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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雪锁孤国
    第345章 雪锁孤国
    就在南方四国立下誓约、兽人战主重新整合战线之时,大陆最北端的诺德海姆王国,却依旧维持著一片与南方截然不同的沉寂。
    这里的风雪自古以来便未曾停歇。
    常年覆雪的冰原和连绵不绝的冻土,使得这片王国从外表上看去,仿佛与整个大陆的其他国家隔绝开来。
    无论南境如何战火连天,诺德海姆王国却仿佛置身於另一片时空。
    这里没有兽人入侵的铁蹄,没有王都陷落的喧囂。
    南方的血火与哭號在极北似乎只是遥远的传说,传到这里时,已被层层风雪磨得模糊。
    诺德海姆王国一一这片王国被称为“雪狼的国度”。
    它的位置极为特殊,位於塞尔维安帝国以北,与整片大陆的极北边缘接壤。
    再往北,便是那一道横亘天际的霜寒山脉。
    霜寒山脉终年被冰雪覆盖,山体如冰晶般反射著苍白的光芒。
    它如同冰封的长城,將整片大陆的北端与更远的未知彻底隔绝。
    无数旅人试图翻越,却永远迷失在风暴与冰壁之中,即便是最勇敢的冒险者,也从未真正翻越过它的主峰,至今无人知晓那山脉的彼端究竟是什么。
    有人说,山脉的那一侧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极夜荒原;也有人声称,那是诸神遗弃的禁地,永远无法触及。
    因此,人们常说,霜寒山脉就是世界的尽头。而诺德海姆,则是位於这片大陆极北的人类国度。
    霜寒山脉几乎成为诺德海姆天然的北境屏障,既阻挡了外来的侵扰,也让诺德海姆的人们世代生活在这种孤绝的环境之下。
    然而问题在於,诺德海姆並非一个强盛的国家。
    若以疆域而比,诺德海姆虽不若塞尔维安帝国的广,也不及瓦伦西亚王国的雄厚,但较之阿尔特利亚王国与德萨拉王国,仍然更胜一筹。
    可广的土地上,遍布冰原、冻土与针叶林,真正適合耕作与居住的地方少之又少。
    人口稀薄,村镇间往往相隔数十里,冬季大雪一封,更是时常几个月都见不到外来者在这片冰雪之上,诞生了一种独特的文化一一战士文化。
    诺德海姆人自幼便在寒风中成长,他们敬畏冰原的残酷,也因此崇尚力量。
    他们將最强的国立骑士团称为“霜狼战团”,视其为守护王国与火种的象徵。
    然而,这样的文化並未能改变一个现实:
    在大陆六国里,他们的人口仅比最屏弱的亚文公国略多。
    稀少的人口註定了他们难以与庞大的塞尔维安帝国匹敌。
    即便他们自豪於世代传承的战士文化,但在悬殊的国力差距下,他们与也根本无法与庞大的邻居相比。
    他们始终只是那庞然巨物阴影下的弱小邻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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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这样一个在国力上远逊邻国的王国,又是如何能在过去数百年间,始终保持独立,並且令不断扩张的塞尔维安帝国都没有贸然北上的念头呢?
