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牲口
    比尔与霍兰在那座简陋的牢笼里，看见了那头恶狼的幼崽。
    虽说它才刚满一个月大，浑身绒毛还没褪去胎涩。
    却已能发出低沉的嚎叫，那声音里藏著远超普通狼崽的凶性。
    “这小东西，比普通的狼崽可壮实不少。”
    霍兰用一根枯木棍轻轻拨弄著笼中的恐狼幼崽。
    木棍还没碰到，幼崽就开始牙咧嘴。
    “它当然比普通狼大，你这蠢货。”比尔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这傢伙成年后能长到战马那般大小。
    “一口就能咬断你的大腿，一巴掌就能把你扇得断气。”
    面对同伴的骂声，霍兰非但没恼，反而咧嘴而笑。
    “少在这儿装什么懂行的。
    “好像你真养过恐狼似的。
    “你那点东西不也都是听酒馆里的醉汉瞎吹的？
    “先前在男爵面前可是把海口夸出去了。
    “要是让他知道咱们压根没驯养过恐狼，他非把咱们吊死不可。”
    比尔走到兽栏外的木柱旁，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怕什么？
    “说到底它也还是头狼。
    “狼咱们驯养得多了，还记得在楚尔特那会儿吗？”
    “记得！”霍兰眼晴一亮，声音都拔高了些，“咱们当时给部落酋长养战狼。”
    “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普通狼怎么养，这小东西就怎么养。”
    比尔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两人猛地扭头，只见一个毛髮稀疏、左耳缺了半截的兔人突然走了过来。
    他嘴里不停喃喃自语，声音忽高忽低，像在跟空气对话。
    这兔人完全没理会在原地的两人，径直从墙角拎起一个带盖的铁皮罐，脚步跟跑地走向狼崽。
    比尔与霍兰连忙往两侧退开，给这个神神叨叨的傢伙腾出空间。
    瞧见兔人掀开罐盖，把温热的奶水倒进陶碗餵给狼崽，比尔忍不住凑上前咕嘧：“嘿，老头。
    “这小傢伙都快满一个月了，该让它尝尝鲜肉和血的滋味。
    “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它的兽性，往后面对敌人时才能有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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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人动作一顿，猛地转头看向两人。
    他那双一大一小的眼晴瞪得滚圆，厉声呵斥道：“蠢货！白痴！
    “这可是恐狼，恐狼从来都不缺野性！
    “现在要做的是压制它的野性，不然等它长到八周大来挑战你的权威。
    “到时候你们俩只会被撕成碎片！
    “提前餵肉，只会让它的凶性更烈！”
    这兔人虽说看起来又老又疯，可却气势却十足。
    那眼神、那语气，竟让比尔和霍兰想起了从前管著他们的牧场主，一时间竟不敢反驳。
    “你们在用养战狼的法子养恐狼。”兔人放下陶碗，“这会让你们送命的。
    “见鬼，我明明让那个浑身发光的小子给我找些懂行的帮手。
    “不是隨便塞两个蠢货过来！
    “你们可真是蠢透了，连圈里的猪都比你们聪明！”
    这话彻底激怒了比尔，他捲起袖子就想上前给这兔人一点教训。
    可还没等他动手，一个体型胖硕的女人便拎著木棍快步走了过来，语气凶狠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比尔对这个名叫罗曦的半精灵女人十分忌惮他和霍兰来这儿报到时，还被她当成偷牲口的贼教训过一顿。
    他赶紧放下拳头，脸上挤出笑：“，女士，女士您別误会。
    “我们没打算闹事，只是这个疯兔子突然对著我们乱骂”
    罗曦挑了挑眉，脸上露出“就这点事”的嫌弃表情，“在这儿待久了就知道，谁没被贝修恩大师骂过？”
    “贝修恩大师？那是谁？”比尔一脸困惑地问道。
    而此时，那个兔人早已嘀嘀咕咕地离开了兽栏。
    霍兰赶紧凑到比尔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比尔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他朝著兔人离去的方向望了又望，嘴里喃喃道：“我的天，这地方竟然还有这样的高人？”
    罗曦对这两个外来者本就没什么好感。
    倒不是因为她排外，而是作为镇上的兽医，她比谁都清楚贝修恩的能耐。
    况且自从贝修恩把精力都投到小镇医院那边后，兽栏的活儿就全压在了她身上。
    除了照看这头恐狼，她还得负责整个小镇的牲口治病、接生。
    所以瞧见这两个自称“驯兽师”的傢伙傻站著碍事，她心里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们不是说要去了解清风谷的情况吗？”
    她没好气地提醒道，木棍又在地上敲了敲。
    霍兰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们这就去！这就去！”
    两个前偷马贼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兽栏。
