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相公我肚量不大
叮咣—
隨年轻男儿一言落下的,还有象徵著夜鳞司副指挥使一职的黑尾铁羽。
夜絳珠豁然起身,紧盯著那道转身离去的昂藏身影,隨后又像被抽乾了浑身的气力一般,跌坐在小塌上。
呼呼身著大红蟒服,地位在大乾近万內官中也足以排进前三甲的御马监掌印大太监黄貂寺直到那年轻男儿离开寢宫,才从阴影中现身。
这位掌管御马、兵符、兼管京营部分兵权的宫內巨宦被外界誉为外相,在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李卿执掌赤麟卫之前,甚至一度有首宦之称,权势之盛可见一斑。
黄貂寺是標准的太监长相,面白无须,颧骨微凸,一头发自然垂至腰间,额角还特別垂了两缕长发,状若蛇须。
这位外相先是不动声色的拾起了那枚掉落在地的铁羽,而后又以锦缎黄绸覆手,將案牘上的首饰盒恭敬托起,送於太后手畔。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全程都是低首垂目,就是躬身行进时也始终保持著一步半尺的间距,正立无影。
见太后失神,黄貂寺退出几步,才躬身开口,声音沙细,却透著股温吞的柔:
“娘娘何必为这蠢物神伤?“
“此虽有些运道,却改不了出身粗鄙目光短浅,成就终究有限。”
“娘娘贵为圣后国母,肩挑九州手按百郡,贤德又岂为外所知?”
“——”
夜絳珠拿起那远算不上奢贵的檀木盒子,轻轻摩挲了下,终於抬起眼帘:
“若他是蠢物,尔等又算什么东西?”
“娘娘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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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披大红蟒袍的宫內巨宦顺势匍下身子,连衣袍上妖异的鳞蟒也似一同匍匐了下来。
“滚出去!”
“—”
夜絳珠抒发了胸中的一口鬱气,终是冷静了不少,在宦臣退出宫殿后,才小心翼翼的取出了那枚步摇。
珠釵通体金赤,尾端坠有压鬢红珠,不甚奢靡,却足见用心。
夜絳珠看著这枚精心挑选的簪釵,像是看见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终於落下泪来。
而那以揣摩上意著称,掌权前甚至被敌党戏称为蛔虫儿的大貂寺,在沿著白石步道走过五十步后,也停下了脚步。
他无视了那些恭敬畏惧的视线,看了一眼那年轻侯爵离去的方向,又很快收回目光,看向了这片天下最高的地方,沉默无言。
可惜,他只是个阉党。
二马並驱的奢华车輦停靠在一座偏殿附近,夜王大人早已屏退四方宫娥,在马车中闭目小憩。
林清如不大敢跟喜怒无常的夜王殿下独处,便陪著神情忧愁的白姨候在了外面,不时就会眺望两眼远处的白石步道,瞧著跟望夫石似的。
剑雨华远远瞧见了清冽可人的小媳妇,有心调戏两下,在给白姨使了个眼神后无声走到近前,捏了捏圆滚滚的小月亮:
“清如就这么捨不得相公?”
“呜——老爷!”
林清如嚇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当即红了脸颊,发现周遭没有外人才鬆了口气。
剑雨华见状继续道:
“嗯~清如怎么不说话,不想念相公?”
两人分开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哪谈得上想念不想念的。
不过小媳妇还是红著脸答应了下来,见男人高兴的笑了,自己也跟著弯起了眼眸。
白幽看著郎情妾意的两人,抿了抿嘴唇,想想还是有些不合时宜的走了过来。
剑雨华偏过脑袋,见熟美姨娘那张端庄有持的鹅蛋脸上满是憔悴与无奈,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殿下又说白姨了?”
