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胜家的田最先耕完,往年的时候,许青山也会安排人帮他耕地,只是没有今年这么快。
他扛著锄头挖垄沟,沟深播粟种。
“孙阿翁,阿哲让你戌时初(晚上七点)去许家家塾入学。”吴小芸带来了一份入学邀请。
这让孙胜有点懵,许家什么时候有了家塾。
家塾怎么还收外姓人入学,而且还是一个半身入土的老农民。
孙胜疑惑,“吴家小娘子,是不是搞错了?”
“没错,我还要去刘家传信,您一定要记得啊。”吴小芸朝一旁的刘家去了。
於是孙胜一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用过晚饭,带著孙小舟,忐忑的来到了许家。
许家院子里点著灯,许哲拿著一块木板站在最前头,李柔站在他的身边。
许薇、许蓉、吴小芸坐在最前排。
后排坐著刘聪和二虎,刘聪拧著眉,掏出手帕替二虎擦了鼻涕,嫌弃的把手帕放在一旁。
许青山老神在上的待在门口,饶有兴趣看著愁眉苦脸的孩子们。
许哲朝他招了招手,“阿爷,入座。”
许青山不可置信地看著许哲,“我一把年纪了,还要跟他们一起学?”
许哲指著孙胜,“您年纪有他大?孙监察,入座吧。”
刘聪旁边,赫然还有两个位置。
孙监察乾笑,“阿哲,我就不必了吧,让小舟来。”
孙小舟被他推在了前头,茫然地看著他们。
许哲拿了个草甸放在许蓉旁边,“小舟,你坐这里,两位学子,入座。”
孙监察只好坐在了刘聪的旁边,许青山在李柔的威胁下坐在了末位。
他们面前摆著一堆细沙,许哲给每人发了一根木棍。
条件太艰苦,只能將就著用。
许哲开始教授数字,“这是1,2.....”
诵读的声音,招来了很多人,青山村人惯是爱看热闹的。
“是队头,还有孙叔。”
“他们怎么跟小孩子一起。”
......
人们的窃窃私语,让许青山和孙监察恨不得將头埋进沙子里。
许哲拿著木棍,把木板敲得咚咚响,“都安静。”
院子外顿时鸦雀无声。
“两位大龄学子,把头抬起来,好好听讲。”见他们不为所动,许哲走到二人面前,指著木板,“你们都学会了?”
刘聪正握著二虎的手,教他写2呢,瞄了一眼许青山,提醒道:“许叔,你写错了。”
许青山还没反应,许哲已抓住他的大手,手把手的教起来:
“记住了,这里要画的有弧度。”
“阿爷,你手这么僵硬干什么,要放鬆。”
“孙监察,你怎么还不动笔,难道等小舟学会了再教你?”
孙小舟转过身来,“阿翁,很好画啊,你看,我画好了。”
许哲赞道,“不错,小舟真棒。”
“阿兄,我也画好了。”许薇扭头看向许哲,等待夸奖。
许哲鬆开许青山,走过去查看,“薇薇画得真好。”
右边的许蓉,正彆扭的画著弧形,成绩堪忧。
“我们休息一刻钟,接下来学写字。”许哲宣布休课,与李柔一起退回堂屋。
院子外的人一窝蜂挤了进来,好奇地看著地上的字。
瞧瞧,他们对知识竟然如此的渴望。
许哲有些忧心,“阿娘,阿爷好像要打我。”
李柔看了看屋外对她露著笑脸的许青山,“他不敢。”
留在家里,恐遭报復;去孙监察家,可能被偷袭;铁匠铺,更是去不得。
“今天晚上,我可以去郭婶家住吗?”迎著李柔危险的目光,许哲只得又道:“我开玩笑的。”
第二小节开始,许哲首先拿了签名本,进行匿名批评和点名表扬:
“我希望大家以后领钱,写自己的名字,而不是按黑手印。要向吴小娘子学习,看这字写得多漂亮。”
“以后坚决不准画圈圈叉叉。”
“大家都要快速写自己的名字,咬笔头要不得。”
吴小芸被点名,羞得也想钻沙子。
许青山看向同桌孙胜,目光中带著同情,这么大年纪了,真不容易。
他又觉察到吴勇戏謔的目光,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一点,一横,一撇,一竖……”许哲在木板上写下笔划,李柔端著灯,二人当他们的面进行了展示。
许哲提醒许青山,“阿爷,写字要放鬆,你老这么僵著,可写不好。”
李柔追问著:“记住了?”
许青山鬆开拳头,“我记住了。”
读书要趁早,除开帮帮组二人,就许薇和孙小舟最灵性。
其他人,享受到了纠正服务。
学习的时间真是过的好快,一晃眼就过了半个时辰。
刘家人热切的迎接了刘聪,刘婶眼眶都含泪,他们家终於出了个识字的。
刘聪走在最前面,“阿爷,阿娘,阿兄,你们会写自己的名字么?”
三个人摇了摇头。
“看来,以后只有我去领钱,哲哥说了,不能摁手印。”刘聪仿佛听到了铜钱叮噹响的悦耳声。
身后亮起了,一个拳头,两个拳头,三个拳头……
……
孙小舟仰头看著孙胜,“阿翁,你不开心呀?”
孙监察感觉知识胀得脑壳疼,“我老了,比不得你们。”
“哲哥不让你画圈圈。”
孙监察赶紧捂住他的嘴,月光下,同行的村人诧异的望来。
有人“小声”嘀咕著,“监察也不会写字呀。”
“那我也能当监察。”
“就是,数钱谁不会啊。”
孙小舟气愤,“阿翁,是张敞阿兄,他们说你。”
孙监察羞得想要埋土里去,同时坚定了信心,他一定要学会写字。
且不能垫底,至少要把同桌许青山比下去。
许哲送走了老少不一的学子,为了能激励他们学习,真是操碎了心。
“阿哲。”郭婶对许哲永远那么温柔。
许哲问道:“婶儿,你说。”
“能不能让大牛?”郭婶有些不好意思。
许哲果断答应,“成,让大牛和小草明晚也来。”
她没打算让小草来的。
许哲向郭婶发出邀请,“婶儿,乾脆你也来。”
郭婶更吃惊了,“我?”
许家的家塾这么开放,她可听说过,某些大家族的家塾连旁支都不愿意收。
许哲叮嘱,“自带沙子,垫子和木棍。”
笔墨纸砚,桌椅凳子他们估计也捨不得买。
郭婶有这个觉悟,许哲为她感到高兴,瞧瞧阿爷,身在福中不知福。
许青山站在厨房门口,一手拿著帕子,一手端著盆子,面带微笑的喊著:“阿哲,快来洗脸。”
许哲看著灯火映照的巨大影子,现在去追郭婶,也不知来不来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