    直到走出老远，比尔才忍不住抱怨：“我真討厌那个女人，说话跟拿鞭子抽人似的。”
    “你又不是要娶她做老婆。”霍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开心点，伙计！
    “咱们这次可真是撞大运了，没想到贝修恩大师竟然在这儿！
    “咱们那点驯兽的门道，全是从他留下的那本书里学来的。”
    听到这话，比尔脸上的不满也立刻被兴奋取代，两人就像见到了偶像的孩子，一路上都在兴致勃勃地谈论著贝修恩。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才急匆匆地去找亚瑟男爵。
    女僕推开书房门通报后，两人急不可耐地跑进了房间。
    “大人，我们已经大致摸清镇子的情况了。”
    比尔率先开口，语气里带著几分邀功的意味。
    霍兰比他懂规矩，先对著书桌后的亚瑟恭敬地行了个礼。
    比尔见状，也赶紧补上一个。
    亚瑟正低头翻看著一叠刚转到自己名下的地契，头也不抬地说：“说说看，都摸清了什么。”
    比尔往前凑了两步，说道：“大人，您之前问过我们斧嘴鸟和马的优劣。
    “我们在镇上转了大半天，还跟镇上的人都聊了聊，觉得这两种牲口咱们都得要。”
    “哦？”亚瑟放下手中的文件，抬眼看向两个驯兽师，“说说你的理由。”
    “是这样的，大人一一”比尔咽了口唾沫，组织著语言，“这儿的路况实在太差，出了镇子就是坑坑洼洼的土路。
    “下过雨之后还会变得泥泞难行。
    “马在这种路上根本跑不快，还容易陷被绊倒。”
    亚瑟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马跑不快的地方，斧嘴鸟难道就能跑得快？”
    “不不不，大人，您这就说错了！”比尔连忙摇头，“镇子附近全是茂密的森林。
    “斧嘴鸟比起马，在森林里可要灵活得多！
    “它们长著带鉤的爪子，不怕被树根绊倒。
    “还能在林间灵活穿梭。
    “咱们採购那种专门在丛林里活动的斧嘴鸟，肯定比马好用！”
    亚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但马咱们也不能少，尤其是驮马一一它们力气大，在泥泞的道路上能驮不少东西。
    “商会的车队最好多配备些驮马，这样运货也能快些。”
    “驴和骡子不行吗？”亚瑟追问，“我知道驮马力气大，“能拉不少东西，雨天也能在泥地里走，但它们吃得也多。
    “你们也看到了，迷雾镇现在粮食紧张，没法拿出额外的精饲料来餵这种大型牲口。
    +，“大人，不需要太多，咱们只要让外出的车队配备几匹驮马就够了。
    “那些驴和骡子可以留在镇上，用来短途运送粮食和工具，这样也不浪费饲料。”
    “那耕地用什么？”亚瑟又问。
    “用牛。”
    亚瑟挑了挑眉。
    他此前也专门了解过安姆的农耕技术。
    安姆境內的田地多用来种植麦类、燕麦和豆类，这类作物需要快速耕种、及时播种。
    耕马自然成了最佳选择。
    通常来说，一家农户管理两匹耕马，一天就能犁完自家的地。
    而且安姆多採用三圃制耕种，农民可以在休耕的田地上种燕麦、首这类作物，正好能当马的精饲料。
    所以养耕马完全可行，基本不会出现马和人爭粮的情况。
    再加上肩胸马具、马蹄铁和重型犁等技术已经很成熟，耕马犁地的效率比牛高出不少但这並不意味看马耕能適用於所有地方。
    在那些耕地面积小、土壤贫瘠的区域，首先要保证人类的口粮。
    这就得放慢耕种速度、深耕土地、精细劳作，才能確保作物產量。
    这种地方，耐粗饲的牛便成了主要的耕地牲口。
    比起娇贵的马，牛靠乾草、麦秸这类劣质的粗纤维就能维持体力。
    耕马则必须吃足够的精饲料，不然很容易掉生病。
    迷雾镇的耕地平坦又鬆软，面积也足够大，原本是很適合马耕的。
    可现在·—
    “大人，您看一一”比尔见亚瑟没说话，又补充道，“眼下镇子没有那么多耕地可种“咱们完全能用更容易养活的牛代替耕马。
    “这样一来，就能省下不少口粮，也能减轻镇上的粮食压力。”
    “我会考虑这些建议的。”亚瑟回道，语气里带著几分认可，“现在咱们来谈谈恐狼的事吧。
    “老糊涂来找过我了，他看起来可不怎么开心。”
    “老糊涂？”比尔一脸茫然。
    霍兰也皱起眉头，显然没听过这个称呼。
    “就是贝修恩。”亚瑟解释道“哦！那一定是误会，大人！”比尔连忙摆手，脸上的表情有些慌乱。
    “误会？”亚瑟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两人，“他说我给他找了两个白痴。
    “还说你们打算用送死的法子餵我的恐狼。
    “虽然他没细说，但我猜他应该是想说，你们根本不懂怎么驯养恐狼。”
    比尔刚想开口解释，就被亚瑟抬手打断了。
    “我看过你们的过往，戈德温特意写了一封信让我多留意你们两个。”亚瑟的眼神里带著审视，“现在我在考虑，要不要把你们送回去。”
    “大人，我能解释！”比尔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等著呢。”亚瑟的脸色依旧阴沉。
    “我们·我们確实不懂怎么驯养恐狼。”比尔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们以前只训练过普通的狼，之所以说谎，是因为我们不想离开这儿。”
    亚瑟盯著两人，目光锐利得像要穿透他们的心思。
    他在心里盘算著他们说谎的可能。
    从那封信上来看，戈德温对这两个傢伙没太多好感。