    答案其实极为简单。
    诺德海姆的气候与地理,才是这个王国真正的屏障。
    这片终年覆盖冰雪的冻土,严酷到让最强大的军团都难以久驻。
    漫长的冻原在冬季时將彻底冰封,雪深可没过胸口,行军几乎成了不可能。
    风暴捲起的雪幕能在顷刻间掩理一整支军队,冻伤与飢饿远比敌人的刀剑更致命。
    在诺德海姆的南境边界上,耸立著一条人工与自然结合的漫长防御工事,被称作“永冻之墙”。
    这並非南方那些以石砖砌就的城垣,而是由整块冻结千年的冰川与厚雪堆叠,再辅以符文与石垒加固而成。
    它顺看山岭与峡谷延绵上千里,宛如大地的脊骨。
    永冻之墙屹立数百年,几乎让任何想要北上的企图都化为泡影。
    据说,这堵墙在最初建造时,至少耗尽了诺德海姆三代国王的心血。
    无数战士与工匠葬身於冰雪中,才换来这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它不仅抵御了塞尔维安帝国的野心,也让诺德海姆人坚信:只要永冻之墙不倒,他们的火种就不会熄灭。
    塞尔维安人曾经做过试探,在夏季抽调军团北上,可他们很快发现,这里並没有能够支撑大军行动的粮道与牧草。
    风雪会將车辙与行军痕跡在数日之內掩盖殆尽,补给线根本无法维持。
    或许正因如此,从那之后,塞尔维安帝国选择了放弃北扩,將所有的扩张目光都转向南方。
    南方的富饶田野与繁华城镇,远比寒冷的冻土诱人。
    於是,诺德海姆得以在几百年的风雪中始终保持独立,成为南方人眼中的神秘王国。
    可以说,诺德海姆的存在,並非靠武力,而是靠天地本身的冷酷,迫使任何敌人都要望而却步。
    然而,如今大势已变。
    南方战火连天,王都沦陷、国度倾覆的传闻不断传来。
    即便是隔绝在霜寒山脉之南的诺德海姆,也不可能永远置身事外。
    对於南方四国新近成立的联盟而言,他们急需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任何潜在的盟友都弥足珍贵。
    不论是大陆中部塞尔维安帝国,还是位於极北的冰雪之国,都是他们必须尝试去爭取的力量。
    於是,自四国会议之后,联盟不仅將使节送往塞尔维安帝国,也遣出另一支使团,远征北方。
    他们穿行於战火残余的阿尔特利亚,翻越厚雪凝封的边界,最终踏上诺德海姆那片荒凉而冰冷的冻土。
    他们肩负的使命,简单却沉重:
    要么说服诺德海姆加入联盟,亦或至少確保这个北境之国能提供些许援助。
    来自南方的使节团一路北行,经过在塞尔维安境內的周转,终於在数周之后,抵达了诺德海姆王国的国境。
    踏上这片冻土的第一刻,他们就感觉到了一种陌生而压迫的寒冷。
    这里的寒风和南方的冬季截然不同,不是刺骨,而是仿佛要渗入骨髓,將血液冻结成冰。
    马匹的喘息声变得低沉而急促,呼出的白雾瞬间凝成了冰霜,附在鬃毛上不肯消散。
    哪怕裹著厚重的毛皮大擎,南方来的使节们仍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就是北方的天气吗—比想像中还要冷得多。”
    一名年轻隨从忍不住低声喃喃。
    带队的使者首席一一马提亚斯一一只是皱了皱眉,没有作答。
    他年过五旬,鬚髮半白,原是瓦伦西亚王国宫廷中的一名资深顾问,如今被推举出来带领此行。
    他眯起眼望向远方,只见天地间几乎分不清界限。
    厚重的云层如同隨时会压下来的穹顶,雪原一望无际,间或有几道漆黑的石山突兀地嚞立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宛如远古巨兽的脊骨。
    南方的隨从们在这种景象下,心里莫名发紧。
    队伍继续缓缓前行。
    使节团原以为,跨过这片荒凉的边境后,至少能在最近的村落中看到一丝温暖与人烟哪怕在南方最贫瘠的地方,村民们也会点起火堆,举著火把迎接外来者,送上一壶烈酒,又或哪怕只是一块黑麵包,也象徵看礼数与人情。
    然而,诺德海姆显然並不遵循南方的习俗。
    他们进入的第一个村落,房屋依著雪丘而建,低矮的木墙与石基上覆著厚厚的积雪,屋顶被冰霜压弯,仿佛从未融化过。
    然而,整个村子却静得出奇。
    没有犬吠,没有孩童的哭声,也没有炉火燃烧的烟气。
    只有风吹过积雪,捲起一阵阵细碎的雪屑,扑打在木门与窗杨上,发出轻微的籟声队伍在村口停下,所有人都下意识收紧披风,彼此对望。
    寂静中,甚至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突兀。
    “这里—真的有人居住吗?”