“没有,只是这丫头钻牛角尖,叫人实在不知说什么是好。”
“我去劝劝吧。”
白幽微微頜首,想想还是低声道:
“这丫头从小就倔,待会她要是使性子说你,你別跟她一般见识,直接出来就是。“
“呵呵,好。”
“”
剑雨华笑了笑,又捏了捏小媳妇,才掀开车帘登上了奢华车輦。
车厢依旧是熟悉的摆设,靠后的软塌上端坐著一道英气俊美的身影。
姬鈺虎的美与绝大多数姑娘都不同,五官锐利深邃,唇红齿白,瞧著不像养尊处优的亲王,更像骋马边关的英气女將。
甚至不需要过多的点缀,一袭白袍银甲,就该是天底下最英姿颯爽的巾幗了。
可这位巾幗女王显然有些不大好接近,见男人登上马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冷漠道:
“本王允你上来了吗?”
剑雨华挑了挑眉头,倒也没傻到跑下去通报了再上来,直接道:
“卑职方才向太后娘娘请辞了。”
姬鈺虎终於抬起眼帘,只是眼眸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
“与本王何干?”
“你立的功劳本王该赏的都赏过了,明明白白,一文不欠。”
“你接下来是回家也好,闯荡江湖也罢,都与本王没有任何干係。”
剑雨华终於皱起了眉头:
“殿下之前才说要跟我一起回凉州,现在才半日不到,怎么又反悔了?”
姬鈺虎不置可否,嘴里说出的话却愈发冷漠:
“以前是觉得你有用,本王才愿意哄你两下,现在本王都打算卸任了,再哄著你还有什么意义?”
姬鈺虎说到这,顿了顿,又冷笑道:
“本王再不济也是朝廷亲王,你真以为本王会放弃如今的身份地位,跑到边关与你做贫贱夫妻?”
“剑华,本王確实挺喜欢你,但也仅限於此了。”
“若没有这些乱糟糟的事情,过多几年,就是真让你当上王妃都未尝不可。”
“但本王现在心情不大好,懒得再与任何人虚与委蛇了,当然也包括你。”
“你若还是不死心,等本王心情好些,说不定还能赏你个攀上枝头的机会,若是不想如此,就趁早滚出本王视线。“
“———””
这尖锐刻薄的话没激怒剑雨华,却惹怒了守在车厢外的白幽。
她衝进车厢,满脸的怒容:
“姬鈺虎!你能不能不要再闹了?”
姬鈺虎脸上连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
“白姨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吗?”
“本王从来就没有將外人放进眼里过,对外的温良谦逊、礼贤下士不都是装的?”
“不这样做,怎么收买,怎么让死塌地的卖命?”
“就是太后,本王也只是在心底假惺惺过几句,从来没有真正把她当一回事,就更別说其他人了。”
“—”
白幽终於失去了所有的气力,甚至不敢去问姬鈺虎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她这个所谓的姨娘,就这么失魂落魄的下了马车。
剑雨华一直没说话,一直到姬鈺虎说完,车厢再度安静下来,才缓缓开口:
“殿下不是这般绝情的人,何必这样逼迫自己?“
姬鈺虎听到这话,终於站起身来,声音冷硬:
“你懂什么,就敢在这不惭?”
“你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有什么脸面在本王面前高高在上,在这里装谦谦君子?”
“若是你我身份相易,本王不信你还能这么道貌岸然!”
姬鈺虎说到这,见那年轻男儿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又逼迫道:
“你是泥塑的菩萨不成,装什么圣人?”
“你平时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就不敢衝过来扇本王一巴掌,或者直接怒髮衝冠杀了本王,这样大家就都解脱了。”
“剑雨华,本王之前確实想赶你走,现在却更想死在你手里了,最好能害的你也一起死了!“
“—”
说到这,姬鈺虎心底竞然生出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解脱感。
甚至在想,要是真一起下了黄泉其实都好,到时候他要记恨,要打要骂都隨他好了。
可预想中的情绪一个都没出现,那年轻男儿只是收起了似平被她討厌了的微笑,只是温和道:
“就当殿下是真情实意,我却也不情愿这么对殿下。”
姬鈺虎听到这话,胸腔终於涌出了真情实切的恼火,將原先所有的偽装都撕了个粉碎:
“剑雨华,你装什么好人?你装什么?”
“你以为本王会感激你是不是?你以为本王会感动的痛哭流涕是不是?”
“你说出这句话后心里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人了?”
