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徐府。
“郎主,夫人让奴婢来唤您用餐了。”
婢女轻唤了一声后,便不再出声,静奉在旁。
此时,凉亭中,徐羡之正目不转睛的打量著眼前的“残局”,虽然他又又又胜了,但还是有所缺漏。
刚才对弈时有一步棋,他下在哪都觉得不妥,因此长坐在棋盘前,斟酌了许久。
他拿起白子,放下,拿起黑子,又放下,来来回回十数次,却始终得不到完美的破解之法。
“不……该是这…………也不对……”
所谓举棋不定,莫过於此。
半柱香后,徐羡之嘖了一声,心气也不由躁动了起来。
“叔父!”
“噠。”
白子从指尖划过,掉落在地。
………………
太尉府。
晨光熹微时,刘兴弟不告而別,刘裕起来后得知,连连哀嘆。
可当府外的士卒与僕从与刘裕说世子跑著追去时,本还在忧鬱的他,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开始细问著那时的状况。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值守的队主和府中的僕人说,世子听到大娘子一走,便撒丫子跑出府去。
刘裕听完后,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喜还是悲。
要不是自己那好大儿追了去,他免不了要亲自到徐坞走一趟。
刘兴弟出生时,家中几乎要揭不开锅,而刘裕一去,便是数年时光。
刘裕对母女二人有愧,因此,他扶持徐家,不仅是为了培养自己的党羽,也是为了能弥补刘兴弟。
不然,东海徐氏怎能在短短几年间,跨过寒门而躋身於士族之间。
徐羡之才能不算出眾,徐佩之更是个人尽皆知的庸才,其为人轻薄好利,刘裕怎能不知晓?
可纵使他知晓,徐佩之却依然仍担任丹阳尹一职,哪怕他毫无半点功绩。
以权谋私之事,从古至今,从今至往,都无可避免。
“主公,徐从事求见。”
“求?让他进来。”刘裕诧异说道。
徐羡之低著头,进了堂后,屈身作揖道:“主公,仆有罪。”
刘裕观他神情,眉头皱起,他將手中的奏摺一掷,问道:“你有何罪?”
徐羡之心中暗道不好,可事已至此,掩耳盗铃之举,无用且愚蠢。
“仆奉主公之令,收购各家的囤粮,可…可……”
“可什么?”
“仆之侄儿,主公该是知道,仆这些时日到各家去购粮,却…却疏忽了本家,佩之误以为朝廷是要…………便向家中佃…………”
徐羡之说时,一直低著头,不敢直视正前方的刘裕,他既然来了,述说此事时定然是要偏颇向徐佩之的。
刘裕不动声色的听著,等到徐羡之提起了刘义符,方才站起身来。
“还请主公罚仆失察失职之罪。”
“徐佩之现在何处?”刘裕问道。
“主……主公,他是误…………”
“噗通!”
徐羡之年过五十,被刘裕猛一脚踢翻在地后,不顾著疼痛,翻过身来匍匐在地上。
“我可曾亏待过你徐家?!!”
“主公对仆家之恩,仆万死难报。”
“万死?你与他便是这般『万死』?昨日兴弟与我说了,他好利,藏一些粮也就罢了,看在兴弟与逵之的面上,我不追究也就罢了,如此做派,真当我昏聵了不成!!”
“砰!”
桌腿折断,整个木桌倾斜倒下,徐羡之猛地一颤,心中万念俱灰。
“我问你!他父子二人现在何处?!”
“主公!佩之他…………”
徐羡之微微抬头,仰视著刘裕,可当他与其目光相对时,又低下了头。
“佩之正在府上,仆之侄孙…在徐坞。”
徐羡之自知难以保全两人,遂果断的將其位置告知於刘裕。
没有办法,到此时,只得牺牲小家而保全大家,若是他也执迷不悟,往后徐家可是要彻底落寞下去。
连琅琊王氏等一眾世家都是这般做,他徐家也未尝不可。
到此时,徐羡之只能在心中歉道:“叔已尽力而为,此乃你二人之命也。”
刘裕准备亲自处理此事,他一把拿过披氅,大步离去,刚一出堂门,便见一身材魁梧,样貌粗獷的壮汉走上前来。
“主公这是要……”
“隨我出城去。”
“诺!”
等刘裕上了车,那先前壮汉已身披明光鎧,策马守卫在旁。
百名甲士整装待发,隨著阵阵尘土扬起,奔腾声远去。
偌大的府邸內外,一片寂静。
…………
建康,宣阳门外。
一辆辆数不清的牛车、马车从远方驶来,城墙之上,执著火把的守將一时摸不清状况。
“这…这是谁的车仗?”
“將军,我…我也不知。”
“不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从驛站调来的,你擅骑术,能否策马出城探………”
“啊?將军,那老马行两里路都费劲,要是…………”
“娘的!你要违令不成!”
“將军息怒,我…我这就去!”
小卒下了墙,他缓缓地走到那残破马厩前,他轻抚著鬢毛都已灰白的老马。
“唉,每日只吃些草料,都这般瘦了……”
他抚摸著老马的眼角,牵著它出了厩。
“驾!”
一人一马就这么快速出城,等火光与城墙愈发的远,跨下的马匹却开始加速起来。
“哈哈!”
等小卒策马靠近车队时,他拉著韁绳,想要止住马匹,可奈何一时不受控制,直直的往前衝去。
车队两列的武士见状,顿时抽出刀来。
“吁!”
马蹄高高抬起,下一刻,小卒隨著马身倒下,一同摔倒在地。
“哎呦!”
下一刻,长刀便架设在了他的脖颈前,嚎声戛然而止。
“你们是………”
“世子的车驾你也敢衝撞!”
那小卒一听,鬆了口气,他赔笑道:“將军派我来查探情况,如此多辆车,又在晚上,看不大清,请兄弟谅解。”
“查探便查探,你纵马……”
武士刚想指责,可看到那瘫倒在地的老马已断了生气,一时无言。
“您也知道,驻军大都是不配马匹的,我原是驛卒,这老马隨我多年,驛站要把它宰了,我心有不忍,便自费养著它,每日餵些草料,谁曾想……唉……”
小卒说著,不顾著身上的疼痛,伸手摸向那马首。
长刀收回,武士心照不宣的上前伸出了手,將其拉了起来。
“既是世子的车乘,我这……”小卒刚想说什么,却又意识到不对。
这世子隨大娘子出城时也就一辆车,怎会……
“不用看了,这后面所装的都是粮食。”
“粮食?”
小卒似是不信,他拍了拍布满灰尘的裤襠,走到道路一旁放眼望去,顿时呆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