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厉的声音在空旷的別墅里迴荡,显得可笑又无力。
    许世明被女儿毫不犹豫地拋弃,最后一丝倚仗也崩塌了,双腿抖得像筛糠。
    “你……你別过来……”
    他看著桑晚手中那块泛著寒光的碎瓷片,声音哆嗦得说不成话,“別……別……”。
    “晚晚,我们毕竟做了二十多年的父女。”
    桑晚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怎么有脸提二十多年?”
    她没理会逃上楼的许明月,那不过是个跳樑小丑。
    她的目標,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一手提著铁锤,一手拿著一片碎瓷片,一步步逼近许世明。
    那把沉重的铁锤,被她隨手压在了许世明的头顶。
    瞬间的沉重,让许世明浑身的血液顷刻间凝固。
    他不敢动,仿佛不能动一样,僵化在那里。
    桑晚另一只手里的碎瓷片,缓缓贴在他心口的位置。
    锋利的刃口,隔著薄薄的衬衫,抵著他的皮肤。
    “外公当年,那么看重你,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没什么情绪,却又带著地狱深渊般森然寒气。
    “你是他最信任的人,他把你当儿子,你却想要他的命。”
    每说一个字,她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一分。
    “嘶——”
    布料被割开,瓷片锋利的边缘刺破皮肤,瞬间传来尖锐的刺痛。
    许世明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冷汗涔涔。
    “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桑晚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仿佛要將他整个人看穿,再一次质问。
    “用安眠药和抗抑鬱药,把他变成一个痴痴傻傻的人。”
    “许世明,你的心呢?”
    瓷片又往里深了一寸。
    殷红的血,开始从裂口处缓缓渗出,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衫。
    “我……”
    许世明想辩解,却说不出口,他怕的要死。
    “我今天就要剖开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
    桑晚的眼中,闪烁著玉石俱焚的疯狂。
    手上力道加大的瞬间,一只温暖乾燥的大手,从侧面伸了过来,稳稳地抓住了她握著瓷片的手腕。
    那只手,骨节分明,力道不容置喙。
    “晚晚,冷静点。”
    陆庭州的声音,低沉有力,像定海神针,瞬间矗立在这片混乱的中心。
    桑晚浑身一僵,几乎是出於本能的回头。
    看到陆庭州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对上那双盛满了担忧与心疼的眸子,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有了一丝鬆动。
    但隨即,更汹涌的委屈和恨意席捲而来。
    “你放开我!”
    她用力挣扎,想甩开他的手。
    “我就要看看他的心是什么顏色的,外公对他那么好,他怎么下得了手?”
    冰冷没有情绪的声音,染上了哭腔,那是在他面前才会流露的脆弱。
    陆庭州没有鬆手,反而將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另一只手顺势夺下了她举著的那柄大铁锤,隨手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为了这么个人,你要赔上自己吗?”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带著他特有的温柔,“他的事,有警察来定。真是他做的,他跑不掉。”
    “就是他!”桑晚的情绪开始激动,眼泪终於不受控制地滚落,“除了他,不会是別人。”
    许世明看到桑晚手里的瓷片因为陆庭州的钳制,离自己远了一寸,求生的欲望让他不顾一切地朝后退去,最后“扑通”一声,狼狈地跌坐在地。
    陆庭州不再看那个废物一眼。
    他將桑晚整个圈进怀里,让她那张泪痕斑斑的小脸,埋在自己的胸膛。
    他一下一下,轻柔地拍著她颤抖的背脊,轻声安抚,“交给警察,这事警察会查清楚的。”
    陆庭州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可当他的视线,越过桑晚的头顶,落在地上那个抖如筛糠的许世明身上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酝酿著比桑晚方才更浓烈、更冰冷的风暴。
    那是一种恨不得要將他生吞活剥的恨意。
    ……
    回去的车上。
    车內气压低得可怕。
    桑晚蜷缩在陆庭州身边,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气力,浑身都软绵绵的。
    方才那一场歇斯底里的爆发,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陆庭州抱著她,拨通了林昊的电话。
    “把桑老先生的药物检测报告,以及许世明和刘志强之间所有的转帐记录,立刻送到市局。”
    他的声音恢復了一贯的冷静与漠然,不带一丝感情。
    掛了电话,车厢內又恢復了安静。
    陆庭州倾身过去,抱著她的手加重几分。
    他没有说话,只是將桑晚紧紧抱在怀里。
    她的手,还死死地攥著,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
    陆庭州眉头一蹙,握住她的手。
    他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將她蜷曲的手指,一根,一根,缓缓地掰开。
    掌心里的血痕,刺痛了他的心。
    他將自己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紧交握,让她能更安稳地靠在自己身上。
    “放心,”他低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事情一定会查清楚。”
    “若真是他,他该有的惩罚,一样都躲不了。”
    他的声音像有魔力,一点点抚平了桑晚心底的疯狂的恨意。
