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78章 火种残存
    第178章 火种残存
    但並不是所有赤阳骑士都隨雷蒙一同冲入敌阵核心、共赴绝命。
    在那座血丘百余步开外的原野上,另一片交战区域早已沦为绞肉场。
    兽人大军察觉到雷蒙的意图后,第一时间调集了火斧氏族的中坚部族,从两翼压上,
    死死拦截住雷蒙后方紧隨而至的赤阳骑土主力。
    赤阳骑士团副团长兰德尔率领的剩余一百余名骑士,就此被生生切割於原定的突击路线之外,困於荒野之中。
    高坡在望,却远若天堑。
    他们本是为打开通道、凿穿敌军中枢的锋线重骑,肩负著撕裂敌阵、强突中军的使命。
    但当他们还未抵近缓坡脚下,敌人便如洪水封堰,將整个骑阵包围於乱石与洼地之间,使得衝击失去动势,局势陡然逆转。
    密集的兽人步兵如潮水般涌来,层层叠叠,巨斧、战锤接连压上,狂暴中裹挟著压倒性的数量优势,將赤阳骑士困於原地,如困兽於陷坑。
    衝锋之势戛然而止,隨之而来的,是一场消耗意志与血肉的残酷肉搏。
    残阳如血,尘烟尚未散尽。
    荒地上尸骸遍地,血水已积成浅洼。
    兰德尔立於乱军之中,身披残破板甲,面甲上血污斑斑。
    他的目光仍未离开高坡方向,那是雷蒙冲阵的战场核心,是他无法靠近、也无法捨弃的所在。
    他曾几度下令突围,带头率小队强攻敌阵,但每一波推进都如撞入峭壁,
    敌人密度越发惊人,前方仿佛不是阵列,而是一整面铁壁。
    每推进一段,便要付出数名骑土倒下的代价。
    有的被战斧从侧翼撕开,有的被狼骑撞飞於泥中再遭乱矛围杀,更多的是一击未中后被蜂拥而上的敌人分割包围,死无全尸。
    兰德尔的左肩甲已裂,盾面嵌著折断的兽人长矛,手中长剑早已卷刃。
    他已不知自己杀了多少敌人,只知每一次挥剑都仿佛在从体內榨出最后一点力气。
    他身边的骑士亦同。
    那些原本金光耀目的板甲如今全被鲜血染成暗黑,裂缝处渗出的是血水和汗水交织的污渍。
    披风早已碎裂,披掛不整的残甲拖慢了动作,但无人敢弃甲卸负一一它们不仅是防御,更是荣耀。
    许多战马已经倒下,大批骑士失去坐骑,被迫在泥地中拖著重甲步战,沉重如负山,
    斩杀一个敌人,往往要付出抽身不及便被包夹的代价。
    而兽人源源不断。
    他们就像没有尽头的洪潮,从高坡两翼、丘陵背面、户堆之后,轮番扑来。
    每一次赤阳骑士將前排击退,下一波便已扑上,不给喘息。
    空气中儘是血雾与尸臭,浓烈得仿佛化不开的铁锈与腐败之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兰德尔的面甲上血污交错,早已辨不出原色。
    他单手执剑,策马驰於混乱的战阵之间,在尸骸之间劈斩、格挡、迴旋,强行杀开战线。
    他四周,是一圈又一圈逐渐收缩的赤阳骑士残阵。
    一具具骑士户体被拦腰砍断、倒臥马下。
    他们用身体筑起一道道血墙,在兽人不断衝杀之下勉力抵挡,只为支撑片刻。
    而在这片炼狱之地的彼岸,高坡之巔,雷蒙那披血之躯、独身冲阵的身影,已然模糊。
    但他的残甲与那披血之躯,却如燃烧的烈阳,深深烙印在每一名赤阳骑士的眼底,驱散了惧意,也焚尽了生念。
    “再冲一次!!!”
    兰德尔怒吼著,声音沙哑破碎,如同撕裂的鼓角。
    他左臂被斧刃砍裂,已无力提盾,却仍强握著鲜血淋漓的长剑,拨马奋力突前!
    几名身边的骑士隨之嘶喊跟上,根本来不及整列,就在一片泥血中发起衝锋。
    但还未衝出几步,便有两骑在斜侧遭到围截,数名火斧战士扑上,斧刃连斩,將人马一同劈入户堆!
