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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老鼠,猪,老虎
    竹楼小院。
    “小师妹怎么样?醒了吗?”
    一身红衣的沉鱼,风风火火闯入小楼,周围还带著没有完全收敛的刀意。
    万俟云川见沉鱼门也不敲,旁若无人进他屋子的模样,嘆了口气:“这才一天,你就不尊重你亲爱的大师兄了,大师兄我好伤心啊。”
    听到这话,沉鱼瞪了他一眼:“小师妹为什么躺在这里,大师兄你自己不知道吗?要不是你这次替小师妹挡了一下,你看以后杂峰谁还认你当大师兄。”
    “真是吃了入门早的亏,我本来就不想当大师兄。”
    眼见著沉鱼就要开始嘮叨,万俟云川赶紧转移话题:
    “小师妹以前吃不饱穿不暖的,身子骨有些亏空,这次受伤吃了药,好好调理,等伤好了,身体也养好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不过小师妹恐怕要昏睡几日,不然你带她去你那儿?都是女孩儿,也好互相照料。”
    “……”
    诡异的沉默。
    万俟云川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別告诉我——”
    “大师兄。”沉鱼脸上扯出尷尬的笑,“小师妹来之前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家里叫我回去,说家里长辈病危,我在宗门买了丹药,本来是准备昨日就出发的,只是没想到发生了那些事。”
    长辈病危。
    这种事,就算万俟云川再想说什么,也不可能硬要沉鱼留下来。
    万俟云川挣扎著:“不然,其他师妹——”
    沉鱼微笑:
    “大师兄,师弟师妹们为了填补杂峰的帐目空缺,都出门做任务了,不在峰里。而且要说起来,这件事大师兄可是要承担主要责任,小师妹帮大师兄你修正错误,免受掌门责备,大师兄不应该主动接下照顾小师妹的责任吗?”
    “……”
    “嗯?”
    “我知道了。”万俟云川痛苦抚摸手边的鱼竿,“看来这段时间是钓不了鱼了。”
    眼见著万俟云川还放不下这破钓鱼。
    沉鱼总觉得把魏泱一个人丟在这里让万俟云川照顾,不太有保障。
    但隨便找个人照顾魏泱,她更担心。
    “大师兄,出门做任务的师弟师妹里,距离最近的是五师弟,我出发前会传信让他早日回来,就这几天,你千万千万不能让小师妹再出什么问题!”
    五师弟?
    万俟云川一愣,脸上的表情更痛苦了:“沉鱼,你真的不是在报復我吗?有个魏泱就够了,怎么还要加上小五,你这怕是想让我死啊。”
    “小五生性单纯,这话师兄可不要在小五面前说,不然他怕是要伤心月余。”沉鱼摸著怀里的丹药,“我去给家里人送完丹药,確认人没事,会儘快回来。”
    万俟云川挥挥手:“行了,赶紧去吧,早去也能早回。”
    ……
    等沉鱼满含担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小师妹,醒了就睁眼吧,人都走了。”
    魏泱睁眼,满是清明,完全不似昏迷许久的模样。
    她看著不远处桌旁坐著的万俟云川,一会儿摸鱼竿,一会儿喝水,一会儿又是捋衣服的。
    忙来忙去,就是不看她一眼。
    魏泱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伤势早就恢復大半,剩下的这点伤还没上辈子千分之一疼,便直接坐起来:
    “大师兄,放心吧,一胜一负,就算你今日去钓鱼,也不算毁约。”
    “大师兄?昨天还一口一个万俟云川的,现在倒是叫起大师兄了。”万俟云川冷哼一声,“好好的钓鱼,你非要弄出个峰门对抗,让杂峰和剑峰对立,怎么,看你那父亲不顺眼,准备拿杂峰当剑使?”
    万俟云川说著说著,一拍桌子。
    “你说说你,刚进宗门就闯出如此大祸,我不就是喜欢和朋友一起出去钓个鱼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还当什么大师兄,当什么代理峰主,不然这峰主让给你们做!”
    “我就是不想修炼,那又怎么样!宗门里还缺我一个人不成!每天喊著让我修炼修炼,到时候突破失败,被雷劈死的是我又不是你们!”