    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也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瘫软地靠在他身上。
    陆庭州吻著她头顶的发,嗅著她的味道,心里有些后怕。
    若是自己晚到一会儿,她真的伤了许世明,后果不堪设想。
    车子停稳后,桑晚却没有动。
    她搂著陆庭州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软得像一团,带著浓浓的鼻音。
    “陆庭州,我走不动了。”
    “你抱我。”
    陆庭州的心,瞬间软成了一片,心疼得不行。
    可以想像刚刚她是怀著怎么样的心情拿著瓷片刺向许世明的。
    他低头,没有立刻动作,只是用他高挺的鼻樑,轻轻蹭了蹭她的。
    然后,一个温柔而克制的吻,印在了她微凉的唇上。
    浅尝輒止,带著安抚。
    “好,我抱你回家。”
    他打开车门,弯腰,轻而易举地將她打横抱起,稳稳地抱在怀里,一步步往家走。
    客厅里。
    陆庭州端著一碗温热的瘦肉粥,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耐心地哄著桑晚。
    “乖,吃一点。”
    “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
    桑晚没什么胃口,胃里空空荡荡,却又像堵了一块石头。
    但她看著男人眼里的担忧,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宝宝,她强迫自己张开了嘴。
    她需要力气,不能倒下。
    一勺,两勺……
    粥很香,很暖。
    可吃到嘴里,却品不出任何味道。
    刚吃了小半碗,陆庭州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著“林昊”两个字。
    陆庭州弯唇,將碗放在桑晚手里,“乖乖吃。”
    他垂眸接通电话,林昊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
    “陆总。”
    陆庭州有意思胡好的预感,沉声道:“说。”
    “刚接到警方那边的消息……刘志强他……”
    林昊的声音顿住了,似乎在斟酌用词,又似乎是不敢再往下继续。
    陆庭州眉头微蹙,“他怎么了?”
    “他在看守所里死了,畏罪自杀了。”
    “砰——”
    一声清脆的磕碰声。
    桑晚手里的勺子,掉进了碗里。
    她整个人瞬间僵住。
    自杀了?
    刘志强……自杀了?
    那唯一的,能直接指证许世明的人证,就这么没了?
    许世明到底给了他什么承诺?
    能让他连命都不要,也要保全他。
    桑晚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沉进了无底的深渊。
    刚刚才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乾乾净净。
    她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股刚刚被陆庭州安抚下去的恨意,此刻,以一种更汹涌、更冰冷的姿態,重新占据了她的大脑。
    好,真好。
    许世明,你以为死无对证,你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桑晚缓缓抬头,那双漂亮的桃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恨。
    陆庭州放下手机,从她手里结果碗,放在茶几上,將人抱在怀里。
    “刘叔的死,只会让他罪孽更加深重。”
    桑晚没有说话,她心里在盘算著另一件事,既然现在证人没有了,那就跟他慢慢玩儿。
    陆庭州看她没有说话,耐心安抚,“我让宋泽帮忙请了国內顶尖的脑科专家,下周三会给外公做一个全面的会诊,说不定外公会慢慢清醒。”
    听到外公,桑晚的情绪慢慢平復,若是外公能醒该多好,看到她有了自己的爱人,有了宝宝,他一定会很欣慰。
    “陆庭州,谢谢你。”
    被感谢的人抿唇一笑,“跟我还客气上了,对了下周公司有团建,要不要去玩玩,换个心情。”
    “下周什么时候?”
    她的工作室已经下周就能装完,但设计稿她还查两个系列,下周要出去,怕是完成不了。
    而且,下月初她有几个品牌站台活动,根本没有时间画稿子。
    “下周五,就当陪我,好不好?”
    陆庭州凝视著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只有她。
    桑晚靠在他坚实的胸膛,听著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里那片荒芜,似乎有了一点点回温的跡象。
    “下周五么……”
    她轻声呢喃,在心里盘算著时间。
    对上他满是期盼的眸子,桑晚那双刚刚被泪水洗过的桃眼,此刻清亮又坚定。
    “可以是可以。”
    “但看来,我要跟你一样努力工作,不能再睡懒觉了。”
    这话里,带著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撒娇。
    陆庭州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她的脸颊,有些酥,有些麻。
    他喜欢她这副重新振作起来的模样。
    “小狐狸,其实你不需要这么辛苦,我的都是你的,你的也是你的。”
    他颳了刮她小巧的鼻尖。
    桑晚眨眨眼,“是哦,好像我很富有,钱多的这辈子根本不完。”
    “所以你想睡懒觉可以尽情地睡。”
    陆庭州宠溺地吻著她的耳垂,大有一路向下的趋势。
    桑晚顾及孩子不敢让他放肆,抬手挡住他的唇。
    “那我以后不就成废人了。”
    桑晚仰著脸看他,眼里又闪著一丝担忧,“但你走了,我怕是又要一觉睡到十点了。”
    陆庭州挑眉,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他眼底的笑意更浓,像化开的蜜。
    “那要不要我每天早上叫你起床?”
    桑晚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点头如捣蒜。
    陆庭州看著她这副小狐狸得逞的样子,心软得一塌糊涂,又觉得好笑。
    他俯身,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上。
    “其实,还有个更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