    一名年轻的隨从忍不住压低声音,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东西。
    马提亚斯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微微沉下。
    他抬手敲了敲门,手背却被冻得一阵刺痛。
    没人回应。
    他们推开了一扇门,屋內漆黑,炉火早已熄灭。
    木桌上摆著粗糙的陶碗,碗里还残留著冻成冰块的肉汤,似乎有人刚刚离开,却又迟迟未归。
    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血腥气。
    “是狼群?”有人低声猜测。
    然而,诺德海姆的战士自幼便与狼共生,若真是野兽作乱,不至於整个村子都弃屋而逃。
    使者团继续北行,沿途的村庄皆是如此。
    偶尔能见到一两个人影,却远远地、孤零零地立在雪地里,见到使者的队伍后,转身就消失在风雪中,既不靠近,也不搭话。
    这种诡异的冷漠,比荒村更让人心生寒意。
    “这不像是正常的情景。”
    使团中一名来自德萨拉的老骑士低声道,“诺德海姆人虽然冷漠警惕,却也绝不会如此。”
    他曾多次与诺德海姆的僱佣兵打过交道,那些人豪爽粗獷,喝酒时能大笑拍肩,战斗中能挥斧至血肉横飞。
    他们的冷漠从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而是一种北境特有的坚忍。
    可如今,眼前的景象更像是一一某种看不见的阴影笼罩了所有人,迫使他们声、退缩,乃至避开外来者的目光。
    夜幕很快降临。
    使者团被迫在一个废弃的驛站扎营。木材潮湿,火堆始终烧不旺。
    黑暗里,风声呼啸,仿佛无数低语在冰原上徘徊。
    “你们听见没有?”一名年轻隨从瑟缩著靠近火堆,“好像有人在外面走动。”
    “胡说,这荒郊野岭,哪有人影?”老骑士皱眉,但他依旧拔出了长剑,目光凝向那片漆黑的雪原。
    外面,的確有脚步声一一缓慢、沉重,却又断断续续,仿佛有人在冰雪中拖著残躯。
    可等到士兵们举起火把追出去时,只有茫茫雪原。
    风声呼啸,脚印很快被掩埋得无影无踪。
    这一夜,没人真正睡著。
    翌日清晨,继续北行时,他们终於看到了传说中的永冻之墙。
    那是一条延绵上千里的巨大城防,由巍峨的天然冰川与坚固的人造墙体交织而成。
    城墙高逾十米,外层覆满厚重的寒霜,在昏暗天色下折射出森冷的蓝光。
    远远望去,它仿佛一头沉眠的巨龙,静静横臥在天地之间,散发著压迫人心的寒意。
    “这便是永冻之墙?”
    队伍中有士兵忍不住喃喃,眼神中夹杂著震撼与难以置信。
    “整整一片天地,都像被这堵冰墙隔断了·这就是诺德海姆的屏障?”
