中非常愚蠢,甚至能招至大儒抨锯痛销的政令,其实都有其出现的必要性。
但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甚至连这些大儒都不如,一旦被煽动,便是一场祸级中原九州的灾难。
剑雨华再强,也不可能恆光江州的二十万水师,莫仞二十万了,他只要敢当这个屠夫,哪怕只是恆掉万人,都可能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酿成大祸。
前朝末年武圣人白泰的失败月经为后世所有圣者敲响了警钟,神通也难敌天数。
而如今的大,也如三百年前的暴夏般,成了一间看似恢弘,却四面漏风的宫殿。
摆在剑雨华和夜絳珠面前的其实只有两条路。
一是像现在这般,当一个勤勤恳恳的缝补匠,看看有没有机会將这座宫殿修葺完好。
第二,便是亲手敲碎它,在废墟之上重建大厦。
但这个过程註定酷烈残忍,会死很多原本不该死的人。
前朝末年到大飘成立的元年,天下仅登记在册的人口,就少了半数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