    鲜血四溅,骨裂声中传来战友未尽的怒喊。
    兰德尔一剑斩断一名兽人战士手臂,反身便欲再冲,却在那一刻,余光猛然捕捉到高坡之上的画面一雷蒙,单膝跪地。
    浑身浴血,盔甲裂碎,他的剑已嵌入地面,双目却仍怒睁,死死盯著前方。
    那是最后的姿態。
    紧接著,一声仿佛撕裂天地的怒吼,从高坡传来:
    赤阳!!!”
    不灭!!!”
    那一瞬,天地俱寂。
    紧接著,血浪翻涌,无数柄斧刃同时砸落!
    雷蒙的身影,被彻底淹没在敌潮之中,湮没在斧锤怒涛之间。
    兰德尔如遭雷击,全身骤然一震。
    呼吸停滯。
    四周的喊杀声仿佛隔了一重沉重水幕。
    他瞪大双目死死望著高坡之巔,鲜血喷涌的地方,那个曾指引他们踏上南征、带领著骑士团成为王国荣光的男人一一再无一息。
    雷蒙,战死。
    那一刻,兰德尔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轰然裂开,撕成碎片。
    他如被掏空了灵魂,整个人失去支撑,喉中有滚烫的鲜血翻涌,却未曾吐出,只从唇角缓缓渗出,沿著下巴滴落在胸甲之上。
    而他的身后,那些尚能站立的赤阳骑土,三五成列,还在继续抵抗。
    但他们早已疲惫至极,体力殆尽。
    许多人武器断裂,只能用从敌人户体上抢来的斧锤、长矛继续迎敌。
    一名年轻骑士跟跪著衝到兰德尔身侧,面色惨白,右肩深陷斧痕,左臂早已抬不起来,手中只剩一面残盾。
    就在那一瞬,一记重锤横扫而来。
    “团长!!!”
    他猛然扑前,残盾格挡,整面盾牌轰然炸裂,巨力之下整个人被击飞两步,重重摔倒在兰德尔身旁。
    血从他口鼻间涌出,但他仍挣扎著跪起,咬牙死盯前方。
    那目光里,没有怨言,没有退意,只有死战到底的信念。
    他们是赤阳骑士。
    即便走到了尽头,也要站著死。
    “副团长,前方—雷蒙团长———·
    兰德尔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喉咙却像被灌入了炽热的铁水,嗓子哑得发不出音。
    一瞬间,他竟失去了方向。
    那是他共事十年的团长,是他无数次在战场上並肩前行的兄长,是他们整个赤阳骑土团的精神柱石。
    这一柱倒下,天地倾斜。
    ““..不———”他低喃一声,战马在身下喘息,前蹄踏出两步,像是在等待他下令。
    然而他迟迟未动。
    下一刻,一道巨斧从右侧扑来,一名躲在乱军中的兽人沸血战士悄然逼近,眼中闪烁著狩猎般的兴奋。
    兰德尔没有反应。
    就在那斧锋將至的瞬间,一道身影猛然扑来!
    “小心!!!”
    那是身边的一名赤阳骑土,他甚至连兰德尔的名字都来不及喊出,就以身挡向那柄巨斧!
    “!!!”
    骨裂声震耳欲聋,鲜血如喷泉般飞溅,热血淋在兰德尔的脸上,沿著盔甲流下,灼烧般滚烫!
    那名骑士被斧锋拦腰劈入,倒在他马前的泥地上,眼中仍残留著未散去的忠诚与不甘。
    兰德尔愜住。
    他低头,看著手背上的血,看著盔甲上斑驳的红,看著倒下骑士浸透泥血的半边身躯那一刻,他的神色骤然扭曲,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怒火瞬间冲穿了胸骨,点燃了整个人的血液。
    他怒吼著拔剑反斩,斩飞兽人头颅,一脚踢飞尸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雷蒙!!!”
    这一声不再是称呼,而是號角,是哭喊,是宣告!