    寒风扑面而来,带著刺骨的凉意,吹得他们披风猎猎作响。
    有人下意识搓了搓手臂,盔甲上的冰霜在风声里掉落,却仍旧移不开视线。
    马提亚斯缓缓点头,目光久久停留在那道横亘天地的巨墙上,声音低沉,带著一丝难得的感慨:
    “难怪-难怪数百年来,塞尔维安帝国从未贸然北上。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人感到血液都要冻结。换作任何一支军队,要想越过这样的屏障,恐怕还没接近就会被寒风与冰霜吞噬。”
    他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像是对同伴、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是大地本身的守护,是冰雪赐予诺德海姆的壁垒。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在这片苦寒之地上生存至今。”
    当他们经过城门进入诺德海姆王国境內时,却注意到一些异样。
    守卫的士兵一个个身形高大,披著厚重的兽皮盔甲,腰间的战斧与长矛沾满了寒霜。
    他们眼神冷漠,脸庞因风雪而裂开一道道口子,站立时却像冰雕般一动不动。
    然而使者们很快察觉到,这些北境战士的神情中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
    他们並非无礼,而是仿佛心神被某种阴影笼罩,即使在看到来自南方的旗帜时,也没有露出一丝波澜。
    这冷漠的態度让南方使者心中愈发沉重一一因为即使是陌生人,在北境也该有热酒与火堆,而不是这种让人透不过气的沉默。
    “这些眼神.不像是欢迎。”
    年轻隨从忍不住压低声音。
    马提亚斯心里也涌起不安,却依旧维持著外交使者应有的镇定。
    但他心中隱约也有了预感,北国之行或许不会如他预想般顺利。
    使节团在刺骨的寒风中继续前行,目的地是诺德海姆王国的都城一一霜钟城。
    这是一座建在山谷间的城池,常年被风雪环绕,城墙厚重,屋舍紧密。
    远远望去,整个城市就像是一块嵌在冰川裂隙中的铁块,冷硬、沉默,却透著一种无法轻易撼动的威严。
    隨著队伍逐渐逼近,他们发现城门並未开,而是紧紧关闭。城头上的火盆摇曳著昏暗的火光,照出一张张冷漠的面孔。
    南方使者们心里生出一种更深的疑虑:
    这片土地—似乎並不像传说中那般只是冰冷孤绝,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仿佛风雪下掩埋的,不只是冻土,还有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当南方的旗帜在风雪中摇曳,马提亚斯带领使节团立在厚重的城门之前,等候许久。
    终於,沉重的轰鸣声传来。
    城门缓缓开启,仿佛千斤巨石被拖拽般缓慢。铁链的摩擦声在山谷间迴荡,冰屑落下。
    门后走出一支迎接的队伍。
    那是一列身披灰白色披风的士兵,他们的步伐沉重,却整齐得近乎机械。
    盔甲上覆著厚厚的寒霜,长矛在火盆的映照下闪烁著冰冷的光。
    最让人心底发凉的,不是他们的武装,而是他们的神情一一那种近乎木然的冷漠,仿佛他们只是在空洞地履行职责。
    隨从们下意识握紧了身上的斗篷。
    有人甚至在心里暗暗祈祷:这样的眼神,他们只在战场上那些垂死之人脸上见过。
    走在最前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將领,黑色长髮已夹杂白霜,脸庞如同冰川般冷硬。
    他停下脚步,审视著来客。
    “南方的使者。”
    他的声音低沉,带著北境特有的粗獷腔调,却没有丝毫情感。
    马提亚斯上前一步,行礼道:“谨代表瓦伦西亚王国与南方诸国联盟,向贵国陛下致以问候。我们此行是为了同抗兽人之祸。”
    那將领盯著他许久,才冷冷开口:“你们的旗帜,我们已远远望见。但在霜钟城,外人的言辞需要时间来证明价值。跟我来,国王会在宫殿接见你们。”
    说完,他转身而去。
    南方使者们互相望了一眼,心中都有疑虑,却只能跟隨。
    穿行在霜钟城的街道时,他们再次感受到强烈的异样与不安。
    这座城市看似井然有序,石砌的房屋整齐排列,屋顶覆盖著厚雪,街道被清扫得乾净,仿佛处处都显现著北方人严谨的作风。
    然而,街道上几乎见不到多少行人。
    偶尔有寥寥几名行人经过,却都面色苍白,神情冷峻,眼神中透出一种与外人隔绝的警惕。