    “我告诉你,魏泱,別听你师姐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道理,每天想著法子让我修炼,再有下次,小心我把你逐出杂峰!”
    “等你好了,赶紧滚出去种你的地,每个月上交的灵米斤数不足,別怪我让你用自己的灵石补齐!”
    “?”
    这万俟云川莫名其妙发什么癲呢?
    魏泱刚要问,忽然看到看似激动的万俟云川那双平静异常的双眼。
    有人在监视,或者偷听!
    是谁?
    叶灵儿的人,还是沈渊,又或者序长老一派?
    魏泱沉默半晌,语气带著满满的失望:“大师兄,以后我不会了,等我伤好了,我自己就会搬出去,不劳烦大师兄多照顾。”
    “嗯,你知道是麻烦就好。”万俟云川说著,拿起白玉茶杯走过去,递给魏泱,小指在杯子底部轻轻一点,“喝了,別渴死在这儿,到时候沉鱼还要来找我麻烦。”
    杯子不是重点。
    重点是杯子的顏色。
    白玉。
    太宽泛了。
    沈渊出门在外,向来以白衣示人,以示自己的清冷和仙气飘飘。
    序长老也一向喜穿白衣,维持自己老好人的形象。
    甚至就连掌门都有白色……白色的头髮。
    万俟云川特指的,会是谁呢?
    魏泱接过杯子,一口喝下。
    眼睛瞬间睁大。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明是清澈的书,喝到嘴里的那一刻,却像是一口喝下去世间最难喝的东西,又腥又辣,臭味和腐烂味,其中竟然还夹杂著诡异的酸涩。
    所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气味直衝天灵盖。
    这一口下去,魏泱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重新死翘翘了!
    “噗——!”
    终是没忍住。
    魏泱直接喷了出来。
    水刚出口,就被万俟云川挥手散去,没有暴露分毫其中的味道。
    万俟云川眼底带著笑,嘴里却满是嫌弃:“这可是我歷经多载,寻遍各种药材,吸取天地精华才酿出来的酒,我自己喝都不够,给你赏一口你竟然还吐出来,真是没点欣赏力。”
    魏泱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
    天地精华?
    最臭最难闻的那种吗?
    不过——
    这样一来,她好像知道,监视这里的人是谁了。
    身上带白,面清內污。
    可不就是宗门里最受欢迎之人之一的,序长老嘛。
    至於沈渊?
    哦。
    他不配浑浊成这样的味道。
    一个人要有这种复杂的味道,本身还是需要点脑子的。
    沈渊就算是坏,也做不到这种坏法。
    毕竟他练剑,早就把自己脑子练坏了。
    只是万俟云川这个行为,简直就像是话本里写的,被人迫害的可怜虫隱忍积蓄力量然后一朝復仇的剧本。
    如果是这样。
    隱忍了十几年的万俟云川,怎么会就这样把这件事暴露了出来,还透露给了刚到杂峰的她。
    虽然昨日的事情,可以说,是她和万俟云川合谋的。
    但绝不会就这样轻易得到他的信任。
    魏泱不信,背后的人没有想过万俟云川是装废物这种情况,他们肯定也派人来试探过,甚至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相信,因此还在监视。
    万俟云川肯定也清楚。
    所以……
    “为什么?”
    魏泱直视万俟云川的双眼。
    两世,这时候她才发现,万俟云川的眼睛竟然不是纯然的黑色,而是带著清浅的琥珀色。
    看似温柔可亲,实则淡漠异常。
    “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暴露?
    “为什么?”万俟云川摩挲著冰凉的白玉酒杯,感受著逐渐开始温热的手感,垂眸些许时间,“或许是,一模一样吧。”
    我们两个看起来,太像了。
    內心都带著无法言语的血海深仇,在大仇得报前,必须戴上曾经最討厌的面具,做著自己最不喜的事情,甚至伤害自己伤害他人也要达到目的。
    就算走到脚下血肉模糊,就算爬到手骨皆露,也不能后退一步,否则就是无尽深渊。
    像他们这种人,可以利用他人,为了达到目的也可以被人利用。
    但唯独一点。
    不管做什么,想什么,甚至不择手段,也终究还是——
    太心软。
    万俟云川收起白玉酒杯:“你这一次闹下来,倒是让沉鱼对你死心塌地,不过这几天她不在,这里只有我这个不管事的废物大师兄,你若还像昨日一样没个分寸,反正我是不会管了。”
    怎么忽然就转移话题了?
