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99章 统筹之始
    第199章 统筹之始
    莱昂立於地图之前,火光映著他剑柄的边缘,也映得他面上神色分明。
    他神情冷静,身形未动,唯有眉梢处那一抹冷意,如剑锋未出鞘,却已先逼人。
    他缓缓抬眼,先望向侯萨男爵,又扫过军务官的脸,忽地轻轻一笑。
    笑意却毫无温度,如冰水倾洒石板,带著一丝讥讽。
    “你们还在想等待王国的支援——是不是?”
    石厅內没有回应。
    但那片沉默,本身就是回答。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们,”他向前一步,语气微寒,“王国的支援,是怎么迟来的。”
    他望著眾人,声音一字一顿。
    “三个多月前,边境有异,斥候回报,曾在边境外的荒原中见到不明兽影。我父亲当即遣我前往王都,请求支援。”
    “我在王都了数日,终於求来一支三百名骑兵组成的调查队伍,隨后便马不停蹄地返程一一可当我们抵达维斯堡附近时,迎接我的不是父亲的欣慰,不是家族的旗帜。”
    “是浓烟,是血火,是屠杀之后的死寂。”
    他眼中浮出冰冷的光,语气却越发平静。
    “我父亲没有等来王国的支援,他只等来兽人。他死在哪儿我都未能亲见,连头颅都被砍下来悬掛在敌人腰间。”
    “而我带回来的王都调查部队,只来得及確认一件事一一维斯领,已被攻陷。南境,
    已遭到兽人入侵。”
    石厅中寂然无声。
    莱昂继续道:“在那之后,我们立刻遣人传讯王都,告急再告急。可王都真正的援军,正式南下抵达前线之时,南境大半疆土已然沦陷,兽人已经一路横推到了南境最北端的维尔顿城。”
    他抬起头,眼神变得如铁。
    “王国如今正陷入南境战线泥淖,那边还在激战。你们以为发一次急报,王国就能再迅速组织一支部队驰援西境?”
    “告诉我,你们打算等多久?十日?一个月月?还是三个月?”
    没有人作答。
    莱昂转身,看向那面被火光映照的地图。
    “我们没时间等了。”
    这时,军务官终於颤声插话:“那那维尔顿的南征军团呢?那里不是已经集结了近乎十万大军?或许可以派一部分来支援—”
    莱昂扭头看向他,眼神像看著一只正在风口上瑟缩的麻雀。
    “维尔顿?”
    他淡淡道。
    “我不久前就曾在那里指挥战斗。”
    眾人目光条然一紧。
    “那是王国南境最后一座仍在抵抗的大城。南征军团最初赶到时,確实曾一度稳住局势一一可还没撑过半月,就有一支新的兽人大军扑至,规模是前线所未见。”
    他缓缓走到长桌边,抬手在维尔顿地图点上。
    “那一战,连赤阳骑士团都差点没能全身而退。实际上———他们几乎全军覆没。”
    火光在他指尖轻晃,他望著那片地图,仿佛还看到墙头鲜血未乾。
    “南征军团呢?精锐损失惨重,士气疲。如今的维尔顿,仍在苦战,而那已是王国能抽调出的全部主力。”
    莱昂冷冷望著军务官。
    “他们没有余力再派出军队来西境驰援。”
    军务官唇角微颤,终究颓然垂首,不敢再言。
    石厅里文安静了几息。
    莱昂站直身躯,语气冷静。
    “我来不是要你们马上派兵出去与兽人正面交锋,而是告诉你们:別等了。”
    沉默,在石厅中盘桓良久。
    炭火劈啪一声炸响,火光折射在地图上,投出一道道扭曲的阴影,仿佛是远方林野中正逼近的狼群。
    莱昂背脊挺直,眼神沉静。
    没有像一个乞援者那样等待回答。
    “我知道。”他终於开口,声音缓而清晰,“你们不想听这些。”
    “你们在等一个能贏的办法。”
    他环顾厅中眾人。
    “我也没有。”
    侯萨男爵冷哼一声,刚欲开口,却被莱昂一句话打断:
    “但我有办法儘量拖延。”
    他走回地图边,在那片南境与西境接壤的丘陵地带画下一圈。
    “你们不是知道敌人逼近,而是不敢战。”
    “你们怕调兵分守会落单,怕调错方向会空了后路。你们怕错,所以等。”
    “那我给你们一个错了也能苟延残喘的办法。”
    他重新看向地图,指尖停在西南边界处一座不甚起眼的小村旁,那是博兰村,也是近日失联的几个村落之一。
    “第一步,立刻派人前往邻近西境与南境边界的各个村镇,疏散所有平民。”
    他的话让几位贵族神色微动,侯萨男爵皱起眉头:“你是说,所有村子都放弃?连我们们领地附近的庄园都不守?”