    更有甚者,即便与使者团擦肩而过,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机械地行走,没有丝毫生气。
    隨从们心底泛起凉意。
    “这城里———.不对劲。”
    “他们———像是失了魂。”
    隨从们不禁低声咕嘧。
    马提亚斯却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皱眉制止了他们的议论,沉声道:“谨慎言行,別忘了我们肩负的使命。”
    行走到城中心时,钟楼的阴影扑面而来。
    那座巨钟据说已有千年歷史,平日应当在每个时辰敲响,以提醒王都的百姓。
    可如今,钟声已不知沉寂了多久。
    厚重的钟口悬在高处,积雪覆盖,仿佛再也不会响起。
    他们被带到了王宫之前。
    那是一座用黑石与寒铁铸成的高大堡垒,外墙上覆著厚厚的冰层,在风雪中反射著森冷的光辉。
    宫殿之上插满了旗帜,皆是诺德海姆的纹章一一雪狼、寒风、冰川一切都显得肃穆威严,却又带著一种不祥的静穆。
    守卫的战士身材魁梧,盔甲上掛著霜狼的標誌,可面孔同样苍白,眼神空洞,似乎连看人都不愿多力气。
    “诺德海姆的战士———不该是这样的。”老骑士心中暗暗嘆息。
    他记忆里的北境战士粗獷豪放,能一边啃肉一边大笑著讲述狩猎的故事。
    可眼前这些人,仿佛被什么无形的锁压住了灵魂。
    当他们走进宫门,火盆摇曳,映照出殿內的巨大石柱。
    而在远处的王座上,一道高大的身影正端坐著。
    诺德海姆的国王。
    他披著白色的毛皮披风,双手搭在冰冷的石座扶手上。
    火光映照下,他的面庞深陷在阴影中,眼神难以看清。
    將领带著使者们走到大殿中央,低声道:“陛下,南方的使节团已到。”
    殿堂內的空气瞬间沉重下来。
    宫殿內的火盆燃烧著油脂,火焰跳动,却难以驱散那股诡异的寒意。
    马提亚斯心底暗暗吸了口气,准备迎接这场未知的谈话。
    他带著隨从站在王座下,深深行礼。
    马提亚斯甚至能听见自己心口的跳动,在这死寂的殿堂里竟显得格外清晰。
    王座上的身影缓缓前倾,火光终於照亮了那张面庞。
    国王的面容苍老而僵硬,嘴唇泛著灰白,眼窝深陷,眼神却出奇地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白色的鬍鬚垂落在胸前,在寒风中微微抖动。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让沉默延续,仿佛要用这种无声的威压来考验南方来客的耐性。
    良久,他才发出低沉的嗓音:
    “你们远道而来从南方而来。”
    声音沙哑,却带著一种不容轻视的威势。
    马提亚斯上前一步,抬手將封蜡的羊皮卷举过头顶:
    “陛下,我谨代表瓦伦西亚王国与南方诸国联盟,特来向贵国递交盟约。南方燃起了战火,兽人的铁蹄正在碾碎我们的土地。我们希望贵国,能与我们一道,肩並肩抗击这股异族之患。”
    说到“肩並肩”三字时,他特意加重语气,目光坚定。
    然而,大殿中却没有回应。
    国王只是静静凝视著他,像是看著一位年轻而鲁莽的战士在荒原上举剑挑畔风雪。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南方的战火,我们並非不知。自南方传来的风声,已经將你们的血与火吹到我们的耳畔。”
    他顿了顿,眼神冷冽下来。
    “但告诉我,南方的使者,你们可曾想过一一为何这些兽人不来北境?”
    马提亚斯心头一震,迎著他的目光沉声答道:“因为他们在南方遇到了我们的抵抗。”
    国王低声笑了,笑声乾涩而冰冷,仿佛枯枝折断。
    “抵抗?”
    他俯下身来,声音沉重:“据我所知,你们的城池接连陷落,沃野焦土,甚至连王都都险些化作灰烬。若不是如此,你们怎会派人来求援?”
    马提亚斯的脸色在一瞬间涨红,却又强忍了下去,额头沁出了一层汗。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俯身,声音沙哑却依然坚定:
    “正因如此,陛下,我们才更需要结盟。南方若亡,兽人终將北上。即便有永冻之墙阻隔,也不能保证这场劫难永不波及贵国。”
    大殿內一阵沉默。
    火焰啪作响,像是在为他们的爭论鼓点。
    终於,国王缓缓靠回石座,手指在冰冷的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低沉的声响。
    “你说得有理。可惜,你来得太迟。”
    马提亚斯证住:“太迟?”