    不过万俟云川这句话是在说……
    沉鱼师姐出了天元宗,他又不能出手,让她这几天都安分待著,否则可能会有危险?
    不过就她现在这链气一层的实力,隨便来个人就能把她挫骨扬灰了。
    不然她昨天做什么非要用势压人。
    魏泱撇撇嘴:“再说吧。”
    一听就是敷衍。
    万俟云川低头对上魏泱满不在乎的神色,顿住。
    “掌门让我告诉你,三年內必须筑基。”
    三年。
    魏泱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恍惚一剎。
    “三年。”
    上一世,入剑峰三年后,她成功筑基,並且练出了飘风剑意。
    接著就是被沈渊警告不许在外露这些。
    然后某一天,沈渊对她的態度忽然好了起来,眼神依然冰冷,说出的话却不再满是讽刺和嫌弃,反而带著讚赏。
    “我要闭关,灵儿有宗门任务,这段时间我的洞府就由你来守著吧,记住,一刻也不能离开剑峰。”
    当时她只当沈渊终於看到她的付出。
    但从万俟云川这句话看来——
    魏泱手指一颤,简直要压不下嘴角的讽意:
    “……三年后,宗门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任务?”
    “你知道?”
    万俟云川倒也不怎么惊讶,这件事虽然说是保密,但知道的人也不少:
    “知道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掌门帮你解决了乱七八糟的事情,唯一的要求就是在三年后各大宗门的比试中,最少胜出一项,贏得一个进入福寿秘境的名额。”
    “这件事在近三年里,对宗门来说至关重要,或者说,对镇守宗门却寿命不足的老祖们极为重要。”
    “有掌门这句话,在宗门比试出结果前,宗门里没有人会明著对你出手,甚至,只要你拿到名额,大可隨便提要求,到时候你想去剑峰就去剑峰,想把你父亲那关门弟子零二还是什么的赶走也不难。”
    “怎么样?心动吗?”
    魏泱怔愣著:“什么条件,都可以?”
    万俟云川不耐烦点头,起身就要离开:
    “只要不是叛出宗门之类的大事,都可以。心动了?心动就赶紧恢復身体然后走人,自己去努力修炼,別赖在我这里。”
    话落。
    万俟云川脚下一顿,抬头。
    嗤笑一声。
    “十几年藏头露尾,怕是真把自己当老鼠了。”
    “人走了?”
    “走了,刚好我再嘱咐一句,三年后筑基的事情很重要,掌门此人看起来好说话,但心有大道,若是阻了他的路……”
    “一年即可。”
    “什么?”
    魏泱下床,不顾有血液渗出的伤口,拿起床边的墨剑。
    心境尤在,她要做的只是单纯的吸收灵气提升修为,这对有风木天灵根的她,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有这种基础在,若是和上辈子一样,三年才筑基。
    “如此之久,我不如一刀抹了自己脖子,废物一个,不配活著。”
    万俟云川:“……”总觉得被鄙视了。
    “算了,还是那句话,別喊著让我修炼。”
    魏泱此时已经越过他,走到门口,她侧身:
    “我也还是那句话,大师兄,你修不修炼对我没有半分影响。”
    我现在很弱小,所以需要强大的你可以成为我现在的助力,你越强大自然就越好成事。
    但若你一直保持现在的境界,不久我就会追上来。
    届时,你的作用就只剩下成为我钓鱼的工具,就算想反抗,在强大实力面前,也只能被迫遵守。
    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你还能不能这么淡定说出“不修炼”这句话。
    魏泱转身离开。
    声音轻盈如风,跃然而出:
    “大师兄,扮猪吃老虎,小心装一辈子,最后真的变成一只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