    兰德尔拔马后退几步,环顾四周。
    他的眼中,不再只有敌人与鲜血,而是那些已然杀红眼的赤阳残骑。
    这些骑士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盔甲,有的连盾牌都已被砸碎,但他们依旧死死护在他四周,与潮水般涌来的兽人对砍缠斗,一寸一寸地向前推进,铺成一条撕裂兽人军阵的血路。
    他们是赤阳骑士团最后的残火。
    他们都在等他下令。
    可再冲一次,所有人都得死。
    兰德尔死死咬住牙关,鲜血顺著唇角渗出。
    他深吸一口气,仰头望著雷蒙陨落的方向。
    鲜血染红的高坡,如同神座崩塌后的废墟,而那一道跪著的身影,如燃尽后不肯熄灭的残火。
    他咬紧牙关,低下头,眼神重新变得清明如寒铁。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撤。”兰德尔喃喃道,“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
    这不是怯战的命令,而是最理智又最艰难的决定。
    周围尚在奋战中的骑士猛然回首,满脸错。
    有人慾言,又被他打断。
    “赤阳骑士团——.不能就此全灭!”
    兰德尔猛然振臂高呼,声音如洪钟贯耳:
    “听我命令一一所有人,分散突围,往东、西、北三方强行穿阵突围,向林带撤退一一“赶往之前的渡口处会合,撤回北岸!此战已无胜望,留下来,只会白白送命!”
    他环视四周,那些还活著的、还站得起来的骑士。
    “我们死在这,是为王国尽忠。但若我们全灭,赤阳从此断血。”
    “今日不是为了逃生—”
    “是为了留下最后的火种!!!”
    四周杀声一滯。
    接著,一声声鏗鏘回应炸响在战阵之中:
    “赤阳——听令!!!”
    “向东者!隨我来!”
    “战马死伤者,向我靠拢!掩护战友撤退!”
    “向西再杀出一条血路!”
    “死也要杀出去!!!”
    兰德尔不再迟疑,转身率先劈开前方一名兽人,带著身边十几名骑士,冲向侧面的丘林边缘!
    其余骑士迅速分成多支小队,奔向不同方向,避开战团重心。
    原本已近陷溃的兽人前阵,因雷蒙杀入中军而一度陷入混乱,前线指挥失控,使得赤阳骑士在这血路之间找到些微空隙!
    但那空隙不会持续太久。
    兽人的后阵正在重整,更多火斧氏族兽人战士將压上来!
    这短短的一刻,就是最后的逃生契机!
    兰德尔一剑挑翻敌人的战斧,回头望了一眼。
    他望见高坡上的尸山仍在。
    雷蒙的身影,仿佛仍在那里,单膝跪地,静静守望著战场。
    他咬牙,低声道:
    “我们还会回来的。”
    “赤阳—.不灭。”
    此时,远处一处高坡之上,塔哈格靠著两名兽人战士勉强站立,身体因失血而微颤,
    但目光依旧死死凝在那条正被撕裂的战线之上。
    雷蒙的尸身早已沉没在血泊与尸堆中,那片高坡已被鲜血染透。
    而那一刻爆发出的怒吼与意志,至今仍如余震般在塔哈格脑中迴荡不止。
    “他们逃了。”一名火斧战士低声稟报,气息不稳。
    “不。”塔哈格低哑地应道,目光森冷。
    “他们,是在活著撤退。”
    “他们是想保住种子。”
    他仰头望去,荒野之上,那一支支骑士残队,正三三两两地绕开主战场,从丘洼、石带、缓坡间强行突进。
    他们再无队列可言,但他们一个都没扔下武器,一个都未脱下战甲一一哪怕盔甲早已破裂、接缝处血肉模糊,也仍紧紧裹在他们身上,如同他们最后的荣光。
    在那些突围队伍后方,还有很多赤阳骑士停留在原地。
    他们是因伤势过重,因失去战马,已无法隨队奔行。
    有的战马已经倒下,只能倚著战马之户死守於乱石洼地;有的则是身负重创,行动不便。
    此时他们却主动为了撤离的战友,拔剑而立,缓缓转身,面向正逼近的兽人大军。
    他们分成一个又一个小组,选取就近的缓丘与户堆附近驻守,架起盾与矛,背靠倒地的战马,整装等待追兵临近。
    他们以伤残之身,主动成为诱饵,去拖延那一波又一波涌来的火斧氏族追兵。
    塔哈格遥望著那一幕,目光中怒火翻腾。他一拳砸在一旁的石头上,低吼道:
    “让剩下的所有狼骑兵即刻出动!”
    “北面和两翼立即调兵封堵一—不要让他们走远!杀光他们一一不留活口!!!”
    可他也知道,前线的兽人阵型因雷蒙的杀入而一度崩乱,如今尚未完全恢復,纵有命令下达,行动却依旧迟缓。
    而赤阳骑土团的残余骑士们,正借这片刻空隙,以断后者之血为代价,踏上了撤退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