    国王的眼神在火光中显得深不可测,他缓缓吐出一句话:
    “兽人的战火——离此地尚远。北国,已经有了自己的守护方式。”
    声音淡漠,仿佛隔著厚厚的冰雪。
    殿中群臣站在两侧,一个个沉默不语。
    没有反对,没有附和,甚至连低声交谈都没有。
    仿佛整座王宫里的人都失去了情绪,只剩下一张张冰冷的面孔。
    使节团的成员们屏住呼吸,心头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马提亚斯心中骤然一紧,感觉这句话背后藏著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深意。
    大殿內的火焰瞬啪作响,长明的兽油火盆散发著一股古怪的焦臭气息。
    马提亚斯只觉得这气味混合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寒意,让人嗓子发乾。
    国王缓缓抬起手,掌心虽苍老,却依旧稳如磐石。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看向殿堂一隅。
    隨即,厚重的铁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那是诺德海姆的宫廷侍从,身材高大,披著白色毛皮披风,怀中捧著一只沉重的铁匣铁匣被放置在马提亚斯脚前,金属撞击石板的闷响在大殿里迴荡。
    国王的声音低沉而冷冽:
    “你们要援助?诺德海姆不会派兵。我们的战士守在永冻之墙以北,从未踏出一步。
    因为我们深知,每一滴北方战士的鲜血,都该洒在自己的土地上。”
    马提亚斯咬紧牙关,却没有打断。
    国王继续道:
    “但诺德海姆也不是冷眼旁观的国度。这里有我们能给的。”
    他抬手,示意那铁匣。
    “里面是清册,代表我们已经调拨出的物资。数百柄最精良的北境战斧,数十箱毛皮与金银,都会隨使团一同送往南方。这些是诺德海姆的心意。”
    马提亚斯证住了。
    他本以为铁匣中只是一点象徵性的礼物,却没想到其中承载的是一整份军需承诺。
    在他心中,这已是比拒绝更为复杂的答案一一援助,却不是並肩作战。
    他抬头,试探著问道:“陛下,若兽人的铁蹄真的越过霜寒山脉,贵国是否会与我们並肩?”
    国王的眼神闪过一抹冷光。
    他缓缓俯身,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只为他一人而说:
    “若那一日到来—-我们会让北国化为一座巨大的坟场。无论是兽人,还是任何来犯者。”
    火焰跳动,仿佛映照出雪地上的血光。
    马提亚斯心头一紧,却又无法看透这句话背后的真正含义。
    他想要再问,却被国王抬起的手势止住,“年轻的使者,你们南方的战火,与诺德海姆隔著无尽冰雪。带上我们的馈赠,回去吧。”
    国王的声音缓慢,却带看一种不可违逆的终结意味。
    隨从们上前,將那铁匣重新推到马提亚斯脚边。
    沉重的铁锁在火光中闪烁著暗红色,仿佛曾被烈火灼烧过。
    马提亚斯俯身触碰,指尖瞬间被冰冷刺得发麻。
    他抬眼望向王座上的老人,想要辨析那双眼睛里到底隱藏著什么。
    然而,国王只是平静地凝视著火焰,仿佛根本不在意他心中的疑问。
    大殿陷入死寂,只有风声透过穹顶的裂隙呼啸而下,带来刺骨的寒意。
    翌日,天色尚早,整座王城仍笼罩在一层阴沉的晨雾里。
    铜钟的低鸣在浓雾间迴荡,像从地底深处传出的回声,悠长而沉重。
    马提亚斯与隨行的成员们整备完毕,披著厚重的毛皮披风,走出宾馆时,寒风扑面而来,锋利得如同刀刃划过面颊。
    空气里瀰漫著冰雪的腥冷味,与铁锈似的气息混杂在一起,让人胸口发闷。
    在街角,十几辆木车已整装待发。车厢里堆放著数十只沉重的铁匣与木箱,被铁链牢牢捆束。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街巷中格外突兀。