    莱昂抬眸看他一眼,神情未变,
    “你以为你守得住么?用你那微不足道的百十个私兵?是让他们在村口一排一排地等死吗?让村民留在村里,就是等著成为兽人的行军储备粮。”
    “你!”
    “他们不是掠夺者,不是入寇的匪徒一一他们是食人的怪物。你们若曾见过他们如何烤食尸体,就知道把村民留在村子里等著兽人上门意味著什么。”
    “要救人,先撤人。”
    “你们要守的不是屋子,是命,要保的不是土地,是火种。”
    赫曼子爵沉声道:“你要我们撤多少村?”
    “所有位置显眼、与城堡无可防御联繫、地形开阔、水路易通的村落,都得撤。”莱昂答道,“越快越好。”
    军务官似想缓和气氛,试探著开口:“那—若全数撤离,平民都该住在何处?各个城堡又能收下多少人?”
    “不要集中。”莱昂答得乾脆,“不是將他们集中塞进一个城堡里,而是儘量將他们分散至丘陵林地、水泽高坡附近的隱蔽村屋、猎人小屋或者是向西境东北部疏散,离兽人越远越好。散开了,兽人抓不到,带不走,也就吃不到。”
    达米安低声问道:“那若有人不愿撤呢?”
    莱昂看了他一眼。
    “不愿撤也得撤,兽人吃人时可不会问他们愿不愿意。”
    他语声並不冷硬,但却斩断了多余的迟疑。
    “我要的是,先一步让敌人扑空。他们行军靠掳掠,就如豺狼扑食。扑一次空,心里会记著,扑十次空,他们就会怀疑前方还有没有什么值他们扑的。”
    “这件事不需要调动太多人手,只需你们愿意向各地派出信使,带著撤离的命令。”
    莱昂从桌旁侧过身,再次望向地图。
    “第二步。”
    “西境水网密布,河流为网,桥是线。我们现在就要著手拆除各主干道的跨河桥樑。
    军务官闻言,犹豫了一瞬:“可——若桥被毁,撤离速度会不会反而更慢?”
    “桥不是现在就要拆毁。”莱昂冷冷道,“是等平民撤完之后,由后队放火烧掉,或用拆掉桥樑。兽人不通水战,不擅游泳,失去渡桥,就要绕道,而那正是我们设伏之地。”
    他指了指几处主要河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敌人的必经之处一一树林茂密、水道弯曲、两岸湿地,这样的地方最好设置陷阱。”
    “提前掏空桥下承重的木桩,再在桥底绑上乾草和松脂,用火绳引线。一旦敌人前队过桥,就点火烧断,使桥塌一半,让敌人前军坠河、后军受阻。”
    “这些你们的私兵能做,民兵也能做,不用我带人来教。”
    他的手指从地图上一一划过,最终停在西境地图的腹心。
    “我不求守住每一村每一桥,我只求兽人越走越慢,一无所获。”
    石厅內静得只剩呼吸。
    侯萨男爵没有再言语,达米安默默点头。
    就连先前颤颤巍巍的军务官,也咽了口唾沫,低头思。
    莱昂站直身躯,语气平静地收尾。
    “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西境的贵族私兵散乱分散,各自为战;民兵未经训练,连列阵都不懂;而几座主要城市的正规守军也只不过是王国的三线守备部队,根本没有一支能打的精锐。”
    “这些所谓守护西境的军队,倒更像是一垛乾柴一一只等火星落下,便会烧得乾乾净净。”
    他说得毫不客气,却没人开口反驳。
    “所以,別想著组织一场堂而皇之的会战,別幻想构筑一条钢铁防线。”
    “我们只能做一件事一拖。”
    “拖延敌人的推进速度,骚扰敌人的补给线路,切断敌人的扩张节奏。我们不能阻止他们走进西境,但可以逼他们在每一步都摔一跤、流一次血。”
    “能拖到他们走不动、吃不到、找不到、杀不动。”
    “那时候,也许能拖到王国的援军到来,也许你们的封地还在。”
    “也许我们,还有机会。”
    石厅中沉默片刻后,赫曼子爵终於开口。
    他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年长者的迟疑与警觉。
    “你说要拖。可光靠撤村毁桥,就能拖得住那群野兽?他们若换道突进,若大军绕过那些村落,一头扎向主路,我们该如何应对?”
