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夜王
近年来京城及周遭附郭县失踪案频发,且失踪人口大多不是妇孺稚子,而是年富力盛的青壮们京城幅员辽阔,常驻人口达百万巨,来自天南海北的商贾走卒更是无算,如此庞大的数目下,
每年发生的失踪案本就不在少数。
而且这些齦事背后的买家多是京城望户和地方豪族,再不济也都是家有余粮的一方地主。
这些人物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官面上的关係,与当地衙门千丝万缕。
这就导致一开始谁都没有太在意这些所谓的失踪案,直到数目多到了反常的地步,那些穿红戴紫的官老爷们才终於重视起来,
可他们在乎的也不是案件,而是自己头顶的乌纱帽。
京城大小衙门的主官要么想方设法的把自己摘出去,要么一不做二不休的继续瞒著,维持著表面上的海宴清平。
等到案件被匯总起来,呈送到夜鳞司时,失踪人口已经累计到了令人惊骇的地步。
就算是姬鈺虎,也不敢將具体数目公之於眾。
毕竟朝堂上自翊清流的言官们可不会在乎其中齦,他们只会想方设法攻计夜王的无能,以表自身直言正諫,不畏强权的名声。
若是能藉此在史书上留下姓名,就是要一头碰死在金鑾殿上,恐怕都会有不少老东西爭先恐后的撞柱。
况且大乾本身也不禁绝僕役买卖,只是禁止拐卖良家罢了。
但朱门勛贵又需要奴婢家丁充点门面,而且是多多益善,这便是矛盾所在了。
这些人盛世是奴僕,干著农奴僕役一样的活计,到了乱世,就是主家起势的班底。
前朝末年的义军们大多都是这样起的家,甚至有望族在一夜间拉出了万余人马。
天家虽然知晓这些隱情,却也是无能为力,
毕竟朝堂从来就不是皇帝的一言堂,文武將相和那些躺在功劳簿上的勛贵们同样是肉食者。
特別是后者,往前数几代,谁家的祖宗没为朝廷流过血汗?
就是金鑾殿上的那位陛下,也只能杀鸡做猴,不可能將这些勛贵们连根拔起。
毕竟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面旗帜,是一个立给文武百官的典范。
要真一下子全了,那大乾也该到头了。
即便是在剑雨华的视角中,也觉得这是个千古难题,
因为就连他,其实也被不少人默认进了这一行列。
他自己当然可以不在乎,但朝廷若是能长治久安下去,百年后他的子孙也能躺在这份功劳簿上享受余荫。
大丈夫一生所求,无非是醒掌天下权醉臥美人膝,亦或建不世之功名传千古,除此之外便是为子孙后代计了。
甚至於前面那几大诉求,本质上也是为了子孙。
因此若是有人想动这块基石,不光会引起勛贵们的反扑,就连朝堂诸公都会群起而攻之。
衙门里的主官个个都是官油子,根本不可能冒著得罪人的风险彻查这种事。
受害家眷若是没什么背景,往往就是一个拖字诀,甚至可能主动寻些地痞流氓前去闹事,久而久之,大多家属也就不敢深究了。
即便是身为夜王的姬鈺虎,对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大发雷霆动不了真正的罪魁祸首不说,还会离心离德招人讥讽。
但如今的事態显然已经不只是牙子买卖那么简单了。
五年的时间,近万青壮,还是发生在天子脚下,也就是没爆出来,否则天下都会譁然。
书房中,剑雨华再一次听见失踪案这几个字眼,本能的了眉头,冥冥中似乎摸索到了什么,但又不得其门。
他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城东的黑虎帮背地里乾的似乎就是牙子买卖?”
姬鈺虎点点头:
“不错,上次本王还带著你重回黑虎帮查过这事儿,虽然没揪到罪魁祸首,却找到了黑虎帮一个活下来的小廝。”
剑雨华略微回想了下,很快回忆过来:
“那小廝好像有个乾爹,是管黑虎帮帐房的,殿下追查到那份帐本了?”
