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最大的粮商在城西。
    姜时窈蒙著脸出现在铺子的时候,伙计迎了上来,“这位夫人可是要买粮?”
    “小店的粮已经售空,恐怕要过几日才有。”
    现在粮价上涨,粮商屯粮,百姓也屯,只是多少的问题。
    姜时窈看著有些空荡的铺子,“我要卖粮。”
    “卖粮?去去,別捣乱。”
    姜时窈,“一万五千石,你问问东家吧,不要我就去別处了。”
    伙计將信將疑地看著她。
    有这么多粮食的人都是做生意的。
    “那你等著,我去叫掌柜的。”
    何妈妈环顾著几乎卖空的铺子,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若是当初再有远见些,直接让娘子开间铺子,这些粮食都卖完了,哪里还需要日日担惊受怕地守著粮仓。
    掌柜从后面的仓库走了出来,“夫人有粮要卖?”
    “恕老夫直言,现在粮价向好,缘何要卖?”
    姜时窈捏著帕子假意擦著眼泪,“这粮仓是我爹留给我的,我却守不住。”
    “与其被別人吞了,还不如现在卖掉。”
    掌柜捏著下巴的鬍子,似乎在思索她话语的有几分真。
    “娘子的粮仓在何处?”
    “在南城。”
    “確实不少的小粮仓都在南城仓库。”
    掌柜点了下头,“可否去粮仓看看?”
    姜时窈,“可以,但是我不能露面,我家僕妇会带您看。”
    掌柜不解,“连面都不能露?”
    姜时窈苦笑了下,“若不是有人正在守株待兔,我也不会在这个价格时候卖掉。”
    姜时窈谈好了价格就带著掌柜直奔了南城。
    何妈妈带著掌柜的直接去了粮仓。
    门口的两人接到了命令,只抓画像上的女子。
    他们看著一个中年妇人领著一个翘著鬍子的中年男子,便没有管。
    掌柜熟练地拿起取粮器深深插进粮食里,再拔出来,就能看到下层的粮食状態。
    何大友知道这粮食现在就被卖了,虽然不舍,但他现在也大概明白过味来。
    这些人可能是就是衝著姜娘子来的。
    若是被他们坐实了姜娘子的罪名,挖出了买粮银子的来源,他也逃脱不了。
    卖了也好。
    拿了钱,他就组自己的商队,做供粮商,赚大钱!
    掌柜的检查了一圈,没有什么问题,又立马返回了自己的铺子里。
    姜时窈拿出行头写的允书,还有收粮的一应收据。
    掌柜是何其的精明,他从帐本上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这哪里是什么父亲留下的粮仓。
    根本就是她自己的。
    只是始终不是干这行的,守不住。
    他捏著鬍子笑了笑,“夫人,这粮收得不便宜,也幸好是现在价格高,才有得赚头。”
    姜时窈笑笑没有说话。
    掌柜確定了粮食的好坏,文书的真假,转身取来银票交给她。
    “钱货两讫,接了我这银票可就不能反悔了。”
    毕竟现在粮食涨价是必定之事。
    姜时窈接过银票,“钱货两讫。”
    袖子里捏著厚厚的银票。
    姜时窈直到走出铺子,阳光直直地照在她的身上。
    她都还有些不真实感。
    她竟然有这么多的银子!两世为人都没敢这么想过!
    “娘子,我们赶紧回去吧。”
    何妈妈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姜时窈早早就答应过他们,卖得的银票,会对半分。
    “对,现在回去!”
    一件最大的事了却,浑身的鬆快。
    就好像她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只等著日子一到就离开!
    马车上,姜时窈就將诺言兑现,分给了何妈妈。
    何妈妈双手颤抖著接过银票,声音因为紧张都变了音调。
    四千多两啊!
    “娘子,这不是我在做梦吧。”
    姜时窈想起何大友烂赌的性子,提醒道,“这钱自己收好,若是进了赌坊,一日就能输个精光!”
    何妈妈瞬时將钱捂进自己的口袋,“他要是敢赌,我就跟他和离!”
    “我已经跟著他苦了半辈子,剩下半辈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烂赌了!”
    姜时窈见何妈妈自己心里有数,便不再多说。
    她默默在心里盘算著。
    钱財,身份,路线,出行,这些都敲定了。
    最后她还要去找个人才行。
    她走了,兄长进京,到时候知道她不见了,必然会去府里大闹。
    她还会和兄长见面的,但是这件事的交代,只能找他。
    回到府里的时候,姜时窈和何妈妈的心情已经激动够了。
    只是两人相视一见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地想笑。
    *
    宋母眉头紧蹙,桌子上一壶已经喝光的茶水,昭示著她愈加急躁的心情。
    徐妈妈双手交叠匆匆进来,“夫人!那粮仓姜时窈没有来,来了一中年人,说那粮仓里的粮他、他刚刚买了!”