    他没有反对莱昂的说法,只是在追问。
    莱昂並不意外。
    “所以第三步,我们要在他们前进的每一条可能道路上,布下一张网。”
    他重新走回桌前,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出一道弧形痕跡,横穿西境中南部的大片水泽区域。
    “这一带,河网密布,丘林连绵,马车难行,快骑难突。但对我们来说,却是最好的战场。”
    他抬头扫过眾人。
    “我们组建的,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群能在林间水网中活下来的猎人。”
    “他们不需要正面迎敌,而是游走在林间水道、湿地丘洼之间,埋伏、骚扰、切断补给,把敌人的脚步拖住,把他们的行军时间变成我们的喘息机会。”
    军务官再次出声,仍带著一丝不安:“游击?可是我们的民兵训练不足,没受过真正战事,他们拿得动弓,却不一定射的准敌人,更別说伏击突袭”
    “你说得没错。”莱昂打断他,却语气平稳,“我不会把你们的民兵推去前线做诱饵,也不会让他们尝试他们做不到的事。”
    他指向地图上几处靠近水道的小镇与村庄。
    “我只需要他们把陷阱埋好,把绳索繫紧,把尖桩插在正確的位置上一一然后,藏好。”
    “出击的不是他们,是我们。”
    这时达米安低声道:“你是说——由你亲自带队?”
    莱昂点头。
    “我会带上愿意跟我出去的老兵、猎人,还有你们能借我的船夫、弓手,组建为一支在水泽间游击的小队。”
    “不带重甲,不列阵迎敌。只携带弓箭、短矛、火油与猎刀。”
    “我们在夜里行动,在雾中埋伏,在河滩下手,在林间放火。哪怕只烧毁敌人一车粮、一袋肉、一堆乾草,也足以让他们心生烦躁。”
    “一个整齐推进的军队,只要出现无数次骚乱,就很难整齐得起来了。”
    侯萨男爵终於皱眉开口:“你是想要组织一窝山贼水匪?”
    莱昂回以一声冷笑。
    “你若愿意站到西境河畔,看著敌人吃著人肉渡河屠村,我也可以站在你身后,做个什么都不管的贵族。”
    “可若你不愿,就把那些私兵中稍微有些战斗力、会划船、会射箭的,都给我挑一些出来。”
    “我不需要他们和兽人正面拼命,我要他们儘量不死地活著骚扰敌人。”
    军务官忍不住低声问道:“若敌人反击呢?若我们伏击失败,被兽人的主力部队包围怎么办?”
    莱昂看他一眼,语声如冰:“我们不是为了杀敌,只为袭扰敌人的后勤。”
    “在南境的战事已经说明了,他们奔袭得快,是因为没有携带太多的辐重。我们不是为了杀伤他们的兵力,而是烧毁他们的食物。
    “他们吃不饱,就追不动,追不动,就不敢追。”
    “他们一支十几人的狼骑兵小队,能打到几只野兽当晚饭,可一支上万人的主力大军,若找不到足够的食物,就得饿著肚子行军。”
    “你们想想看,一头饿著的巨兽,是会与几只苍蝇耗命呢,还是会退回去找吃的?”
    达米安缓缓点头。
    “你的意思是—袭扰粮道。”
    莱昂沉声应道。
    “兽人的弱点,不在兵锋,而在胃袋。”
    他环视眾人,目光灼灼。
    “从现在开始,西境不能再给他们一口吃的。”
    “我们不是要正面阻止他们前行,而是要断掉他们的后路。”
    “敌人一旦战线拖长、后方空虚,就不必正面对决,自己也会自行崩溃。”
    石厅中再度安静下来。
    火光映照下,那些原本困惑与犹疑的眼神逐渐变得凝重。
    侯萨男爵没再说话。
    他只是起身,走向地图,指了指自己的庄园与两处小型渡口。
    “我会给你三十名士兵。”
    “但你要保证儘量不让他们折损。”
    莱昂看了他一眼。
    “我答应你。”
    赫曼子爵也起身,点头道:“我手下能调出的斥候、游骑与弓手,一共五十人,尽数给你。”
    “还有十几名渡口船工和几艘渡船。”
    “从今天起,他们都將听你指令。”
    莱昂沉声应下。
    “多谢诸位了。”
    他望著那张地图,那些河流、浅滩与丘陵线交错如蛛网。
    他知道,这一切或许不会贏得战爭,但可能贏得时间。
    而在这个寒冬逼近的时刻,时间,本身就是人类能贏得的最大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