姬鈺虎摇摇头:
“若这么轻易就能顺藤摸瓜,抓到朝堂上与乱党有牵连的要员,那夜党也不会让衙门这么头痛了。”
姬鈺虎说完,顿了顿,又道:
“本王目前只能確定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博牵扯其中,其是王党党首,一向唯圣上马首是瞻。”
“户部尚书吕伯君与本王的爭端便是他暗中挑起的,甚至於吕伯君的下马,都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似乎是注意到了男人异的眼神儿,姬鈺虎想了想,又道:
“吕伯君那个外甥,还有原户部侍郎黄锦,这两人其实都是王博的棋子。”
“朝堂上的爭斗向来兵不见血,吕伯君倒台后王党获利巨大,不仅將原是李党掌控的户部吞併大半,更在朝堂上狠狠击了李党一番。”
“但直至身死,陈生和黄锦这两颗棋子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不过吕伯君確实是个老狐狸,心里澄澈如镜,自知无力回天后主动与本王说了不少东西,唯一的恳求就是让本王善待他养在府外的私子。”
“.....”
剑雨华著实没想到吕伯君这事儿背后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心里是真有些异了。
姬鈺虎看著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的剑小华,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安慰道:
“其实你脑瓜已经算很灵光了,只是能声传金鑾殿的,最次都是万中无一的人杰,更別说能站在塔尖的那几位了。”
“你虽然也被蒙在鼓里,但起码没出什么大事,比陈生和黄锦这两个棋子还是好多了。”
“陈生此子从被诱引著加入夜党的那一天起,就註定了今天的下场。”
“你要是那晚就逮住他,吕伯君当晚就得倒,没逮住也不过晚两天的工夫罢了。”
“王博在主动落下这一子后,其实就没有太多的动作了,后续拿吕伯君给本王使绊子、吞下户部都是顺势而为,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姬鈺虎说到这,顿了顿,又指导道:
“谋人的最高境界便是如此,顺势而为,以不变应万变。”
“若是当时陈生没有选择躲到吕府,王博大概率不会急著动手。”
“但他既然躲了,那迎接吕府的便是雷霆一击,不会给吕伯君半点翻盘的机会。”
“你的出现,充其量是加快了这一进程罢了。”
“李党党首李相也是如此,这位甚至比王御史还能忍,即便左膀右臂被敌党硬生生拔去,依旧是稳坐钓鱼台不动如山。”
“李大人当然不是好脾气,只是在等一个能一击毙命的机会罢了。”
??
剑雨华已经彻底不想再说些什么了,虽然不至於被深深的失落席捲,但面对这些足智近妖的官场老狐狸,確实觉得自己稚嫩的像个新兵蛋子,想想道:
“我算计不过他们,总打得过他们,以后要是与这些老狐狸为敌,就儘量快刀斩乱麻。”
姬鈺虎只是嘴上说男人莽撞,心里其实一直觉得他是文武双全,之所以费劲儿说这些,也是想让他这块璞玉成材。
剑雨华要是想学这些,她肯定会將皇家府库里的经卷都搬过来,不想学其实也无所谓,
她武艺不成,总不能在权谋政事上也一窍不通,那不真成瓶了?
姬鈺虎盯著年轻男儿俊朗的脸庞,只觉越看越觉得好看,脑海中甚至走马灯般闪过了这段时间男人经歷的一切。
血爪鹰、黑虎帮、力克双煞、午夜救驾、魔头铁臂佛、《降魔》厉水寒“
但在姬鈺虎心中,这些经歷其实都远不如那日在高楼上的一眼令人惊艷。
她以前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男人,慢慢的才琢磨过味来。
这其中有这些天的经歷使然,有男人捨命救驾的缘故,甚至有男人对她色胚的缘故。
但更重要的,是她打心底里羡慕这个意气风发,一人一刀一匹马就敢千里独行的年轻男儿。
羡慕他的天资、羡慕他的胆识、更羡慕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意气。
姬鈺虎甚至很没出息的想过,如果她也是这样的大好男儿就好了。
那样景帝肯定会很重视她,当年生下天乾后染上风寒的母妃说不定也就有救了。
风寒算什么大病?