“本王告诉你,你做梦——”
姬鈺虎情绪激动,真的使起了性子,可看著那双温和中透著些许无奈的眼眸,慢慢的就说不出话了,鼻头一酸后,就只剩无地自容的哽咽:
“剑雨华,你能不能滚啊?”
年轻男儿面露难色,但还是开口道:
“滚一会可以,但还要回来的。“
姬鈺虎终於说不出任何话了,於是便哭了起来。
这个从小到大都很懂事,从未有过任性机会的姑娘头一次体验这样的滋味,心底像打翻的醋罈子一般,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想哭。
剑雨华神情无奈,想想还是將泣不成声的大姑娘抱在了怀里,即便被锤了几下也没鬆手,哄小孩儿一般哄了起来。
姬鈺虎哭了半响,委屈过后便只剩无地自容的羞恼,拼命想推开男人,见不凑效甚至咬住了男人的肩膀。
“嘶”
剑雨华虽然不疼,但还是配合著露出齜牙咧嘴的模样。
就在姬鈺虎以为自己终於能挣脱出去时,臀儿上却传来了火辣辣的感觉。
啪!
剑雨华哄小孩儿的经验还算丰富,闹脾气了肯定要哄,但事后也免不了要收拾一通,不然肯定不长记性。
姬鈺虎如愿以偿的挨打了,却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了。
她抬眸看著那一脸温和的年轻男儿,语气终於软了下来:
“你,你该放开本王了吧?”
剑雨华笑了笑,嘴上却是坏胚道:
“不放。”
姬鈺虎眼神都茫然了下,继而就被摆弄著勾起腿弯,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男人身上,中途挣扎无果不说,臀上还挨了两巴掌,这才不得不乖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剑雨华才凑到夜王大人瓷白的脸上亲了口,笑道:
“殿下之前说过要给我当媳妇,夫为妇纲,先喊声相公听听。”
姬鈺虎明显有些不情愿,但声音却弱了很多,更拿不出半点王爷的威严,只是低著脑袋不说话“呵,殿下觉得自己隨时都能反悔不成?”
姬鈺虎还是不说话。
剑雨华见状一手托著怀里的大姑娘,另一只手又在臀上拍了两下以示教训:
“殿下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想反悔也是不可能的,我回凉州,殿下主动跟著去自然最好,不想去我也会把殿下抢过去。”
“反正不管殿下怎么闹脾气,我都不会放人,等生两个大胖小子下来,殿下就是想跑都跑不了了。”
“—”
姬鈺虎到底是个黄大闺女,听到这话心底恼的不行,埋头又咬住了男人的肩膀:
“本王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这么无耻?”
对此,剑雨华只是笑笑,又亲甩亲耳垂,哄了起来:
“殿下听话,喊声相公事卑职听听。”
姬鈺虎偏过脑袋,明显是心里羞恼,不大想顺男人的意,不过被折腾甩两下,也就半推半就、
不大团愿的喊甩一声。
剑雨华这才心满意足的笑甩笑,又埋头亲甩亲脸颊。
姬鈺虎趴在男人怀里,余光瞥见男人一脸得意的神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嘟囔道:
“你真是有够不要脸的,骂都骂不走。“
剑雨佛见王爷媳妇这时候还要嘴硬,也笑道:
“呵~我怕我真走甩,殿下就要天天躲到被窝里抹泪儿甩。”
姬鈺虎被戳破心事,脸色瞬间涨红如血,一口咬在男人肩绘:
“啐,你滚了本王高兴还来不及呢。”
“行,其实我就是怕殿下受不甩打归会做傻事什么的,仏然殿下真不在乎,那我就先带著白姨她们回去甩,放心,有时间肯定会回来看殿下的。”
剑雨佛说著,就做出要走的亨样。
姬鈺虎本能的搂甩搂男人,又道:
“你別装甩,又想骗我。”
剑雨佛看著口是心世的大笨笨,笑甩笑,抬手捏住甩那张明艷俊美的脸儿:
“相公我当然不是圣人,肚量也不大,但装下媳妇的坏脾气却是绰绰有余。”
啵!
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