    有隨从压低声音道:“这些东西———並不算多,但看得出他们是真心挑选过的。”
    另一人点头,目光掠过那一箱箱战斧与皮毛,眼中闪过几分复杂:“至少,比他们乾脆的拒绝要好得多。”
    马提亚斯却始终没有插话。
    他心底很清楚,这些赠礼的分量,远远不足以改变局势。但它们代表的立场,才是最值得玩味的。
    车队缓缓驶过街巷,冰冷的车轮声在石板上格外刺耳。
    晨雾被马蹄搅动,在空旷的街口弥散开来。
    高耸的宫殿逐渐隱没在雾色深处,穹顶被厚重的云气半掩。
    只有几处火盆的光亮尚存,在风中明灭不定,摇曳得像一簇簇孤魂的鬼火。
    马提亚斯忍不住回头凝望,眼神沉凝。
    昨夜国王的那句话,仍在心头迴荡。
    :“我们会让北国化为一座坟场。”
    听似誓言,却更像一种诡异的宣告。
    那语气不像誓言,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宣告。
    它並没有给予人力量与篤定,反而在心底掀起一种说不清的寒意。
    就连此刻踏上返程的脚步,也似乎踩在那句宣告的阴影之中。
    队伍行至一条长长的墓道。
    道路两侧,整齐竖立著一列列巨石碑,延伸至雾靄的尽头。
    碑身上刻著古老的符號,有的被寒风与岁月侵蚀,模糊得几乎难以辨认,只剩下斑驳的痕跡。
    厚雪堆积在碑座周围,层层覆盖,有些地方甚至埋到了碑文的一半,犹如將亡者的名字一併掩埋在这片冻土之下。
    马提亚斯下意识打量这些碑石,发现它们比他在南方见过的墓碑都要高大。
    某些石碑顶端甚至有铁链固定,仿佛要压住什么不该挣脱的东西。
    刺骨的风从碑底的裂隙中呼啸而过,捲起低沉空洞的回声,仿佛整条墓道都在呼吸。
    声音深邃而寒冷,让人分不清究竟来自风雪,还是来自某种更深处的阴影。
    一名护卫忍不住低声嘀咕:“殿下—这些墓穴,好像——好像是新近开掘过的。”
    话音未落,领路的诺德海姆卫士猛地回首,冷冷喝斥:“北国的秘密,不容外人妄议。”
    那一眼,阴冷而锋锐,带著令人心底发寒的杀意,仿佛只要再多说一个字,长剑就会立刻出鞘。
    队伍顷刻间陷入死寂。
    只剩下靴底碾碎积雪的声响,一下一下,在寂静的墓道间格外清晰。
    马提亚斯裹紧披风,心头的寒意却比北风更深。他总觉得,那些碑石间潜伏著什么东西。
    在风雪的掩映下,仿佛有一道影子缓缓移动。它模糊、漆黑,与雾气融为一体,却又和自然的律动格格不入。
    马提亚斯猛然止步,目光死死盯著前方。
    护卫们神经紧绷,手已经落在剑柄上。
    下一瞬,几只乌鸦从碑石的裂隙间扑翅而出,扑地飞向雾靄深处,嘶哑的叫声在墓碑间迴荡。
    那声音尖锐刺耳,却又仿佛化作无数亡魂的低吟。
    马提亚斯呼吸一滯,强自压下心头的不安。
    他放慢脚步,但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却如影隨形,挥之不去。
    终於,他们走出了城门。
    厚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落下,发出沉闷的轰鸣,宛若一口巨大的棺木被彻底封死。
    回首望去,王宫与城墙的轮廓在雾靄里若隱若现。
    穹顶裂隙间升腾的烟气被风卷上天际,竟带著一丝暗红,在天穹划出长长的血痕。
    那景象就像一处永不癒合的伤口,正不断渗出鲜血。
    马提亚斯心头一紧,猛地別开视线,不敢再看。
    他只是用力勒紧韁绳,让坐骑加快脚步,似乎唯有远离,才能摆脱笼罩在心头的压抑可那份不安,却如影隨形,越走越深。
    在离开北境的路上,他第一次生出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一诺德海姆並非只是冷漠地拒绝援助。
    他们在这片冰雪与墓碑之下,正准备著某种东西。
    某种,比一支援军更加可怕的东西。
    而那句“坟场”的誓言,也许並非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