    只是这两人確实对牲口有一套，所以才送到这儿。
    “大人，我们不是故意骗您的。”霍兰赶紧接过话头，“我们只是不想让您失望，不想失去这份差事。”
    “失望？”亚瑟皱起眉头，语气里带著几分疑惑，“我为什么会失望？
    “我从来没对你们抱过懂恐狼驯养的期待。”
    “您是眺望堡的英雄，而我们只是两个不起眼的偷马贼。”比尔语气激动，“能为您这样的人服务，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荣幸。
    “我们真的只是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我怎么確定，你们不是为了不被送回去，才在这里说这些漂亮话？”
    亚瑟的语气缓和了些，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如果我们真想骗您，就不会主动给您提那些关於牲口的建议了！”
    比尔鼓起勇气，抬起头迎上亚瑟的目光。
    亚瑟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我今晚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没功夫跟你们耗。
    “我跟你们强调一遍，別在我面前耍小聪明。
    “诚实不会让我失望，但说谎会。”
    两个驯兽师连忙拼命点头。
    “走吧。”亚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在比尔与霍兰离开后，一个身影从书房外的拐角走了出来。
    菲利普默默跟上了两人。
    野狗公爵带著他的手下全部来到了镇上。
    给出的理由是“受到了神明的感召”。
    杰西卡將这视为一种潜在的威胁，可亚瑟却让他不必担心，也不用安排过多的护卫。
    黑夜弃民曾经信仰的神明已经得到解救。
    他们来参拜自己的神明，也算是情理之中。
    而且自从狼群再度陷入沉睡后，亚瑟就再也没见过那位神明。
    他想著，或许瓦拉娜能给自己提供一些关於他的信息。
    这些兽化人打算在塌的教堂旁边扎营。
    瓦拉娜告诉亚瑟，他们会举行一场古老的仪式，用来重新与神明建立连接。
    “这场仪式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瓦拉娜的语气里满是郑重，“感谢您，男爵，是您帮我们找回了失去的信仰。”
    亚瑟好奇地问道：“那你们现在的信仰，又该如何处理？”
    “我们会保留原本的信仰。”瓦拉娜回道，“部族里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放弃。
    “长老们还在討论该怎么平衡这件事。
    “我父亲认为，可以按照信仰的不同，將部族成员划分成不同的工种，让大家各司其职。
    “您觉得如何，男爵？”
    “必须要有一个核心。”亚瑟缓缓说道，“要给予每一个信仰者平等的待遇，只有这样，部族內部才不会出现分裂。”
    瓦拉娜耸了耸肩，语气里带著几分无奈：“这恐怕很难做到。
    “再平等的待遇，也总会有人觉得不满。”
    “所以才需要一个核心。”亚瑟继续说道，“一个能带领所有人前进的存在，只有这样，人们才会明白自己该朝什么方向努力。”
    “你说话的语气像个独裁的国王。”瓦拉娜打趣道。
    亚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可从没说过，这个核心必须是一个人。
    “对了，你饿了吗？咱们可以边吃边聊。”
    瓦拉娜点了点头：“我父亲大概不会来赴宴了，他现在忙著处理扎营和仪式的事。”
    “那你有决定权吗？”亚瑟问道。
    “当然。部族里的大部分事，我都能做主。”
    “那就好。”
    两人一同来到了联排屋的餐厅。
    亚瑟安排的晚餐十分简单，只有几道家常菜和一瓶酒。
    可对於长年在外漂泊、吃惯了乾粮和燉菜的瓦拉娜而言，这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待遇了。
    “你们已经收到了必要的物资，现在也该做些事了。”
    亚瑟一边给瓦拉娜倒酒，一边说道。
    “我同意。”瓦拉娜说，“神明给出了指示，让我们全力配合你。
    “只是现在还有一些內部问题。”
    “所谓的问题就出在信仰的衝突上，是吧？”亚瑟猜测道，“一部分人没法接受一个全新的神明。
    “我需要等你们处理完內部矛盾后，才能得到你们的支援？”
    “关於保护你们车队的事，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瓦拉娜语气肯定。。
    “那如果我想让你们清剿黑血之民呢？”亚瑟问道。
    瓦拉娜摊了摊手，“就算是在没有信仰矛盾之前，我们也没法全面剿灭那些傢伙。
    “您也知道，我们的人数太少了，最多只能对他们进行骚扰。
    “根本没法亚起大规哲进攻。
    “如果您能给我们提供足够的人手，我们就能展开全面狩猎，把那些黑血之民乱尽杀绝了。”
    亚瑟笑了笑，“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咱们可以给那些混蛋一肝重拳。
    “让他们在短时间內都没法再找咱们的麻烦。”
    “哦？我洗耳恭听。”瓦拉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