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江的夏末,总带着一种湿凉的风。
车站外人潮拥挤,却怪异地安静,
像所有声音都被高空的阴云压住了。
寒襄星拖着箱子走进大厅时,
心口像被一块石头钝钝压着。
前几天导师单独找她谈话,
说她最近心不在焉。
如果她再不找回状态,
估计毕业都会有点困难。
导师叹了口气,说,
有个新的教育项目在南川市,
距离云江坐火车十几个小时,
只要完成这个项目,
她的研究生文凭就稳了。
但距离太远了,没人愿意去。
寒襄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当晚立刻订了去南川的火车票。
她不是来逃避,她很清楚——
她只是终于要回到自己的计划里去。
研究生的课、论文、小组项目……
那些她搁置几个月的事情,
终于要重新拾起。
只是她没想到,
自己会在出发前的这一刻——
被一种深刻的痛感击中。
他来了。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但看到阮至深站在检票口那一瞬,
她的脚步还是停住了。
他比记忆中更瘦了一些,
身上穿的校服外套湿了一片,
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
眼睛里有倔强,也有惊惶,
像孤注一掷来守住最后一条线的少年。
“老师……”
声音一出口,他自己便怔了一下。
寒襄星也愣住了。
她已经不再是他的老师。
他们之间剩下的那层身份,
在这一刻彻底脱落,
只剩下两个在人生路口迷失的灵魂。
她轻轻回应:
“阮至深。”
车站广播响起,
下一班车即将检票。
“你真的要走吗?”
他问得很轻,却像用尽了全力。
寒襄星没有立刻回答。
她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发,
看着那双因疲惫和紧绷而发红的眼睛——
这几天,他一定没有睡好。
“我必须走。”
她终于开口。
“可是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我再不走,就永远走不了。”
他说不出话。
那句话像利刃一样割过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一步步靠近,她后退半步。
空气在他们之间拉得像快断掉的线。
“我可以改。”
他声音颤了一下,
“你说的那些……我都可以改。”
“不是你改不改的问题。”
她摇头,眼眶泛红。
“是我不能再继续给你希望了。”
他怔住。
胸腔像被一记重击,
空气里有某种尖锐的东西在崩裂。
“那天之后……”
他声音极低,
“我以为……我们之间……”
“那天之后,我更清楚了。”
她打断他,
声音哽,却坚定。
“我们不能再往前一步了,至深,再走下去,你会迷失,我也会。”
他捂住眼睛,像终于承认了痛。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暴露出彻底的无助。
寒襄星伸出手,
却在触到他指尖前,又缓缓收回。
“你要学会往前走。”
她的声音轻得像风。
“离开一个人,不是失败,是成长。”
“可是我不要成长。”
他的声音几乎碎裂。
“我只想你留下。”
“我不能留下。”
她闭上眼,泪滑下。
**广播再次响起:
“请前往3号检票口的旅客准备上车。”**
她提起行李箱。
阮至深像被抽走灵魂般看着她。
“你连再见都不说吗?”
他几乎是低语。
她停住。
回头看他。
眼里满是泪,却带着罕见的坚定。
“再见,阮至深。”
她轻声道——
像一支悄无声息、却能穿透心脏的箭。
他冲上前去。
抓住她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用尽全力。
“不要……”
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说出这样脆弱的话。
“不要走。”
寒襄星的肩膀轻轻颤抖。
她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站着。
“至深,”
她抬头,眼中带着平静的悲伤,
“有些人,不是为了让你抓住的。”
“那你为什么出现?”
他哽咽,
“为什么要让我喜欢你?”
她看着他,轻轻摇头。
“我不是让你喜欢我。
我只是努力做过一个善良的人而已。”
她抽出手。
那一下像某种象征——
温柔被切断,未来重新划出界限。
她转身,
走进检票口。
阮至深呆立原地,
像被整个世界遗弃。
当列车启动的那一刻,
他再也撑不住,
手指捂住眼睛,肩膀剧烈颤抖。
泪水不停落下。
没人知道那是少年第一次体验真正的“失去”。
也没有人告诉他——
这是成长必经的痛。
列车的尾灯远去。
车站的风吹乱他的衣角。
他呆呆站着,
像一个被空世界吞没的人。
远处的广播还在继续,
报着下一班车的时间。
可他听不见了。
他眼前只剩下一个事实——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