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的灯光，將李健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下意识往屋里面挪了半步，鼻尖縈绕的尸臭味，混著若有似无的寒意，让他有些不舒服。
    ——那味道不是坟地里陈年的腐土气。
    是尸体腐烂时特有的、带著甜腻的腥气，正从黄毛身上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黄毛一进一道堂，就缩在八仙桌旁的长凳上，双手死死攥著裤腿，膝盖抖得像筛糠。
    他不敢看林道长，更不敢瞥向门口，只盯著自己磨得发白的运动鞋尖。
    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才挤出半句含混的话：“我、我就是最近睡不好……”
    “睡不好？”
    林道长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碴子砸在地上。
    他从凳子上缓缓起身，眼底的冷意分明。
    “你身上的阴气，都快凝成水了。是坟里的阴气，不是野鬼游魂的散气——说，是不是动了不该动的坟？”
    这话像根针，一下刺破了黄毛的偽装。
    他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刚要辩解。
    旁边的妇女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双手死死抓住林道长的裤脚，哭喊声瞬间填满了堂屋：
    “道长！求您救救我儿子！他这半个月天天说胡话，夜里还抱著枕头喊『別找我』。
    昨天我看见他后背上……后背上有青黑的手印啊！”
    妇女的哭声还没落地，李健和林道长他们眼角的余光，瞥见堂门口路边的阴影里。
    哪儿有个模糊的轮廓，正慢慢清晰——
    那是个穿黑色寿衣的老头，领口还绣著褪色的缠枝莲纹。
    头上的瓜皮小帽歪在一边，乾瘪的脸，浑浊的眼睛正怨毒地盯著黄毛母子，嘴角似乎还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別嚎了。”
    林道长抬手扶住妇女的胳膊，目光却没离开门口，语气平静得让人心头髮冷，对著门口指了指。
    “鬼就在门口，盯著你们俩呢。
    想活命，就把事说清楚——拿了什么东西？”
    母子俩，顺著林道长的目光看去，当看清那个穿寿衣的鬼老头时。
    黄毛“啊”的一声从凳子上滑下来，手脚並用地往后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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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安静的堂屋里格外刺耳：
    “是、是强子喊我去的！在后山的老槐树下，挖了个带青砖的坟……
    那老头的棺材里有个金鐲子，强子非要拿……
    拿完当天晚上，我就看见这老头站在我床边了！”
    堂屋的木门还半敞著，冷风裹著些微纸钱灰味儿，往屋里钻。
    妇女原本攥著，儿子胳膊的手猛地一松，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晃了晃。
    她喉咙里挤出半声短促的惊叫，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剩牙齿在嘴里打颤。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门口那道影子上。
    似乎老头的魂魄，衣襟还沾著些潮湿的泥土。
    袖口隱约能看见，半截断裂的草绳
    ——那是下葬时捆寿衣用的。
    “就，就，就…就是他！”
    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要顿一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前几天半夜我，还看到他趴在我儿子后背，脸贴著脸！”
    旁边的黄毛少年脸色也白得像纸，下意识地往母亲身后缩了缩。
    “妈，你怎么不告诉我啊。”黄毛话语中满是责怪的意思。
    他后背不自觉地挺了挺，像是还能感受到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重量。
    “这几天，我儿子总说后背酸痛，我还骂他偷懒…”
    妇女的声音渐渐带了哭腔，眼泪顺著脸颊往下掉，砸在青砖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有天傍晚，他和他的狐朋狗友，出去玩儿，被我撞见。
    我走在后面，就看见这老头站在他身后，鞋尖正好，插到我儿子脚后跟底下。
    逼得我儿子一路都垫著脚走，可是我儿子，確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话音刚落，她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哆哆嗦嗦地抬著眼，看向李健和林道长，眼神里满是哀求。
    李健悄悄往门口瞥了一眼，那老头的魂魄还在门槛外徘徊，却始终不肯离开。
    林道长捻著鬍鬚，眉头微蹙，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的后颈处，隱约有一道淡黑色的印记，像被人用手指按过似的。
    “看来是这么回事了。”
    林道长低声对李健说，“这小子，看著年纪也不小了，还不务正业，和別人去挖坟。”
    林道长的目光像淬了冰，落在黄毛身上时带著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你说你，年纪轻轻好手好脚，偏要学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当啃死人骨头的蛀虫？迟早要活该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李健站在一旁，听到这话忍不住点头附和，语气里满是不屑：
    “老话都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像他这样的，就该替那些安分守己的好人去死了，省得留在世上祸害人。”
    这话刚落，原本还瘫在地上的妇女突然像被针扎了似的弹起来，眼睛一翻。
    方才的怯懦全没了踪影，尖著嗓子就冲两人喊：
    “哎哎哎！我说你们两个老的小的，怎么回事啊？说人坏话还当著人家妈的面说？
    有没有点教养！我儿子就算做错事，轮得到你们这么咒他吗？”
    李健和林道长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翻脸骂得一愣，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方才还哭著求他们救命的人，转眼就为了儿子的脸面，跟他们叫板？
    李健最先回过神，胸中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他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黄毛的头髮，指节用力，疼得黄毛“嗷”一声叫了出来：
    “来来来，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给老子滚出去！別在这儿脏了一道堂的地！”
    黄毛本就长得瘦小，跟李健比起来差了好几个量级。
    被李健这么一拽，整个人像提小鸡仔似的被拎了起来。
    双脚离地乱蹬，后脑勺的头髮被扯得生疼，却还硬撑著不肯服软。
    门外的冷风裹著寒气往里灌，那老头的魂魄还在门槛外徘徊。
    瞧见黄毛被提出来，老头魂魄半透明的脸上，竟闪过一丝兴奋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