她现在成了夜王,能拿龙虎山的灵丹妙药当豆吃。
就是有一百,一千个风寒,都治的好了。
姬鈺虎突兀的落下泪来。
那明艷大气,似乎从来就不该有这种情绪的女子头一次露出了脆弱至极的模样。
在场几人都有些措不及防,剑雨华离的最近,第一时间就將人搂在了怀里,温声安慰起来。
半响后,直到夜王殿下终於平静下来,他才询问道:
“殿下是怎么了?”
“算了。”
“什么?”
姬鈺虎抿了抿嘴唇,脸色瞧著有些泛白:
“本王说算了。”
“他才是皇帝,这江山都是他的,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本王不想干涉了。”
姬鈺虎说到这,顿了顿,又道:
“本王也不想要什么权势了,给你当小媳妇也无所谓,带上裴玉寒她们,咱们去凉州吧。”
剑雨华和白幽面面相,虽然不知道刚刚还野心勃勃的夜王大人为何突然性情大变,但两人都没多说什么。
凤眸狭长的慵懒美妇从白玉屏风后起身,来到两人身旁,脸色看上去有些无奈,但最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道:
“鈺虎,你別想一出是一出,到时候又后悔。”
姬鈺虎摇摇头:
“不会,我已经想好了,咱们走吧。”
“唉~不爭也好,姨本来就不觉得权势是什么好东西,等到了凉州,你俩抓紧点,姨还能趁著年轻给你们带带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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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雨华也不大在乎这些东西,见夜王殿下都主动说出要给他当媳妇这种话了,也不再客气,主动楼著腿弯將人抱了起来,在唇瓣上印了一口:
“回去肯定没问题,但京城失踪的这些人,殿下真就不打算管了?”
姬鈺虎看著近在哭尺的年轻男儿,沉默了片刻还是道:
“不管了。”
“天下的不平事多了去了,本王哪管的过来?”
“本王接手衙门这么多年,虽然没做出什么功绩,但自负也算对得起身上这身衣裳。”
『现在只是自觉能力不足,想退位让贤罢了。”
姬鈺虎说到这,顿了顿,又道:
“不过你若是想追查到底,本王愿意陪著。”
剑雨华知道夜王殿下说的肯定不是真心话,但无论她是不想跟血脉同源的皇帝斗个你死我活还是真厌倦了这一切,当前肯定都是最脆弱的时候。
剑雨华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其实我也说不好。”
“说想追查吧,心里又实在没底,说不想追查,又觉得婆婆妈妈不爽利。”
“说到底还是能力不足,我要是能有白圣一半的威势,都敢直接掀桌子。”
“但我没那么厉害,也没想像中那么有胆识。”
“家里的媳妇在等我回家,我娘在北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想著想著,反倒是越来越胆小了。”
白幽少有的没有调侃男人,只是认真道:
“君子不立於危墙之下,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其实姨本来就不看好你们乱来,一走了之可能才是最好的选择。”
姬鈺虎眼眸有些复杂,看著男人这副模样,非但没有觉得心目中的形象受了影响,心头反而更软了几分:
“嫁鸡隨鸡嫁狗隨狗,本王以前抹不开面儿,很多地方都做得不好,以后无论你做什么,本王都听你的就是。”
就连规矩坐在一旁的林清如,都小声道:
“奴婢也是一样。”
剑雨华看著屋中三人,沉默片刻才开口道:
“有多大能力吃多大碗饭,既然没把握,那咱们就先不查了。”
说到这,剑雨华顿了顿,又道:
“太后对殿下的心意我一个外人都看在眼里,虽然不是亲娘俩,但这份情假不了。”
“殿下既然已经下了决心,还要跟我回凉州,还是去看望看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