    “刚刚?”
    宋母手中的茶杯一下就掷在徐妈妈的脚边。
    “你同我说刚刚?那你们守了这么长的时间,人家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卖了!”
    “这么大一仓的粮食,这么大的把柄!就这么给我放走了!”
    宋母声嘶力竭!
    她一只手抓著椅子扶手,一只手颤颤巍巍指著徐妈妈。
    “你、你们全部都背叛我了!”
    “你们都向著那个贱人!”
    “她害死了我的衡儿!”
    “你们都向著她!”
    徐妈妈脸色一变,宋母又发病了!
    自从上次在英国公府发病过后,已经发病两次了。
    这么多年没有发过病,大公子也是以为夫人已经好了,才把她接回来的。
    要是大公子知道,夫人又要被送到那间度日如年的宅院里了!
    “夫人!夫人!卢姨娘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徐妈妈上前一把抱住宋母,不住地在她的耳边重复。
    希望唤回她的清醒。
    宋母死死扣著徐妈妈的手背。
    徐妈妈被抓得鲜血直流,她还是咬著牙一遍又一遍地在宋母的耳边轻唤著。
    “卢姨娘已经死了,小姐公子都长大了,小姐快嫁人了。”
    “夫人你醒醒啊,卢姨娘已经没了,为了小姐你也要清醒啊!”
    宋母泛红的眼睛转了转,好似她终於从自己臆想的世界里衝破了出来。
    她的手指鬆了松,才发觉,她把徐妈妈的手背全部抓烂了!
    “你怎么不躲啊!”
    宋母呜咽出声,“她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就冤魂不散地跟著我!”
    “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杀人偿命,这都是她应得的报应,黑白无常为什么不勾了她,还要让她跟著我!”
    徐妈妈顾不上自己的伤,抱著宋母安慰著。
    “她早就下地狱了!夫人別乱想!”
    宋母慢慢滑坐在地上,脸色儘是绝望之色。
    “我的云儿,她真的要走上我的老路吗。”
    一辈子都在丈夫的小妾中爭斗,不仅护不住自己,就连孩子都护不住。
    徐妈妈轻轻拍著她的后背,“不会的,小姐不会的。”
    “夫人,你放心,老奴就是豁出这条性命,也要让您和小姐达成所愿!”
    *
    “姜娘子!”
    姜时窈正在吃药丸,突然出现的周菀青嚇了她一跳。
    “咳咳咳!——”
    “周三小姐!你都已经绣了三个荷包了,柳大人只有一个腰带,够掛了!”
    姜时窈这几日都怕了周菀青了,这几日来找她的时间加起来比这几年都多!
    “你在吃什么?”
    周菀青不知是不是这几日相处的缘由,她现在竟然觉得姜时窈竟然一点都不討厌。
    “板栗球”虽然挺呛人,但是手艺是真的好!
    她鼓起勇气送给柳大人的荷包,本以为会被拒,没想到柳大人竟然收了,还夸她绣得好!
    那日好像黎若霜也在,好像还生气了。
    黎若霜原本相看了大哥,没想到被积云姐姐抢走了。
    难不成现在又相看了柳大人,却被她后来者居上。
    想到这儿。
    她还有些同情起黎若霜来!
    姜时窈一口吞下有些噎人的药丸,“没有啊,你看错了。”
    周菀青也不再纠结,“我们去金明湖去游船吧!”
    姜时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的闺友不是宋积云吗,叫我做什么。”
    周菀青扁了下嘴巴,“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她了,叫人送上拜帖都没有回音。”
    姜时窈坐下,“还有四小姐,五小姐,再不济您叫上三公子,四公子都行。”
    周菀青挨著她坐下,“菀慧怕水,游船她从来都不去,剩下都是小孩儿,我是出去的玩的,不是带孩子的!”
    姜时窈现在对出门没有兴致。
    她只要等著熬过最后的这段时间,她就带著孩子远走高飞!
    “我不去,京中那么多姑娘小姐,你难道就只认识宋积云一个人吗?”
    周菀青的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听说柳大人也会去。”
    “这事怎么能找別人……我只能找你!”
    姜时窈侧头看她,“你从哪儿听说的?”
    周菀青抿著唇角,含糊其辞道,“反正柳大人会去,你就陪我去嘛!”
    姜时窈,“你怎么——”脑子缺根弦!
    后面的话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上一世唯宋积云马首是瞻,现在宋积云不理她了,柳明翰替代了这个位置。
    “算了,我不说了,反正我不去。”
    她站起来就要往內室走。
    “姜时窈!”周菀青突然站起来。
    “我大哥也会去,到时候你还有机会和我大哥同舟泛湖!”
    姜时窈回头看她。
    她以为对方要答应的时候。
    姜时窈淡淡地“哦”了一声。
    “那我更不想去了。”
    周菀青,“……”