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林清特意换了身便于行动的窄袖素色衣裙,发髻也梳得简洁利落。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推开房门,清晨微凉的空气迎面扑来,她抬步正欲朝卫衍书房的方向走去,脚步却倏地顿住。
晨曦微光中,那道挺拔如松的身影,竟已静静伫立在她院中的青石小径上。
卫衍今日未着常服,一身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形越发利落,宽肩窄腰,气势内蕴。他背对着房门的方向,似乎正望着远处未散尽的晨雾,听见开门声,才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林清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
“醒了?”
他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嗯,殿下在这里等我吗?我正要去书房……”
林清连忙应声挪动脚步,走到他面前几步远停下。
“今日外出查证,线索与刺客留下的仿造匕首有关。”
卫衍言简意赅,直接切入正题,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反倒让林清松了口气,将那些不合时宜的羞赧暂时抛开。
“我们现在去吗?”
林清定了定神,她没想到卫衍行动如此迅速,更没想到他会亲自带她前往。
“嗯,既然你想知道,便随孤走一趟。”
卫衍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废话,说完便转身,迈开步伐朝院外走去。
林清看着那道沉稳挺拔的背影,立刻抬步跟上。
卫衍步履很快,但并未刻意拉开距离,林清小跑了两步与他并肩。
“殿下,目前是否已经有锁定的目标了?”
林清忍不住低声询问,声音里带着对线索的谨慎与求知。
卫衍并未侧头,目光直视前方:“材质特殊,锻造痕迹亦少见,城西那家坊子,是唯一的线索。”
林清不再多问,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紧跟着他穿过曲折的回廊,朝着府门外停好的马车走去。
晨光熹微,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他们踏着晨露,朝藏匿在昭京繁华之下的阴谋一角,悄然进发。
马蹄踏过昭京城西略显坑洼的石板路,最终在一处不甚起眼的铺面前停下。空气里弥漫着炭火灰烬和生铁特有的腥锈气息。
铺子门面陈旧,挂着块被烟火熏得发黑的木招牌,铺门半敞,能听见里面隐约传来沉重的敲击声。
卫衍率先抬步向半敞的门走去。他没有刻意放轻脚步,靴底踏在门前的石阶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随着他的靠近,铺内的敲击声停了一瞬,随即又继续响起。
铺内,一个赤膊壮汉正背对着门,抡着铁锤敲打一截烧红的铁条,角落的火炉烧得正旺,火光映着他汗湿的脊背和虬结的肌肉。
林清紧随其后进来,被这灼热空气激得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站在卫衍侧后方半步。
卫衍目光扫过屋内凌乱堆放的铁料、挂满墙壁的各种粗陋农具刀具、角落水槽里冷却的铁件。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站立在那里。
沉重的敲击声终于彻底停了。
匠人缓缓转过身,脸上沾着煤灰,他抬起胳膊用脏污的袖口蹭了把额头,目光先是落在林清身上,带着一丝朴素的惊艳和疑惑,随即才转向卫衍。
视线触及卫衍那张冷峻无波的脸时,匠人脸上那点疑惑化为了惶恐,粗糙的大手在身上蹭了蹭。
“客官要打点啥?”
匠人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颤抖,目光不敢与卫衍对视。
卫衍直接从袖袍中取出那柄用素布包裹的匕首,手指一层层揭开裹布,将通体乌黑的匕首显露出来。
“此物,可是出自你手?”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匠人的双眼,屋内一时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噼啪声。
匠人看清匕首的刹那,粗壮的身体猛地向后踉跄半步,他布满煤灰的脸上血色尽褪,沟壑纵横的额头瞬间沁出豆大的汗珠。
“这…这…”
匠人嘴唇哆嗦,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在身上反复搓揉,仿佛要搓掉什么不祥之物。
“客官明鉴!这…这确是俺打的,可、可俺就是接了个活计!俺啥也不知道啊!”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乡音,眼神里是纯粹的恐惧和无辜的惶急:“约摸半月前来了个蒙着脸的汉子,他丢给俺一块铁疙瘩和一张图样,还…还给了双倍的银钱!俺就是个打铁的,只认钱和活计,哪晓得他打这玩意儿是干啥用的啊!”
“俺对天发誓!俺连他长啥样、叫啥名都不知道!更不晓得这玩意儿会…会惹上您这样的大人物啊!”
匠人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几乎要跪下来,巨大的恐惧让他浑身筛糠般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